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窺破天機
下午,謝夫人便回去了,隻留下煙翠滿肚子的疑問無處訴說。因為紫涵姐姐懷孕的緣故,少爺和老夫人便不再讓她去劇院,這倒是讓煙翠樂得清閑,至少每天不用起得太早,晚上睡的太晚。隻要每天吩咐廚房多做些補身子的東西端去給姐姐服用就好。
沒事的時候煙翠便陪著紫涵姐姐在院子裏走走,或是去西廂房賞荷觀竹,或是去翠雲閣看看假山遊魚。因為姐姐尚且隻懷孕不足一月,腰身很是平坦,半點沒有懷孕的樣子。煙翠卻經常看著她平坦的小腹發呆,這裏麵真的有了一個新生命嗎?隻不是九個多月後自己便可以坐寶寶的姨娘呢?心裏麵也是高興的緊。
這一日,碧湛湛的天空如被水洗過一般。藍的格外豔麗,對於上海來說,這樣的藍色很是少見。偶爾能見到幾朵白雲飄過,卻總像是捉迷藏似的一會兒就不見。有如嬌羞的女孩見到自己喜歡的哥哥一樣。純潔而美好。
煙翠扶著紫涵姐姐往紫星閣後方院子走去。因為近日姐姐覺得很是無聊,少爺便命人在後院的葡萄架下添了一架秋千,木製的秋千坐起來很是舒適,秋千兩頭用粗繩綁住,上麵纏繞著一些假的花朵綠葉,讓人一看便覺得心情舒暢。
紫涵姐姐這幾日總喜歡唱歌,她的喉嚨婉轉有如百靈鳥,吐出來的聲音更像是珍珠落地般清脆。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中有雙鯉魚,相戲碧波間。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南。
蓮葉深處誰家女,隔水笑拋一枝蓮。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東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
十四能誦書,十五能縫衫。
十六采蓮去,菱歌意閑閑。
日下戴蓮葉,笑倚南塘邊。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水覆空翠色,花開冷紅顏。
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間。
蒙君贈蓮藕,藕心千絲繁。
蒙君贈蓮實,其心苦如煎。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采蓮一何易,駐馬一何難,
遠山雁聲啼不斷,遠浦行雲白如帆。
遠鍾一聲催客行,遠路漫漫俟客還。
牽我青驄馬,揚我柳絲鞭。
踏我來時道,尋我舊時歡。
回首望君已隔岸,揮手別君已淚潸。
看君悲掩涕,看君笑移船,
惘然有所思,堵塞不能言。
江南可采蓮,蓮葉空田田,
莫言共采蓮,莫言獨采蓮,
蓮塘西風吹香散,一宵客夢如水寒。
淡淡的語調勾勒出多少小女兒的心事,煙翠聽著姐姐的歌調漸漸由喜轉悲。漸漸停止,隻留下餘音空懸,讓人好不悲傷。見姐姐眉色見也有些戚戚然。邊安慰她道:“姐姐莫要想多,少爺待姐姐有多好,妹妹可是看得清楚呢。再說了,姐姐如今又有了身孕,變更是金貴了,少爺哪敢哪敢待你不好呢?隻怕老夫人饒不了他!”
紫涵佯裝嗔怒道:“膽子不小了,如今煙翠的一張嘴更是伶俐,連你少爺也敢打笑!”煙翠嬉皮笑臉道:“姐姐好偏心呐,我不過是說了少爺幾句玩笑話。姐姐就舍不得要護著了,這以後妹妹哪還敢說話呀?有什麽話都得躲到被窩裏自己自言自語了。”說完笑嘻嘻的看著紫涵。
紫涵的臉頰微紅,一片羞赧之色。嗔道:“姐姐哪裏說錯呢?妹妹真是伶牙俐齒,姐姐都說不過你了,這往後呀,姐姐可得好好替你找一個鐵齒銅牙的夫君,要不然哪能說得過你?”“姐姐就知道取笑人家!”說罷佯裝生氣,微微別過頭去。紫涵不再取笑煙翠,隻笑著道:“煙翠這莫不是害羞了?”煙翠越發不理她,隻是輕輕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動著秋千。
半晌,謝紫涵道:“不是姐姐多嘴,妹妹今年也十六了,合著也該找一個能伴你一生一世的人了,女孩家不比男人,男人大都以家國為重,忙於做出一番作為,我們女人呐,正經點還是找個穩妥的男人,一生一世能伴著自己,委屈的時候可以有個可以依靠的肩膀,便是萬幸了。”這樣的道理煙翠又怎麽會不懂呢?
