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暗下決心
風輕輕的吹過，夾雜著一些不知名的味道。似是有香樟樹的味道，又似乎有些荷花的清香。更甚者，煙翠似乎還聞到了一股藥香。隻是這些都隻能加劇她的緊張與不安，想象中的娘親總是對自己溫柔的笑著。但是畢竟沒有真的見過。
母親於煙翠來說，一直隻是一個想象中的概念。她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跟在姨娘的後麵，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再拐過一個彎。便入了另一個院子。隻是這個院子不如外麵的院子般明亮，也許是因為是陰麵，所以感覺陽光很是不足，以至於她才走進院子便感覺自己打了一個寒顫。渾身上下都變得冰涼。很是難受。
謝夫人推開門，煙翠卻在門外頓住了。院子裏麵還有一個小花園，敗了的杜鵑花並沒有收拾，隻留在世上留下它最後的美麗，隻是如今這最後的美麗也成了一種暗淡的灰色。隻給人一種頹敗之感。她慢慢的跟上謝夫人的腳步。心裏卻是一種難言的酸楚。難道娘親…便住在這樣一個地方嗎？姨娘終於推開園子後麵唯一的那扇門。煙翠隻是靜靜站在她身後。半晌，終於抬起頭。
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道珠簾，也許是因為年歲已久，碧綠的珠子泛著暗淡的光芒，屋子裏的光線並不很好，隱約看見裏麵透露出絲絲微黃的燈光，謝夫人道：“進去看看吧！”煙翠不說話，隻覺得這屋子很是安靜，安靜的自己不願意說一句話。隻慢慢跟隨謝夫人輕輕掀開那道珠簾。
煙翠看見窗子邊是一個梳妝台。梳妝台上的鏡子似乎已經很久沒用過，上麵有些輕微的灰塵。這時傳過來一陣似遠似近模模糊糊的聲音。聽得並不真切。
謝夫人走向床邊，煙翠也跟著走過去，這時她才看見床上有一道瘦弱的身影，隻見那個人緊緊的抱著手裏的枕頭，麵色是一種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青絲中夾雜著一絲絲白發。依稀可以看出來的杏花眼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一雙柳葉眉隻是緊鎖。眼角已經有了一道細細的魚尾紋。眼神混沌而無神，隻是時不時的發出一聲夢囈般的聲音。煙翠仔細聽，原來是：“正州…”眼淚便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來，娘親啊！你可知道如今在你麵前的可是你的女兒啊。
謝夫人走過來輕輕抱住煙翠，隻是無聲的安慰著她。煙翠看向她時，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她已經淚眼朦朧。
半晌，煙翠才哽噎著問道：“姨娘，我娘她…是瘋了麽？”謝夫人隻是不停地搖頭道：“不，你娘她沒瘋，她沒瘋…大夫說，她心結太重了，還需心藥醫，隻是你方才也看見你外公了，他一直沒有原諒過你娘，更別說讓你娘去找你爹和你了…”
煙翠隻是覺得很是疲憊，為什麽娘親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可是她能去問誰又能去怪誰呢？煙翠隻是輕輕的走過去，緊緊摟住那道瘦弱的身影，隻是一遍又一遍的喚她：“娘…”
她渾身一抖，隻是木木的看著煙翠，更加抱緊懷裏的枕頭，朝著煙翠吼到：“不要傷害我的孩子，不要搶我的孩子，煙翠，娘來看你了，你真開眼睛看看娘好不好？娘好想你啊！娘不是故意不來看你的，是壞人，是壞人不讓我來。你爹呢？你爹的病好了嗎？正州..正州！”一聲聲喊得撕心裂肺。
煙翠隻是更加用力的抱住她，一遍又一遍的道：“娘，娘…煙翠在這兒呢!煙翠在這裏…”她似乎又抖了一下，煙翠感到一隻手覆上了自己的額頭。不由抬頭看她。她似乎很是震驚，一遍又一遍道：“煙翠，我的孩子，煙翠，你是煙翠嗎？煙翠那麽小，不！你不是，你是壞人，你休想騙走我的孩子！”說完猛地一把推開煙翠，隻是緊緊抱著枕頭。輕輕撫摸著，仿佛那是世上最珍貴的東西。
