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入獄(5)
小北京不再說話,遞給了趙紅兵一支煙。
當天,趙紅兵給高歡的宿舍打了電話。
「什麼時候放假?」趙紅兵故做輕鬆。
「還有一個星期,很快就能見到你了。」電話那邊的高歡興高采烈。
「嗯,高歡,有件事兒想跟你說。」
「什麼事兒?」
「……我們分手吧!」趙紅兵鼓足勇氣,憋出這一句話。
「你怎麼開這樣的玩笑?呵呵。」高歡彷彿聽出趙紅兵語氣有點不對,她的聲音有點顫抖,但也故做輕鬆。
「我沒開玩笑,真的。」趙紅兵狠下心又說了一句。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高歡的聲音很輕。這個女孩子就是這樣,越激動的時候表現得越冷靜。
「我喜歡上了別人。」
「這不可能!」高歡說。
「我們分手吧,現在我不喜歡你了。」趙紅兵強忍著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不顫抖。
「我不相信!剛才你說的是騙我的,對嗎?」高歡的聲音顫抖了。
「沒有,我不喜歡你了。你回來以後,我們也不要再聯繫了。」
「你……」
沒等高歡說完,趙紅兵掛掉了電話。他怕再聽高歡說一句話,自己就會改變主意。
電話掛掉后,趙紅兵肝腸寸斷。
當晚,趙紅兵和小北京二人喝了四瓶白酒,小北京人生中第一次醉酒。趙紅兵當晚被送到醫院——飲酒過量導致胃出血。
趙紅兵和高歡再次見面時,已是6年之後。那時的高歡,已為人母。
趙紅兵幾天後從醫院出院,回到飯店。他收到了高歡的一封信,信封上的字體依然雋秀。趙紅兵沒有拆開,把它放了起來。
他不敢看。
他什麼大事兒都敢幹,但他看不得心愛的女子心碎。這封信,分明就是高歡那顆碎了的心。
四十七、墨者紅兵
趙紅兵出院后得到的第一個消息,是李老棍子去找劉海柱麻煩了。
原來,李老棍子手下的三名得力幹將老五、土豆、黃老邪,在過去的一年中被趙紅兵和劉海柱等人逐個消滅,或者退隱或者重傷或者死亡,李老棍子的團伙已經接近崩潰。李老棍子再也坐不住了,他知道,如果再不動手,江湖中將再也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生財之路會就此斷掉。
李老棍子別無選擇,只得以他在江湖中十餘年的威望作為賭注,孤注一擲,與劉海柱拚死一戰。此戰如果得勝,江湖中,李老棍子的名氣將會繼續響噹噹。
李老棍子在修車攤找到了劉海柱。劉海柱極其敬業,傷還沒好利索,就已經開始在十四中門口修車了。「柱子,幹活兒呢?」李老棍子雙手揣兜,近視眼鏡下的眼睛閃著寒光,但好像沒有要打架的意思。
「嗯,啥事兒?」劉海柱放下手中的修車工具,站了起來。
「柱子,咱們倆認識有十來年了吧!恩恩怨怨也不少。但不管怎麼說,我們曾是在一個號子里的『戰友』。上次在『紫月亮』門口打架,你砍了我兩刀,我後來找你麻煩了嗎?我一直敬你是條漢子,換了別人,我早就去抄他的家了。但砍我的是你,這事兒過去也就過去了。這麼多年,你聽說誰砍我兩刀就白砍了?也就是你。」李老棍子還說得挺真誠。
「老李,有事說事兒,別凈整沒用的。」劉海柱知道,李老棍子肯定不是來和他敘舊的。
「這麼多年了,你那jb脾氣還是沒變,好好說兩句話你就不會啊?」李老棍子被劉海柱搶白了一句,覺得很沒面子。
「我說你有事兒說事兒,你想幹啥直接說唄!」
「三扁瓜打死了土豆,你肯定知道吧。」
「知道,咋了?你還想也整死我是咋的?」
「人家土豆的媽這兩天成天來找我,人家就這一個兒子,還被三扁瓜打死了,你說人家怎麼活?現在三扁瓜也跑了,找誰說理去?」
「三扁瓜殺了人,那歸警察管,你找我來說啥?」
「柱子,別扯淡,三扁瓜是你的兄弟,誰不知道?」
「那你到底啥jb意思,你倒是說啊,扯這半天犢子幹啥玩意兒?」
「我的意思是,你現在小生意不錯,手頭也有幾個錢兒,你的兄弟手頭也有幾個錢兒,你們一起湊5萬塊錢,給土豆他媽送去。咱們都是混社會的,這規矩你比我懂吧!」
「你是來『扎』錢的啊,老李。」劉海柱一聽,火氣上來了。
「那你說這事兒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那我要是不給呢?」
「那你就去給土豆償命吧!」李老棍子雖然語氣還挺平緩,但能聽出明顯火了。
「你他媽的一張口就是5萬,讓人活嗎?」其實,劉海柱覺得應該給土豆他媽媽點補償,但是李老棍子訛詐一樣張口就是5萬,劉海柱絕對不能給。劉海柱這人,向來吃軟不吃硬。
「反正5萬,一分錢也不能少。明天下午我在附屬醫院給黃老邪陪床,你把錢拿過來,順便也跟老邪聊幾句。你說說老邪怎麼你了?又被你砍成那樣!打狗也得看主人吧!」李老棍子的意思是,讓劉海柱去醫院送錢的同時,給黃老邪道個歉。
「滾遠點!」劉海柱一聽李老棍子提到黃老邪,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自己掂量著辦吧。」李老棍子說完,轉身就走了。
「滾!」
第二天上午,趙紅兵自己一個人去找了劉海柱,小北京被趙紅兵留在旅館看門。
「劉哥,李老棍子找你來了?」
「嗯,跟我『扎』錢。」
「他怎麼說?」
「讓我下午去附屬醫院給他送錢去。」
「那你的意思是?」
「我手頭倒是有幾個錢,現在基本攢夠了開汽修店的錢。但是李老棍子這麼訛錢,我憑什麼給他?」劉海柱憑著幾年的辛苦,此時手頭已經有了不少錢。
「嗯,他說沒說你要是不給怎麼樣啊?」
「他說,我不給,他就讓我償命。」
「呵呵,真有意思,他們住在附屬醫院哪裡啊?」
「309。」
「哦,知道了。」
趙紅兵問完劉海柱,沒再說話,轉身走了。劉海柱也覺得很奇怪,以他對趙紅兵的了解,趙紅兵應該留下來陪他才是啊,怎麼這次趙紅兵就這麼走了?
