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四簽名2
「我深知細微事物對於案件的重要性。我還有一篇關於跟蹤腳印的專題,裡面說到了用熟石膏保存腳印的方法。這兒還有一篇小論文,說的是職業會影響一個人的手形,還附有石板工、刻木工、排字工等幾類工人的手形的插圖。當遇到無名屍體的案子或判斷罪犯的身份時,再細小的事物也會有用。它們對於偵探學是有很大意義的。呀,我光顧說我的偵探學,讓你心煩了嗎?」
我誠懇地回答說:「不,一點都不心煩,相反我對此深感興趣。我有幸親眼見到你用這些方法破了案,所以,我覺得你剛剛談到的觀察和判斷,二者在一定程度上是相互聯繫的。」
他舒服地躺在椅背上,從煙斗里吐出一股濃濃的藍煙,然後說到:「也沒什麼聯繫。舉列說吧:通過對你的觀察,我知道你今天早晨去過韋哥摩而街郵局。可是通過推斷,我能夠知道你在那兒發了一封電報。」
「對,是這樣。可是真讓人不明白,那是我今天早晨臨時打定的主意,誰都沒告訴,你是怎麼知道的?」我疑惑地問他。
看到這句話的效果,他得意地笑了:「這太簡單了,簡直不用解釋,不過為了區分觀察和判斷的界線,解釋一下也是有必要的。你的鞋面上沾著一小塊紅泥。這一段時間韋哥摩而街正在修路,從地下挖出來的紅泥,都堆到了便道上,只有踩過紅泥,才能進入郵局。據我了解,那種紅是一種特殊的紅,在附近找不出和它一樣顏色的泥。由此可見你去了郵局。這是觀察的結果。剩下的就是通過推斷得出的。」
「那你又是怎麼得出我發了一封電報呢?」
「今天整個上午我都坐在你的對面,並沒看見你寫信,而且在你桌子上,有一大張整個的郵票和一捆明信片。從這些事實推出你到郵局一定是發電報,而不是干別的。排除了不必要的因素,剩下的必是事實。」
我懷著濃厚的興趣思索了一下說:「的確如此。照你的說法,這是最簡單的事了。如果我現在就你的這些理論,給你一個顯然要難得多的智力測驗,你不會覺得我魯莽吧?」
「不,非常歡迎,這樣我就不用第二次注射可卡因了。我樂意研究你提出的每一個問題。」福爾摩斯回答說。
「我常聽你說,在每一件物品上都有它的主人的一些特徵,受到過觀察、推理、判斷一類訓練的人很容易就能辨認出來。我新得了一塊表,現在,看你能不能從這隻表的身上找到它的舊主人的影子呢?」
我把表遞給他,可心裡不禁好笑。我認為,他是沒辦法找到的,那就權且算作給他目空一切的一個教訓吧。他把表放在手上,仔細地觀察,看看錶盤,再打開表蓋,留心查看裡面的器件,起先用肉眼,然後用高倍放大鏡觀察。當我看到他臉上那沮喪的表情時,差點笑出聲來。最後,他蓋上表蓋,把表還給了我。
他說:「這塊表最近擦了油泥,把主要的痕迹都擦掉了,幾乎沒發現什麼。」
「不錯,這塊表的確是擦了油泥后才到我手的。」用擦過油泥作為借口來掩飾他的失敗,為自己開脫,對這點,我心裡感到好笑。即便這是一塊未清洗過的表,福爾摩斯也不會從這裡找到什麼有助於推斷的痕迹。
他眼睛半閉,無神地仰望天花板,慢慢說道:「遺痕不是很多,可我還是從中得到一點東西,先說出來,你聽聽是否準確。我想這塊表是你父親留給你哥哥,再由你哥哥轉到你手中的。」
「太對了。表的背面刻著h眞綳礁鱟滯罰你從這兒知道的吧?」
「是的,w代表了你的姓。表上的刻字和製表的時間差不多,此表大致造於五十年前,所以它只能是上一輩留給你們的。按照習慣。珠寶一類的遺物多是傳給長子,長子又常常襲用父親的名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父親已去世多年,由此我斷定這塊表是你哥哥送給你的。」
