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四簽名6
「他繼續說道:『我要告訴你們摩絲坦是怎麼死的。他患心力衰竭已經多年,但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只有我一人知道。在印度服役的時候,某種奇遇使我和他得到了一大批財寶。我把這些屬於我們倆的財寶帶回了英格蘭。摩絲坦到達倫敦的當天晚上,便直奔這裡想要拿到他的那一份。他從火車站步行來到這裡,由現已死去的我那忠實的老僕拉爾?喬達帶了進來。在平分財寶的問題上,我與摩絲坦發生了爭執,我們爭吵得異常激烈。摩絲坦盛怒之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他突然手捂胸口,臉色灰暗,仰頭向後倒下。他的頭撞到了寶箱的箱角上。當我過去彎腰將他扶起時,我驚恐地發現他已因心力衰竭而死了。』
「『我心煩意亂地坐了好久,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自然,我首先應該去做的是趕快報警,可考慮到當時的情況,我又不能報警,因為我極有可能會被指控為兇手。他是在與我爭吵的時候猝死的,而他的傷口對我又極為不利。另外,官方的詢問肯定會牽到財寶上去,而我又要對此特別保密。他告訴過我,沒人知道他到這兒來。因此,我覺得沒必要叫別人也知道此事。
「『正當我還在琢磨這事的時候,一抬頭,看見我的僕人拉爾?喬達站在門口,他悄悄走進來,不聲不響地閂上門,對我說:『別害怕,主人。把他藏起來,除了咱倆,誰都不知道你害死了他。咱們把他趕快處理掉,在這深更半夜,有誰會知道呢?』我說:『我沒害他。』拉爾?喬達搖搖頭,笑著說:「我都聽見了,主人,我聽見你們爭吵,聽見他倒下和撞在箱子上的聲音。放心,我不說出去。這裡的人都睡著了。咱們一起把他埋了吧。」他的一席話提醒了我。難道我不相信自己忠心的僕人,反而去祈盼坐在審判席上的十二個陪審員宣布我無罪嗎?拉爾?喬達和我在那天晚上把他的屍體埋了,沒過幾天,全城的各大報紙就刊登了摩絲坦上尉失蹤的消息。我告訴你們這些事實,你們說,摩絲坦的死是我的過錯嗎?我的過錯是不該私自掩埋屍體和獨佔寶物,我把摩絲坦的那份也歸為己有,所以,我想讓你們把財寶還給他的女兒。把耳朵湊過來,寶物就藏在……』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神色大變,眼睛驚恐地朝外看,下巴下垂,不斷地大喊:『趕出去,千萬……千萬把他趕出去!』那種音調充滿了恐怖,我永世難忘。我們一齊將目光移到他死死盯著的那扇窗戶上。暗夜中,我們發現一張令人感到恐怖的臉正從玻璃窗外向里張望。我們看見了他由於擠壓而變白的鼻子。多毛的臉上,瞪著兩隻兇殘的眼睛,臉上一副惡煞般的表情。我們迅速衝到窗前,可惜遲了一步,那張可怕的臉消失了。我們追到外面人已無蹤無影。回來再看我們的父親,已經停止了呼吸。
「當晚,我們集聚了許多人搜查了整個花園,這位不速之客只在花床上留下了一個明顯的腳印,此外,再沒有其他了。若是只看這個腳印,我們或許還會疑心那張臉只是一個幻影。很快地,我們又得到了進一步的證據,周圍有一批人正秘密地窺視著我們。第二天早晨,我們發現父親卧室的窗戶被打開,房裡被徹底地搜查過了。有一張破紙被釘在箱子上,上面寫著:『四個簽名』,字跡潦草。這句話意味著什麼,這位偷偷入宅大翻大撿的又是什麼人,我們一直不得而知。令人不解的是,雖然我父親的櫥櫃、箱子都被翻動,但他的財物卻一樣未少。我和哥哥憑直覺認為這一怪事與父親平日的恐懼神情一定有關,但直到現在我們也未弄出個頭緒。」
