第41章 四簽名19
講到這裡的時候,他停了下來,伸出帶著銬子的手接過了福爾摩斯給他斟的兌水威士忌酒。我一邊注視著他,一邊想,他那殘酷的行為,以及他述說這個駭人聽聞故事時滿不在乎的樣子,可以想象得到這是一個多麼殘忍和狠毒的人。無論他受到怎樣地刑罰,他休想得到我的一點同情。歇洛克·福爾摩斯和瓊斯雙手都放在膝上,坐在那裡饒有興緻地聽著他的敘述,但是兩人的臉上也帶著厭惡的神情。斯莫爾也許已經覺察到了,因為在他繼續往下說的時候,他的聲音和態度中都帶有一種抵觸情緒。
他說:「無疑,一切都糟透了,不過我倒要請你們想一想,究竟有多少人處在我的位置,在刀抵著喉管的時候,寧可被殺也不要那些寶物。當他一踏進古堡,我與他便處於了二者必有一死的境地。因為,如果他跑出了古堡,這整個事情就會暴露,我必將受到軍事審判而被槍決。在那種非常時刻,定刑是不會從寬的。」
福爾摩斯打斷他的話道:「接著談正事吧!」
「好。艾伯杜拉、阿克巴和我,三人一道把屍首抬了進去。他個頭雖矮小,但真夠重的。莫罕密忒?欣克留下守門,我們把他抬到早已為他準備好的地方。這地方距堡門相當遠,我們經過一條彎曲的甬道進入了一間空無一物的寬敞大廳,大廳內的磚牆已全部破碎不堪,地上有一個凹坑,尤如一處天然的墓穴,我們把屍體扔了進去,用碎磚掩蓋好。弄完后,我們就回去查看寶物。
「鐵箱在厄吉麥德開始被打倒的地方放著,這隻鐵箱現在就放在你們的桌子上,鑰匙用一根絲繩系在箱子蓋上那個刻佛提柄上。我們用鑰匙打開箱子,裡面珠寶在燈光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正如我幼年在童話故事裡了解到的那樣。這些珠寶真是使人眼花繚亂。大飽眼福后,我們將珠寶進行了清點,並列出了一份清單,裡面有一百四十三顆上等鑽石,包括一顆名叫「莫卧兒大帝」的鑽石,據說是世界上現存的第二顆最大的鑽石,還有九十七塊翡翠,一百七十塊紅寶石(其中有些是小塊的);四十塊紅豆、二百一十塊藍寶石、六十一塊瑪瑙,以及許多的綠玉、紋瑪瑙、貓眼石、土耳其玉以及我當時還不認識的其他寶石。(不過,後來我都漸漸地認得了。)除了這些以外,還有約三百顆精圓的珍珠,其中有十二顆鑲在一件金冠上。順便提一下,從櫻沼別墅拿回寶箱后,經清點,別的都在,只缺少這件金冠飾物。
「當時,我們清點后,重新把珠寶放回箱里,給莫罕密忒?欣克看過。然後,我們再次莊重宣誓:四人一心,嚴守秘密。當時我們決定先把箱子藏起來,等局勢穩定后,再拿出來平分。這批珠寶太貴重了,把它分開,帶在各自身邊是非常不安全的,很容易被別人發現,引起他們的疑心。再者我們也一時找不到隱秘的地方把它藏起來。於是我們把箱子搬到埋著屍體的那間屋子去,從保存得最完整的一面牆上卸下來幾塊磚,把寶箱放進去,再用磚封好復原。我們用心地記住了藏寶的地方。第二天,我給每人畫了一張藏寶地址草圖,並簽上我們四個人的名字,以此標誌我們四人許下的諾言:從此以後,我們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是代表著四個人的共同利益,誰也不能獨吞。先生,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從來都沒違背過我們的誓言。
「我想,關於印度暴亂的最後結果如何,就不用我來說了。威爾遜佔領新德里,考利收復了阿克拉后,暴亂就被瓦解了。新的軍隊源源不斷地開到印度。那諾?撒希普在國境線上乘機逃走了,克雷忒海德上校帶著一個急行軍縱隊把阿克拉的叛軍也肅清了,印度慢慢又恢復了戰前的和平狀態。我們四個都夢想著有朝一日平分寶物,再遠走高飛。誰想到,轉眼間,我們都被以謀殺厄吉麥德罪逮捕入獄,美好的夢想化成了泡影。