「是的,這都不錯。還有別的嗎?」
「你哥哥是一個放蕩不羈的人。開始他前途光明,可他把好機會一次次地放棄了,雖然他偶有時來運轉,但更多的時候是貧困潦倒,最後由於酗酒而死亡。這就是我所能看出來的。」
我從椅子上跳起來,激動地在房間里踱來踱去,內心十分痛楚。
「福爾摩斯,我真沒想到你會耍出這麼一套把戲來。你從前肯定對我那不幸的哥哥進行過一番調查。而現在你卻假裝是用一些玄妙的手法推斷出來的。從這隻舊錶上能知道所有的這一切!不客氣地講,你這些話有些騙人的味道。」
「親愛的華生,」他和藹地說道,「請寬恕我。我只顧按理論來推斷一個難解的問題,卻忽視了這可能給你帶來痛苦。但是,我發誓,在你把這表給我以前,我真不知道你有一個哥哥。」
「那麼你憑什麼能這麼神奇地從一塊舊錶上推斷出這些事實呢?你所說的一切沒有一樣不是真實的。」
「哦,那可真幸運。我只是說出了一些可能。真沒想到會這麼正確。」
「這並不是你猜出來的?」
「不,不。我向來不藉助猜想。猜想是一種很不好的習慣——它妨害邏輯推理。你之所以覺得奇怪,是因為你並沒有跟上我的思路,或者沒有注意到能推斷出結論來的那些不易覺察的細節。例如:我曾說過你哥哥是個放蕩不羈的人。你看這隻表的下端邊沿,會發現那上面不僅有兩處凹痕,而且整個表的上面還有無數的划痕,這是因為慣於把表與硬幣或鑰匙這一類硬物放在一個口袋裡的緣故。對待價值五十金鎊的表如此漫不經心地人不是粗枝大葉又怎麼解釋呢?單是這塊表已是如此貴重,若說遺產不豐富,也是說不過去的。」
我點了點頭,表示領會了他的道理。
在倫敦,當鋪每收到一塊表,必定會用針尖在表內刻上當票的號碼。這比掛籤條好,因為如此便可以免除號碼出錯的危險。用放大鏡看,裡面至少有四個這類號碼。據此,可以得出以下結論。第一,你哥哥常常手頭拮据。第二,他偶爾景況甚好,否則,他怎麼會有錢能把它贖回。最後,我想請你看看這有鑰匙孔的內蓋。在匙孔四周儘是傷痕,這是由於被不斷地磨擦而造成的。清醒人插鑰匙,不是一插就進去了嗎?可醉漢的表沒有不留下這些痕迹的。他總是晚上上弦,所以留下了手腕顫抖的痕迹。醉漢的手往往是顫抖的,這有什麼神奇和玄妙呢?」
「一經點破,水落石出。」我答道,「請你原諒我剛才的無禮。我本應該對你的神機妙算有更大的信心才對。請問你眼下手裡有待偵探的案件嗎?」
「正是因為沒有,我才為刺激而注射可卡因。一天到晚不用大腦思考,沒有需要勞神的事干,這有什麼意思呢?我簡直無法生活下去。到窗子這兒來,看看這悲慘而又無聊的世界。只有霧氣,沿著街道飄過來,再貼著那暗褐的房子飄過去。簡直無聊透頂。大夫,你想,我有充足的精力,卻英雄無用武之地。真讓人感到膩煩,人們生活在世上,世人在不斷的犯罪,這都是很平常的。除去平常的事,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
我剛想回答他那激昂的長篇大論,忽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房東太太手裡托著一個托盤走進來,上面放著一張名片。
她對福爾摩斯說:「有一位年輕的小姐想見您。」
福爾摩斯拿起名片:「玫立·摩絲坦小姐。這名字一點兒都不熟悉。荷得森太太,讓她進來吧。大夫,別走,我希望你留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