平時趙紅兵都是住在旅館的,很少回家。但那天他沒有回旅館,直接回了家。到家后,趙紅兵從床下翻出了一把五六軍刺。這把槍刺是當年在醫院裡和三虎子惡戰時搶來的,他一直沒有用過。即使是準備與李老棍子在河邊惡戰時,他也沒掏出來過。
這天,趙紅兵終於把這把槍刺拿了出來。作為一個老兵,趙紅兵深知這件歷史上堪稱最惡毒的冷兵器的威力。只要他想殺人,這東西一定能一擊致命。在某種條件下,它的威力要超過手槍。
打架從不抄傢伙的趙紅兵,那天為什麼拿起了五六軍刺?二狗想,或許在那幾天,趙紅兵有一些自暴自棄。趙紅兵最大的缺點,就是把所有的東西都悶在心裡,不願意說出來,他的內心世界有多複雜,可能沒有一個人能了解。就算是對小北京,趙紅兵也不願意吐露心事,尤其是說出讓別人替他窩心的事。他不曾想象也不敢想象,沒有高歡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他的委屈與憤懣需要宣洩。
二狗想,宣洩或許還在其次,重要的是,趙紅兵是墨者,是上世紀80年代的墨者。墨者,俠也,上世紀80年代,墨者精神尚存,趙紅兵這樣的任俠之士不在少數,小北京、李四、劉海柱等都可以稱為當代墨者。但到了20世紀90年代,就已經是張岳、李武這樣匪氣十足的江湖大哥的天下了。
墨家的本質就是以暴易暴。李老棍子是人中敗類,趙紅兵願以暴易暴,除之而後快。「除天下之害」,是墨家的立足之本。
趙紅兵和劉海柱等人並不像儒家學說所倡導的「君子之交淡如水」,而是兄弟之情烈如火,恰似當地20世紀80年代出產的70度原漿白酒。烈,燒喉,辣,但暖心。這就是墨者,這就是墨者間的友誼。
「死不還踵」、「以自苦為極」是墨家精神的真實寫照,趙紅兵等人盡皆重義氣、輕生死之輩。「治亂世當用墨子,治盛世當用孟子」,上世紀80年代當地的亂世江湖,非墨者不可。
趙紅兵知道,劉海柱現在是非常時期。劉海柱憑藉其辛勤的汗水,已經即將澆灌出成功的花朵,而在這時,李老棍子卻要巧取豪奪。趙紅兵作為朋友,絕對不能袖手旁觀。再者說,和李老棍子的恩怨,也有他趙紅兵一份。
右手又被土豆打了一噴子的趙紅兵,只剩下兩個手指頭可用,所以,他那天穿了件黑色的長袖襯衫,把槍刺塞進了左手的袖管里。
東北夏天的烈日十分毒辣,總能曬得人接近窒息。但那天,天公作美,下了一整天的細雨。中午,趙紅兵緩步走在馬路上,呼吸著細雨帶來的清新空氣,看著這個生於斯長於斯的城市,熟悉的一磚一瓦,他面無表情,步伐極慢,一步一步地接近附屬醫院——那裡也是他三姐工作的地方。
或許他的心中,早已全都亂了,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的是高歡還是劉海柱。
中午十二點半,趙紅兵走到了附屬醫院的三樓。從他家到附屬醫院大概有兩公里,他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
據說,那天李老棍子帶了七八個兄弟,就等著劉海柱上門大戰一場。但李老棍子約的是下午,趙紅兵中午就過來了。趙紅兵到時,病房內只有李老棍子、黃老邪和一個小兄弟。「在敵人沒能完成集結之前給予痛擊」,這樣的戰術,趙紅兵懂,李老棍子卻似乎不懂。
309的門響了,是趙紅兵用右手僅剩的兩根手指頭敲的。
「誰呀?」
沒人搭話。
黃老邪的小兄弟走上前去,拉開了病房的門。
病房的門剛剛打開,一把銹跡斑斑的槍刺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持刀者是個帥哥,一個左手持刀、一臉倦容、面色蒼白且毫無表情的帥哥。「你是李老棍子的人嗎?」
「是。」
「很好。」
「嗷……」小兄弟的腿上被趙紅兵扎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