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原形畢露
五六個裝屍袋疊在一起,鼓囊囊的,下面還有東西。
干戈觀察了一下,那是一個人的形狀,他幾乎可以肯定了,是屍體!
那四個人果然有問題!如果他們有問題,那麼蔣新華很可能也有問題!
他們太深了,深得令干戈懼怕——那四個人來到工作站之後,他們跟蔣新華的每一句對話,絕對是互不相識的人之間的對話;金絲眼鏡講起他的單位和專業,頭頭是道,沒有任何破綻。他們對干戈和沈小題的警惕,沒有一絲表演的痕迹。他們人多勢眾,絕對掌控著局面,可現在都已經凌晨了,他們卻沒有任何舉動……
干戈盯著車上的裝屍袋,慌亂地猜測起來——
下面會是剛剛死去的屍體嗎?
也許,他們穿戴整齊,流出的血尚未乾涸,通過服飾就能猜出他們大致的年齡,還有生前是干建築的還是當教師的……
會是死去很久的屍體嗎?
干戈想起了在網上看過的一組圖片,呈現了屍體腐爛的全過程:死後5-7天,屍體腐敗擴展到全身,使整個屍體膨脹成一個龐然大物,叫做巨人觀。圖片上的人,已完全看不出他生前的樣子。他顏面腫大,眼球突出,嘴唇變厚且外翻,皮膚呈污綠色……光是想想干戈就開始乾嘔了。
但是,干戈並沒有聞到屍臭味。也許,在羅布泊這種獨特的氣候條件下,屍體不會腐爛,而是會風乾……
他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掀起了裝屍袋——下面的東西和他的想象出現了巨大反差,並不是什麼屍體,而是一團一團的麻繩。
這個謎底顯得那麼無聊。
接下來,干戈陷入了沉思:麻繩和裝屍袋放在一起,能幹什麼?忽然,他的腦袋一震,似乎一下就接近了答案——
沈小題說,她見過這種袋子,是公安局裝屍體用的,這給干戈造成了誤導,他先入為主地把它和新鮮屍體掛上了鉤,從而忽略了另一種可能性——樓蘭墓群中有很多古代乾屍!他們是盜屍者!
據干戈所知,盜屍者基本都是本地人,他們在樓蘭遺址附近的雅丹上尋找和挖掘,發現保存完好的乾屍之後,用白布把乾屍層層包裹,裝進麻袋,用繩子捆紮在一個人的後背上,騎著摩托車把乾屍帶出羅布泊。羅布泊周邊已經形成黑色產業鏈,這些本地人把乾屍倒手賣給下家,換取錢財。
茫茫羅布泊,人口密度甚至比南極還稀少,這些土生土長的盜屍者,大都很窮苦,這是他們發財最直接的途徑。他們最大的障礙,並不是駐紮在樓蘭工作站的人,而是羅布泊的惡劣天氣,進入荒漠,九死一生,他們幾乎是在用命換錢。那些乾屍被層層隱藏之後,趴在盜屍者的背上,很像在汲取盜屍者的生命,獻祭給羅布泊。
麻繩、裝屍袋、交通工具、不辨真偽的工作站……一切線索都串聯起來了。
如果這裡是假工作站,干戈和沈小題就是不經意間誤入了一個盜屍團伙的基地。
如果這裡是真工作站,真相就更黑暗了。監守自盜,所謂的工作人員才是樓蘭古屍最大的偷盜者。
不管怎樣,蔣新華和四人團隊很可能是一丘之貉。干戈牢牢地記得,他說他見過那個嚮導帶隊來過工作站。既然嚮導是盜屍團伙中的一員,那麼蔣新華就是在騙干戈和沈小題。
回想之前偷聽到的對話,干戈毛骨悚然。
「要不是輻射管制,我們的工作範圍可比現在大多了。」
「其實都不容易,我們也一樣,天天跟地下打交道,生活都變得死氣沉沉了。我這個小助手,本來是學航空的,多好啊,畢業之後非來乾地下的活兒。那時候我就勸他改行,干點正經事去,他不聽……」
這些對話原本是模稜兩可的,有很多種理解方向。在干戈發現了裝屍袋之後,矛頭全部指向了——盜屍。
干戈從車廂上跳下來,看著地面上沙土鬆動的痕迹,開始猜測這些痕迹到底是不是類人鑽出來的。現在,蔣新華的話已經不可信了。
從始至終,干戈都不曾見過地下那種活物的長相。
會不會是那種變異巨鼠?那麼,輪胎為什麼被扎?擋風玻璃為什麼被砸?
真是所謂的類人?
他們為什麼把干戈引到了皮卡車上?故意的?他們到底是敵意還是善意?
神秘的溝壑,莫名其妙的重病,從天而降的救命葯,詭異的地下活物,鏡像一般的工作站……延伸城毀滅之後,羅布泊依然充滿未知的內幕。
想著想著,干戈的表情漸漸放鬆了,他竟然感到了難得的踏實。
就像魔術師面前的桌子,蓋著毯子的時候,一切都很魔幻,吸引著你一探究竟。一旦毯子被掀開,所有懸念就消失了,一切不過是簡單的障眼法而已。
現在,蔣新華的毯子被掀開了。
知道了這些人的根底,干戈反倒不怎麼擔心了。他們的目標是乾屍,一般說來,他們不會傷害無辜的干戈和沈小題,他們只是普通的旅行者。所謂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就算蔣新華髮現干戈已經了解了他們的身份,那也不要緊,干戈會告訴他,等到導航恢復之後,他和沈小題就會離開,絕不會透露這裡的任何秘密。
干戈返回到帳篷門口的時候,忽然意識到還有個疙瘩沒有解開——既然他們是盜屍團伙,昨夜為什麼會襲擊他和沈小題呢?