「事情是這樣:厄吉麥德是作為土王的親信來這兒埋藏珠寶的,可土王的疑心太大了,他又派了一個親信跟蹤厄吉麥德,並要這僕人死死盯緊他。那天晚上,他在暗處親眼看見堊積麥德進了堡門,就以為他把珠寶埋藏好了,所以第二天他也設進了堡內,可是卻沒看見厄吉麥德的蹤影。他覺得這事很奇怪,於是告訴了守衛班長,班長報告給了司令。司令下令在全堡內進行一次嚴密搜查,結果,搜到了厄吉麥德的屍體。我們四個人中,三個是守衛堡門的,乘下的一個是和死者同行的。在我們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的時候,逮捕就悄然而至了。那時土王已經被罷免,並且被逐出了印度,除了我們,再沒人知道鐵箱里的寶物了,因此,在審問過程中沒人提到那些寶物。可是,殺人罪名難以逃脫,我們四個都被定為兇手。三個印度人被判無期徒刑,終身監禁,我則被判處死刑,最後又獲得減免,和他們一樣了。
「我們覺得我們自己的處境十分奇特。四個人都被判了無期徒刑,恐怕今生難有恢復自由的機會,同時,我們四人又共同保守著一個秘密,結果我們能夠擁有那些財寶,我們就會立刻成為富翁,樂享清福。明知大宗財寶在外等著我們取用,可是還要在此為了吃些糙米、喝口涼水而遭受獄卒的任意凌辱。這種環境讓人難忍真要把我給逼瘋啦。所幸我生性倔強,所以還能忍耐,以待時機。
「終於,我的機會來了。我從阿格拉轉到了馬德拉斯,後來又從那裡轉到了安達曼群島的布萊爾島。因為島上白人囚犯屈指可數,再加上從一開始我就表現不錯,不久我就受到了特殊的待遇。我擁有了一間自己的小茅屋,就在哈麗特山麓的好望鎮里,那島上是可怕的熱病流行區,離我們不遠就是吃人生番的部落,生番們遇有機會就會向我們施放毒刺。我們在那裡一天忙到晚,開墾、挖溝和種番薯,以及許多其他雜差,直到夜晚才有點閑暇。在那裡我學會了為外科醫師調劑配方,對外科方面的知識也略知一二。我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著逃跑的機會,可是這裡距任何一個陸地都有幾百英里遠,而且那裡的海面幾乎沒有風浪,所以,要想逃走幾乎是不大可能的。
「外科醫師薩默頓是一個放蕩貪玩的年青人。駐地的年青軍官們晚上常到他家去玩牌賭錢。我常配藥的藥房與他的客廳只有一牆之隔,兩房之間有一個小窗相通。在手術室里,如果感到寂寞,我常常會把手術室的燈熄掉,然後站在那個小窗前,聽他們談話或看他們賭錢。我自己本來也好玩牌,所以在一旁看著像自己在玩一樣那麼過癮。常在一起玩的有土著部隊的指揮官舒爾托少校、摩絲坦上尉和布朗中尉,當然還有身為外科醫生的主人,此處還有兩個監獄官。這幾個獄官都是玩牌老手,他們總是贏;軍官們牌技不精,每賭必輸,愈輸愈躁,下賭注也越大,他們的錢差不多要捉襟見肘了。這些人中又尤以舒爾托少校輸得最多。他先是用錢支付,錢用光了,他就只能又接著用期票。有的時候他也能贏點,就放大膽子之後下更大的注,結果是輸的更多,以致他整天悶悶不樂,借酒澆愁。
「有一天晚上是他輸得最多的一次。賭完了,他和摩絲坦上尉慢慢地往營地走。少校邊走邊抱怨他的倒霉。他們兩人是最要好的,整天呆在一起。當時,我正在屋子外頭乘涼,聽見了他們的這番話。
「走到我的房前時,少校說:『摩絲坦,我該怎麼辦?我看我得辭職了。』
