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入獄(4)
是的,的確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兒沒做。那就是,今天,黃老邪還沒有裝逼。他這樣視裝逼為生命的人,在今天這樣的大場面中,不裝裝就走,他對得起誰?人生能裝幾回逼,此時不裝何時裝!如果錯過了今天,以後很難再有面對鼎鼎大名的劉海柱的裝逼機會,這有如世界盃決賽上射失必進球!先不說他不裝逼是不是對得起自己,他首先就對不起毛琴,那個性感漂亮的女人,那個被他爐火純青的裝逼技巧俘虜的女人。
黃老邪決定,回頭!回頭去找劉海柱,裝裝逼。裝完以後,無論是面對毛琴,還是對江湖中人,都可以有點吹牛逼的本錢。
畢竟,裝逼和吹牛逼二者之間相輔相成,不可分割。
「土豆,你們送趙山河去醫院吧!」黃老邪停下了腳步,對土豆等人說。
「老邪,幹嗎去?」
「我還有點事兒要辦。」黃老邪微微一笑。其實他應該說的是,「我還有點兒逼要裝。」
「嗯,你先走吧!」
黃老邪轉身走向了劉海柱的自行車攤。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今天這逼可裝大了。他裝了一輩子逼,就數這天教訓最慘痛了。「劉海柱,你還認識我嗎?」得意揚揚的黃老邪來到西瓜棚前,走到了劉海柱的面前。
「黃鼠狼,滾你媽遠點!」劉海柱最煩黃老邪。
「都被人干成這逼色了,你還得瑟呢?」黃老邪今天感覺特輕鬆。
「滾!」如果不是劉海柱一抬胳膊一抬腿都會引發全身劇痛,劉海柱早就起身揍黃老邪了。
「你知道今天我為什麼來嗎?」意氣風發的黃老邪今天一副老大的派頭,還給劉海柱來了個疑問句。
「你挨打沒挨夠啊?」劉海柱一說話嘴巴都疼。
「告訴你,趙山河是我弟弟。你要是明白,快把人交出來!我知道那天打人的是誰,不就是那姓申的嘛。」甭管人家趙山河願意不願意,黃老邪已經認趙山河當弟弟了。「你是個jb?」劉海柱火冒三丈。黃老邪煩他他還能忍受,但他忍受不了的是黃老邪居然還威脅小北京。「操,你現在還敢裝逼!」黃老邪這樣的裝逼犯最愛賊喊捉賊。黃老邪話還沒等說完,忽然覺得頭皮一麻。他被劉海柱鋼叉般的五指抓住了頭髮。劉海柱另一隻手抄起的,是放在他面前方桌上的一把西瓜刀。「嗷嗷」兩聲殺豬般的號叫后,黃老邪肩膀和後腦已經各中一刀。
挨了兩刀的黃老邪,雙手奮力抓住劉海柱抓他頭髮的手腕,猛地將頭一抬,順勢一腳,踹在了劉海柱的肚子上。劉海柱劇痛之下,鬆開了抓住黃老邪的手。
黃老邪轉身就跑。他有「畏柱症」,生平最怕劉海柱。本來剛才看到劉海柱傷成這樣,他已經不怎麼怕了,但他萬萬沒想到,劉海柱這隻病虎忽然又振作起來發了威。黃老邪嚇得可不輕。
黃老邪玩命地跑。被黃老邪踹了一腳的劉海柱怒火中燒,已經忘記了身上的疼痛,窮追不捨。
時隔多年,當地的人們再次看到如下情景:一個渾身是血的猥瑣男在前面亡命狂奔,不時發出「嗷嗷」的嘶吼,後面追著一個光著膀子、戴著斗笠、拿著西瓜刀的男人。
據說,那天黃老邪被追了近兩公里,一共被西瓜刀切了29刀。而且還聽說,黃老邪其實爆發力很強,百米速度不慢,但是沒什麼長勁;而劉海柱則恰恰相反,爆發力一般但是耐力驚人。當兩個人大概跑到300米的時候,劉海柱追了上來,給黃老邪背部來了一刀。黃老邪慘叫一聲,加快了步伐,拉開了幾步;但再跑70米左右,劉海柱就又追了上來,又是一刀。就這樣,一直給了黃老邪二十幾刀,劉海柱才罷手。
這時的黃老邪,後背基本上已經被砍爛了,沒一處好地方。他那件夏威夷風格的花襯衫,已經成了拖布頭一樣的紅色條子。
不得不佩服黃老邪的抗擊打能力,換了別人,即使不被砍倒在地,也會被自己流的血嚇暈。
更不得不佩服劉海柱,換作別人,誰有這耐心和耐力,跑上兩公里去追一個已經被嚇破膽的對手?