他要馬上叫醒沈小題。
工作站的燈終於熄了,窗口黑洞洞的。
遠處的地窩子內更加黑暗。穿迷彩服的年輕人摸索著走進去,打開手電筒,用鑰匙打開了那把嶄新的大鎖,然後他用力一抬,地窖門就被吱吱呀呀地打開了。
他踩著木梯子下到了地窖里。
這是根本不是通往古墓的通道,只是一個空間不大的儲藏室。
一個女孩坐在地窖的角落裡,嘴巴被堵著。她穿著黑紅相間的民族服飾,長袖闊腿,和蒼白的臉形成了巨大反差。她的脖子上青一塊紫一塊,遍布被虐待的痕迹。
她聽見有人下來了,只是微微睜開了眼睛,沒有掙扎也沒有求救,似乎對囚禁已經習以為常。能看得出,這個女孩極其漂亮。論姿色,她跟鍾離彩有一拼,只是她不像鍾離彩那麼通俗,她的長相超凡脫俗。說超凡脫俗有點不恰當,應該說有點仙風道骨。說仙風道骨也不恰當,應該說有點神神叨叨,一雙很大的眼睛似乎能看穿陰陽之隔。
迷彩服拿著一張很大的皮褥子,他把它鋪在地上,接著取下了女孩嘴裡塞著的東西——那是她自己的內褲。
女孩痛苦地說:「你能幫我把繩子解開一會兒嗎,疼。」
迷彩服藏在陰影里,靜靜地看著女孩,過了一會兒,他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迅速抓過女子的胳臂,三下五除二地解開了繩子。
女孩被綁得太久了,粗糙的繩子已經嵌進了皮膚里。女孩叫了一聲,手腕竟然被撕下了一塊肉皮!
迷彩服用手電筒照了照,繩子上沾著血跡。
迷彩服粗聲粗氣地說:「等我一下。」接著,他蹲下來,逼視著女孩,威脅道:「不許叫,聽到了嗎?」
女孩趕緊點了點頭。
迷彩服站起來,順著梯子爬出了地窖。很快他又下來了,拿來了一張手帕和一瓶水,他把水遞給女孩,女孩大口喝起來,很快就喝光了,接著,他把手帕纏在了女孩的傷口上。
然後,迷彩服盯著她,突然說:「今天來人了,你聽見之後求救了,是嗎?」
女孩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來了什麼人?」
迷彩服沒有回答她,只是說:「你要是再敢求救就必須死。」
女孩嘆了一口氣,說:「你告訴我,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迷彩服沒有接話,只是指了指那張褥子,低聲說:「夜裡冷,你睡在那上面吧。」
女孩看了褥子一眼,並沒有移動身體,她靠在土牆上,沮喪地閉上了眼睛:「我怎麼都猜不透,你們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你們抓了我兩次了,也不殺我,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迷彩服猶豫了一下,終於說:「你放心,我們不會殺人的,只想弄點錢。」
女孩說:「把我關在這兒就會有錢?」
迷彩服有點著急了:「等信號恢復了,電話能打出去了,我們會給你家打電話!」
女孩眨巴了幾下眼睛,似乎明白了這次遭遇的性質——綁架,勒索。她陡然憤怒起來,大聲說:「那個老蔣是你們的頭,對不對!這全是他一手策劃的,對不對!惡魔!」
迷彩服一下漲紅了臉,他不安地朝地窖上看了看,低聲喝道:「你再喊,我不客氣了啊!」
女孩就閉嘴了。
過了會兒,迷彩服才說:「他是個好人,他也是為了我們大家。」
女孩想了想,突然問:「你十幾了?」
迷彩服白了她一眼,似乎很不願回答,半天才說話:「19。」
女孩又問:「你叫什麼呢?」
迷彩服說:「他們都叫我老貓,你叫我老貓就好了。」
女孩看著他的臉,輕輕地說:「老貓,無論怎樣我都要謝謝你,你算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看守了。」
老貓稚嫩的臉上竟然有些幾分羞赧。似乎為了掩飾,他把臉轉到了一旁,過了會兒,他突然問女孩:「你叫趙……吉鵬?」
女孩點點頭。
老貓的表情變得有些冷了,他說:「趙吉鵬,你必須老老實實地待著,要不我也保不了你。」
地面之上,紅磚房裡,一片漆黑。隱約能看見人影晃動。
三個人影正要走出門,黑暗中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他說:「需要我出去嗎?」
三個人中有人回答道:「不需要。」
接著,這三個人就走了出去。
前面是蔣新華,他的臉在黑暗中掛著一絲恐怖的笑容。後面是那個金絲眼鏡和運動裝,兩個人面無表情。
他們離帳篷越來越近了。
蔣新華第一個走到帳篷前,無聲地拉開了帳篷門,用手電筒朝裡面照去。
——裡面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