「上尉拍著他的肩安慰他說:『別著急,老兄。我還遭到過比這還壞的事呢。不過……』我只聽到這兒,不過,就這些就夠我思考的了。
「兩天後,舒爾托少校在海邊漫無目的散步,趁這個時候,我走上去對他說:
「少校,我想問您點事。』
「他拿下嘴裡的雪茄煙,問:『什麼事,斯莫爾?』
我說:『先生,我的問題是:如果有一批珠寶,是把它交給政府呢,還是給私人呢?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埋著值五十萬鎊的珠寶,可我現在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把它挖出來,我想要是把它獻給政府,說不準會給我減刑呢。』
「他深吸了一口氣,那雙因驚疑而瞪得大大的眼睛一直盯著我,彷彿要探到我的內心深處,看看我的話是真是假,然後他說:『五十萬鎊,斯莫爾?』
『是的,先生,五十萬鎊,現成的珠寶。它的原主已經畏罪潛逃,第一個挖出它的人就是這五十萬鎊的主人了。』
「他結結巴巴地說:『應該交給政府,交給政府。』可是語氣里透著顯而易見的敷衍。我知道,少校已經上鉤了。
「於是我又進一步試探:『那您說我是不是該把這事報告總督呢?』
「『先別著急,要不然事後你會後悔地。我看,斯莫爾,你還是先跟我說說發現的經過吧。』
「『我把整個事情的經過都給他講了,只是有的地方作了一些必要的變動,以免泄漏藏寶的地方。我說完后,他獃獃地站在那裡,沉思了許久。從他嘴唇的顫動,看得出,他內心正進行著一場激烈的鬥爭。
「最後,他說道:『斯莫爾,這事關係重大,你先別對任何人講,等我想想再告訴你該怎麼辦。』
「兩天後,他和他的好朋友摩絲坦上尉深夜提著燈來到我的小茅屋。他說:『斯莫爾,我想請你親口把那天告訴我的事講給摩絲坦上尉聽聽。』
「我於是又把一切經過向他們說了一遍。
「舒爾托道:『聽著倒像是實話,是嗎?是值得一幹嗎?』
「摩絲坦上尉點了點頭。
「少校道:『斯莫爾,是這樣,我和我的朋友把你的事商量了一下,一致認為這寶物是你個人的,畢竟是一件私事,與政府無關,所以,你有權作出自認為最好的處理辦法。目前的問題是你要以什麼作為處理代價?如果我們達成一致意見,我們也許會代你辦理,至少可以代你調查一下。』他說話時極力表示冷淡,故意表現出毫不在乎的樣子,但是眼裡卻流露出興奮與貪婪的目光。
「我也故作冷淡,但內心卻充滿喜悅地答道:『先生們,論講條件,處在我這位置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你們能幫助我及我的三個朋友恢復自由,然後我們納你們入伙,以五分之一的財寶作為對你們二位的報酬。』
「他道:『哼!五分之一。並不很具誘惑力。不值得去冒險。』我道:『算來每人可得五萬鎊呢。』
「問題是我們怎樣才能使你們恢復自由呢?你非常清楚,你所提的要求是不可能辦到的。
「我答道:『這並不難辦。我已周密地思考過了。惟一的困難就是缺少一隻適於遠航的快艇和足夠的食物。你們只要給我們弄一隻,再把我們送到印度沿海的任何地方,你們就算盡到義務了。但有一點必須強調,不能只送我一人。我們四人已立過誓,生死不離。」
「摩絲坦說:『這事真骯髒啊。不過它又確實會解決咱們的燃眉之急。』
「少校說:『斯莫爾,在我們答應你這事之前,我們想先確定一下你的話是否屬實。你不妨告訴我們藏珠寶的地點,等班船來了后,我順便請個假到印度那邊去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