此事過後,小北京還曾效仿黃老邪的筆法作七絕一首:
老邪獨闖江湖路
誰都不懼也不怵
被追兩次名聲敗
全是因為劉海柱
當天下午,三扁瓜得知劉海柱因為他的事兒而挂彩,便拿起他那把五連發,去了趙紅兵的旅館。
三扁瓜已經跟隨劉海柱闖蕩江湖多年,對親如兄長的劉海柱有著極深的感情。這次事情因他而起,而且劉海柱又受如此重傷,三扁瓜這仇是非報不可了。雖然三扁瓜好色,又愛酒後鬧事,但他絕對也是一條能豁得出去的漢子。否則,大俠劉海柱也不會和他相交這麼久。
今天他來找趙紅兵,就是想借摩托車,找到趙山河,廢了他。
他手中的那把五連發,從未在他手中打響過。這次,他是鐵了心地要打響。
「紅兵,柱子哥今天和趙山河打起來了,柱子哥掛花了。」三扁瓜說。
「啥?劉哥有事兒嗎?」一向沉穩的趙紅兵也坐不住了。
「沒啥大事兒。」三扁瓜。
「咱們找趙山河去!」趙紅兵說著站了起來。
「不用了,咱們改天再去。」三扁瓜說。
「改天再去?」
「嗯,改天咱們準備一下再去。我今天來是跟你借摩托車,我去給柱子哥買點紅花油去。」
「劉哥在哪兒住院呢?」趙紅兵邊問,邊把摩托車鑰匙扔給了三扁瓜。
「沒住院,在醫院處置了一下,回家了。」三扁瓜說。
「那一會兒等小申回來,我和他一起去看看劉哥吧。什麼時候再找趙山河,聽劉哥的。」
「嗯,那我先走了,晚上柱子哥家見。」
「嗯!」
三扁瓜說完,轉身走了出去,這也是趙紅兵最後一次見到三扁瓜。
「剛才三兒來幹嗎來了?」三扁瓜前腳出門,小北京後腳就回到了旅館。
「三兒來借摩托,說是給劉哥買葯去。劉哥今天和趙山河打起來了,受了點小傷。」趙紅兵說。
「買葯拿著槍幹嗎?」小北京進來時,看見正在啟動摩托的三扁瓜在摩托車後面夾著個化纖袋子,裡面明顯就是槍。小北京心比較細,一下子就看了出來。
「他還帶了槍?」趙紅兵還真沒看見三扁瓜拿了槍。
「是啊。」
「糟了,三扁瓜肯定是自己去找趙山河去了。咱們趕緊追他。」
趙紅兵和小北京衝出旅館時,三扁瓜已經沒影了。
三扁瓜騎著摩托直接去了青原鹿,他斷定趙山河一定在那裡!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沒在青願鹿找到趙山河,卻遇到了正在這裡跟陳衛東要黃老邪和趙山河住院押金的土豆。趙山河其實傷得比劉海柱還要重一些,而且需要住院,所以,只能讓土豆來向他表哥要住院押金了。這時陳衛東還沒有回來,土豆正在飯店的一樓焦急地等待著。