隻是想想那一個人,心裏便驀的一寒。心裏知道,那樣一個人不是自己該想的,煙翠很清醒,隻是既然已經給自己編織了一個夢,她又怎麽願意將自己從夢中驚醒呢?如果是夢,便隻當個夢吧。煙翠承認,那一刻她是自私的,自私的想一輩子靜靜守候著他,隻要他和姐姐好好的,自己便是幸福的。其他的一切,又算得了什麽?
於是淡淡道:“姐姐不用為妹妹擔心了,妹妹隻想一輩子侍候姐姐,姐姐幸福煙翠便也就知足了,哪裏還會想一些其他的,尚且不說煙翠並沒有心儀的人,就是有了,奶奶尚且屍骨未寒,我又怎可自己尋了夫君呢?”紫涵見她麵色不豫,忙安慰她道:“是姐姐的不是了,姐姐沒有想得那麽周全,倒說到妹妹的傷心處了。”煙翠道:“這哪裏能怪姐姐呢?姐姐也是為煙翠好,煙翠雖然大字不認識一個,但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還是清楚的。”
話音剛落,便聽見小芸姐姐的聲音傳過來了。“謝夫人,少夫人在這兒呢!”煙翠循聲看去,果然看見謝夫人往這邊走來,隻是臉色卻很是嚴肅。煙翠不禁也嚴肅起來忙扶著姐姐從秋千架上走下。
這時,謝夫人也已走到跟前,姐姐開口道:“娘,今天怎麽過來了?看你臉色不太好,不是家裏出了什麽情況吧?還是爹身體有什麽不適?”謝夫人道:“紫涵,家裏什麽事都沒有,你安心養胎。不用牽掛家裏,你爹身體一直硬朗,就不用你操心了。”煙翠更是不解。隻聽謝紫涵又道:“那麽娘今天過來是…?”
謝夫人卻看著煙翠,一字一句道:“我今天來,是來找煙翠姑娘的。”煙翠很是訝異。自己和謝夫人並沒有什麽交集。除了長得相像以外。原先煙翠還以為她是自己的娘親,如今看來,並不是,隻因煙翠的爹在她三歲那年自她娘走後便生病去世了。煙翠心裏滿是疑問。但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半晌,煙翠問道:“謝夫人找煙翠可是有什麽事呢?”隻見謝夫人看看四周,又看看小芸姐。還是不說一句話。煙翠便道:“謝夫人可是顧忌人多?煙翠也認了小芸做姐姐,也算是一家人了。如果此事事關煙翠,那麽便也是小芸姐姐的事了。”謝夫人聽煙翠這樣說,便也不再顧忌,道:“那麽煙翠姑娘,還請你誠實回答我的問題。”煙翠見她神色凝重,不禁也正襟危色,便道:“夫人放心,煙翠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謝夫人遲疑了半晌,道:“煙翠姑娘,你爹名諱可是柳正州?”煙翠一愣,心想,謝夫人怎麽知道的,自己並未向任何提起過爹的名諱。不及多想,猶豫的答了聲:“是的,我爹正是柳正州。”她又問道:“你娘可是王蘇燕?”煙翠不禁更是疑問重重,道:“夫人怎麽知道的?”
誰知謝夫人卻不理煙翠,徑直問道:“你家可是住在一個叫柳家村的地方?”煙翠麻木的點點頭。半晌,謝夫人道:“如此,你該喚我一聲姨娘了!”煙翠隻是怔怔的看著她,半晌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謝夫人卻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我命喚王蘇環,是你娘親的孿生姐姐。”聽到這句話,不隻是煙翠,連小芸姐姐和紫涵姐姐都傻眼了。
煙翠隻是不信的搖頭,一直搖頭,直到嘴裏鹹鹹的,她才意識到,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已經淚流滿麵。怪不得,怪不得自己會把她誤以為是自己的娘親。原來,她們是孿生姐妹。小芸跑過來緊緊摟著煙翠,哽咽著道:“煙翠,太好了,你終於可以找到娘了,姐姐真為你感到高興。”
煙翠說不出話,隻是不停的流淚,原來奶奶真的沒有騙自己,原來娘真的是在上海。這一切都是夢嗎?為什麽會這麽美好?美好到自己都不願意醒來。直到小芸掐了她一下,煙翠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並沒有做夢,原來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