這小矮人停了一下,再次點燃他的水煙筒,凝思地連吸了幾口。我們靜靜地坐著,聚精會神地聽他講述那離奇的故事。摩絲坦小姐在聽到她父親死亡的那段時,面色煞白,我擔心她會暈倒。桌子上放著一個威尼斯製造的彩玻璃水瓶,我從瓶里倒了一杯水給她喝,她才緩過神來。歇洛克·福爾摩斯靠在背上,閉目沉思。一望見他,我不由得想到,就在今天早晨他還說什麼生活平淡乏味,可是現在卻有一個最富刺激的案件等他去破了。撒迪厄斯·舒爾托先生坐在那裡看看這個,瞧瞧那個,顯然,他對自己的敘述給我們造成的影響感到自豪。爾後,他吸著水煙,繼續述說,「你們不難想象,當我和哥哥聽父親說起那些財寶,別提有多興奮了。
用了好幾個禮拜,甚至是幾個月的工夫,我們挖遍了花園的各個角落,力圖找到那批財寶,到頭來仍是一無所獲。一想到收藏財寶的地方竟留在了他臨終的口中,就差一句沒說出來,我們氣得發狂。就憑那串珍珠,我們就可以判斷出那批縹渺難尋的財寶是多麼地價值連城。有關這串珍珠的去留,我和哥哥巴索洛紐曾進行過討論。這些珍珠顯然非常值錢,他有點難以割捨。在對待朋友和財寶方面,我哥哥與我父親犯同樣的毛病。他認為,倘若把這串珍珠送人,可能會引起閑言碎語,甚至還會帶來煩惱。我所能做到的就是說服我哥哥,由我把摩絲坦小姐的地址找到,爾後,每隔一段時間給她寄一顆拆下的珍珠,這樣,至少能使她不必為生活犯愁。」
我的搭檔誠懇地說道:「心腸真好。你的行動太令人感動了。」
小矮人不以為然地揮揮手:「我們只是這筆財寶的保管,它本不該屬於我。這是我的想法,我哥哥卻不以為然。我們本身有足夠的錢,我沒有更高的奢望。再說,欺矇一個年輕女子,天理難容。」
「由於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倆意見不同,最後只好分開。我帶著一個印度僕人和拳擊手威廉離開了櫻沼別墅。昨天,我發覺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寶物已經找到了。我這才與摩絲坦小姐取得聯繫。現在咱們要一起到上若伍德,向我哥哥追索咱們應得的一份。昨晚,我已經把我的意見向哥哥巴索洛紐說過了。也許他不歡迎咱們,但他總算是同意我們前去了。」
福爾摩斯說:「先生,您從始自終做的全都很對。我們將告訴您一些你所不知的事情作為回報。不過,現在天色已晚了,我們應趕快辦正事。」
我們這位新朋友不慌不忙地把那水煙筒的煙管盤起,然後從幔帳後面取出一件羔皮領袖的長大衣。儘管晚上仍不很冷,他卻把大衣從上到下扣了個嚴實,最後他戴上一頂兔皮帽,把帽垂片扣過耳朵,這樣,除了他那張表情多變、清瘦的臉外,身體的其餘部分全都遮隱起來了。
在領我們走向甬道時,他說道:「我體質虛弱,完全是一截風前殘燭了。」
我們的馬車早已在外面等候。我們上了馬車后,撒迪厄斯又說:「巴索洛紐很聰明。他斷定寶物藏在室內。最後在一層房屋的天花板上打了一個洞,找到一個封閉著的、誰也不知道的屋頂室。那個寶物箱就放在那裡。他把寶物箱從洞口取了下來,發現了裡邊全是珠寶。這批珠寶的總值不下五十萬英磅。」
聽到這樣一個驚人的數字,我們倆都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互相對視著。如果我們能幫摩絲坦小姐爭得她應得的那一份,那麼她將立刻由一名窮困的家庭教師變成一名英格蘭最富有的女繼承人。誠然,作為她忠實的朋友,我應該為她的意外收穫而高興。但是,說來慚愧,由於我的私心佔據了我的整個心房,此時此刻就像有千斤巨石壓著一般,根本就高興不起來。生硬機械地說了幾句言不由衷的客套話,然後就萎靡不振地耷拉著腦袋坐在那裡一聲不吭了。我們這位新朋友顯然是一個十足的疑難病症患者,我迷迷糊糊地記得,他道出了一長串的癥狀,並從他口袋的皮夾中取出了許多的江湖秘方,希望我能對這些秘方的內容和作用做一些解釋。我真希望他把我那晚對他所說的一切全忘了。福爾摩斯還記得那晚我叮囑他服用蓖麻油別超過兩滴,還建議他服用大劑量的馬錢子鹼,以此作為鎮靜劑。這完全是一個神不守舍的醫生的典型的胡說八道。不管怎麼樣,直到馬車驟然停下,馬車夫把車門打開,我才緩過神來。
當撒迪厄斯·舒爾托扶摩絲坦下車時,他說道:「摩絲坦小姐,這就是櫻沼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