三扁瓜沒有像小北京一樣沒有熄火就把摩托停在飯店的門口,而是習慣性地熄了火拔下了鑰匙。事實證明,此舉是個敗筆。三扁瓜拿起裝著五連發獵槍的化纖袋子就進了青願鹿。進去的時候,他的右手伸進了化纖袋子里,手指扣著槍的扳機。「趙山河在嗎?」三扁瓜進去就是一聲怒喝。在吧台邊上坐著的土豆回過頭來。四目相對,都在第一時間認出了對方,他倆都想起了去年在「紫月亮」門口的那場血戰。
土豆馬上站了起來,掏出他的沙噴子,並指向了三扁瓜。土豆知道,三扁瓜這就是來報仇的,他如果掏槍晚了肯定得挨崩。雖然三扁瓜沒有拆下化纖袋子,但土豆知道裡面肯定是一把槍。
同時,三扁瓜也把裝在化纖袋子里的五連發獵槍指向了土豆。
兩人端著槍越走越近,直至相距一米,雙方的槍都指著對方的面門。
「操你媽,你還認識我嗎?」土豆說。據說,土豆其實一直想找趙紅兵和費四等人報仇,但是李老棍子一直攔著。今天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傻逼滾遠點,今天沒你事兒!」三扁瓜說。
「拿著個破槍牛逼啥,誰沒槍?」土豆毀容后,有點活膩了的意思。
「再說我崩了你!」三扁瓜說。
「我數三個數,咱們一起崩吧,你他媽的敢嗎?」土豆想用這個嚇唬住三扁瓜。「犢子才不敢,你數吧!」三扁瓜。兩個人的手心都出汗了,雙目都是直勾勾地盯著對方,都喘著粗氣。如果兩個人中有一個懦夫,扔下槍,那麼兩個人肯定都可以不死。但遺憾的是,他倆都不是軟蛋。——其實,人偶爾軟蛋一下未必不是智慧的選擇。「3——」土豆喊完「3」,喉結咕嚕了一下,咽了口唾沫。三扁瓜的喉結也跟著咕嚕了一下。
「2——」二人的頭上都滴下了豆大的汗珠,神經已經快綳斷了。
「1——」
「轟」,兩支槍只打響了一聲,響的是三扁瓜的槍。土豆的槍,沒能打響。
一槍正中頭部,土豆倒下。
四十六、謝謝你們,終於抓到我了
時間在那一刻定格。
土豆死了,死相非常難看。據說他死的時候表情很錯愕,至死還緊緊地抓著他的那把沒能打響的噴子。
幾秒鐘前,這還是個鮮活的生命,叫囂著與三扁瓜鬥狠。如今,作繭自縛,這個鮮活的生命已經變成了一具僵硬的軀殼。
手裡依然端著獵槍的三扁瓜,表情和土豆一樣,滿臉錯愕。他今天是來幹什麼的?他是來廢了趙山河的啊!可現在發生了什麼?他槍殺了和他素無仇怨的土豆!他殺人了!
三扁瓜端著槍的手開始顫抖。據說,這是他拿了幾年槍以來第一次開槍,就是這一槍,就殺了一個人。
可能,他倆都認為自己是條漢子,是個敢做驚天動地的大事的漢子。可在這件事過去以後的20年中,了解此事的混子每每提到這次槍戰,對他倆的評價多數情況下都是三個字:倆虎逼!