煙翠曾將無數次幻想過和娘親相見的情景。有娘親抱著自己埋頭痛哭的，有娘親看著自己笑的，有娘親把自己抱在懷裏一邊一邊說著“對不起，這些年你受苦了”的，唯獨沒有想過是這樣的。
煙翠隻是靜靜的流淚，姨娘讓自己不要恨外公，但是自己卻做不到。到底有什麽會比女兒的幸福更重要？煙翠不懂，她想或許自己永遠也不會懂！娘還在一遍又一遍的喚著：“煙翠…”隻是喚的並不是自己。煙翠知道，與娘親而言，那個煙翠已經固化成一個小孩子，藏在娘的記憶裏的某個地方，而那個地方，無人能及。
謝夫人道：“煙翠，大夫說並不是不能治，隻要打開心結，便什麽事都好辦了。”煙翠沙啞著嗓子歇斯底裏道：“怎麽治？如今她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還能怎麽治？”謝夫人道：“不要泄氣，以後你可以常常來看她，總有一天她會想起你的。”煙翠苦笑道：“常常來？我怎麽可能可以常常來？這次來我都是跟在你身後，頭都不能抬，更何況我一個人過來呢？”謝夫人似乎也被她的樣子給嚇住了。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一會兒，便有一個丫環過來喚姨娘，說是該吃午飯了。煙翠便讓姨娘先行一步，自己留了下來。沒過多久，又有一個丫鬟走了進來，手上提著一個菜盒。見到她，不禁有些詫異。
煙翠忙道：“我是謝府裏的丫頭，夫人讓我留下來照顧她妹妹，我便留下來了。”那丫鬟聽她這樣說，便也沒再說什麽。隻是靜靜拿好碗筷準備喂娘親。煙翠忙道：“姐姐還是讓我來吧！我也沒什麽事情，也好幫幫忙。”她似乎是聽煙翠語氣頗為誠懇，便答應了。隻是臨走時吩咐道：“吃完後碗筷就不要收拾了，我等會兒會再過來。”見煙翠輕輕點頭，便轉身離去。
煙翠輕輕的喂給娘親，卻見她很是驚奇的看著自己，煙翠哄道：“娘，吃點東西吧！”她機械般的張開嘴，隻是還是看著煙翠，仿佛自己是世上再稀奇不過的東西。她突然冒出來一句話：“你是誰？”煙翠一愣，卻看她這會兒神目清明，半點沒有先前的混沌，不禁道：“娘，是我啊！煙翠。我是煙翠！”她似乎一愣。苦笑道：“你又何必要騙我呢？小蘭告訴我煙翠早死了，你怎麽可能是煙翠呢？”
煙翠放下手中的碗，隻緊緊的抱住她，道：“娘親，真的是我，我就是煙翠，煙翠並沒有死啊。煙翠一直活得好好的。”她道：“你沒死？不！你早死了！”說罷還搖了搖頭，好像是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假的，隻有自己知道的才是真的。煙翠隻得道：“不，沒有，娘親真的是煙翠呀！你不記得了嗎？煙翠的名字還是你取的呢！那一日，你看見柳家村的村口青煙嫋嫋，你才給我取的名字，難道娘你都忘了嗎？”
她卻隻是不停咀嚼煙翠剛才說過的話。念叨著：“煙翠…柳家村…煙翠…青煙嫋嫋…”似乎又沉到了回憶裏，再也聽不見煙翠說的話。煙翠隻覺得心揪的很疼，很疼。給她喂完飯，又給她喂了一些湯。她都是很機械的一口一口咽下，仿佛並不知道為什麽要吃，為什麽要喝…
時間還早，煙翠便取過梳妝台上的梳子給她輕輕的梳頭，也許是因為常年不見天日，她的頭發泛著微黃色，一如她蒼白的臉一般觸目驚心。
煙翠將她的頭發繞成了一個髻。然後輕輕插上在梳妝台前找到的一直素白色的簪子，又取來梳妝的東西為她輕輕描眉，為她塗上胭脂，煙翠的手法並不熟練，甚至因為激動有些微顫鬥，但是她卻絲毫不介意。隻是看著鏡中的自己，一遍又一遍摸自己的臉頰。半晌道：“煙翠要是沒死，可是很好看的…”煙翠終於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
煙翠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離開王府的，但是她知道，自己離開的時候懷著一個永遠不會動搖的信念，她一定要把娘親接出來，一定要治好她的病。這個信念如種子一般在煙翠的腦海裏生根發芽。她知道，當它長成參天大樹的時候，便是娘親離開王府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