關於「虎逼」這個辭彙,二狗在前文中已經作過解釋:虎逼雖然做事不考慮後果,但多數情況下也是講義氣、敢作敢為的。虎逼和漢子有一些不同,漢子是講義氣、有擔當,又懂得適當的忍耐。虎逼多一點耐心、多一點頭腦,就會成為一條漢子。如果三扁瓜懂得忍耐,殺的是趙山河或者陳衛東而不是土豆,那麼他也會被人稱之為「漢子」,而不是「虎逼」。
三扁瓜獃獃地站了六七秒后,拿起槍轉身就向飯店外面跑。他知道,他不得不跑路了。
等他想開摩托車跑的時候,發現驚慌失措之下鑰匙已經丟了。他扔下摩托開始跑,很快就消失在街的盡頭。他開始了亡命天涯的生活。
這輛扔在青原鹿門口的摩托車,成了公安局破案的第一線索。這個摩托車在車管所登記的車主,是趙紅兵。
據說,三扁瓜在亡命天涯期間,曾在長白山上吃野草、樹根度日,還曾上過大興安嶺過著野人般的生活,也曾到過呼倫貝爾草原為當地的牧民打草,食不果腹,嘗受了人世間最痛苦的折磨。
兩年以後,在霍林河煤礦的一個小工地打雜的三扁瓜被捕。當警察給他戴上鋥亮的手銬時,三扁瓜長長地舒了口氣,表情前所未有的輕鬆,一臉微笑。
「謝謝你們,終於抓到我了。」三扁瓜對抓他的警察說,眼睛里流露出感激之情。他過夠了這樣的日子。出現在他面前的三個穿著綠色警服的人民公安,對於他來說,是閻王爺,更是救苦救難的南海觀世音菩薩。
這就是生不如死。
共和國有960萬平方公里的國土,卻沒他的容身之所,沒有一個地方能讓他安穩地睡上哪怕10分鐘。或許他曾經希望,那天在青原鹿被打死的是他,而不是土豆。
事發當天晚上,趙紅兵被刑警隊帶走。原因有二:一是兇犯停在飯店門口的摩托車是他的;二是趙紅兵與上次在醫院的槍案有關。公安局不找他找誰?
幾天後,刑警隊鎖定了兇犯,並且確認趙紅兵與此事無關,將趙紅兵釋放。趙紅兵出來后的第二天,他的飯店裡來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高歡的媽媽。「阿姨您來啦,小申去泡茶。」趙紅兵趕緊招呼。只見高歡的媽媽徑直朝趙紅兵走過來,「撲通」一下,給趙紅兵跪了下去,雙手抓住了趙紅兵的腿。
「求求你,放過我女兒。」高歡的媽媽滿臉是淚。
「您怎麼了?」趙紅兵被驚得不知所措,趕緊連拉帶拽地將高歡的媽媽扶了起來。
「求求你,放過我女兒。我不想讓我女兒將來守寡。」高歡的媽媽繼續說,依然抽泣不止。
「阿姨您這是怎麼了?我和高歡很好啊。」趙紅兵依然不解。
「我知道你在外面的名聲,我也知道你現在又和一起殺人案有關。你這樣下去,我女兒肯定得守寡啊!我求求你,放過我女兒吧。」高歡的媽媽說著又要下跪。趙紅兵明白了,高歡的媽媽是知道了他的一些劣跡,想逼他和高歡分手。「……我和高歡現在很好啊。」趙紅兵從來沒想過要與高歡分手,他一直以為,他們一定會白頭偕老。
「你知道嗎?你這樣會害死我的女兒!」高歡的媽媽帶著哭腔喊。
「那您說怎麼辦?」
「和我女兒分手,永遠不要再和她聯繫。」
「那您為什麼不問問高歡的意見?您也可以去說服她啊。」
「她不聽我的話。如果你不和她分開,那我今天就死在這裡。」高歡的媽媽已經泣不成聲了。
「阿姨您冷靜一下,休息一會兒。」趙紅兵也動容了。他他能夠理解高歡媽媽的所作所為,他知道,這一切都源自母親對女兒真摯的愛。
「求求你了……」高歡的媽媽嗚咽著,說不出別的話,只會說這句話。
「……我晚上就和高歡說分手的事兒,阿姨您放心吧。」趙紅兵思考良久,輕聲地說出了這句話。趙紅兵此時心亂如麻,他真的放不下高歡,但又不得不同情眼前這個他的至愛的母親。「謝謝你了。」高歡的媽媽又跪了下去。趙紅兵再次扶起了高歡的媽媽:「阿姨您放心吧,晚上我給高歡打電話。」
「謝謝你了……」高歡的媽媽渾身顫抖著。
趙紅兵和小北京兩個人把高歡的媽媽送回了家。
可能在高歡媽媽的心中,趙紅兵是個惡魔。
「你真的要和高歡分手?」在回來的路上,小北京輕聲地問。
「嗯……」
「你捨得和高歡分手?」小北京有點急了。
「……或許我和高歡分手,對高歡真的有好處。」半晌,趙紅兵說,「也許,高歡的媽媽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