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樓蘭乾屍
沙塵暴來了……
沙粒打在沈小題的臉上,生疼。她完全不在意。
老天真好!既然它要葬送你,它一定會想辦法葬送你。
沈小題滿心感恩,正準備躺下來,等著沙塵暴來掩埋他們的時候,突然瞪大了眼睛——遠方的的沙丘上竟然出現了人影!
強勁的暴風,鋒利的沙粒,逼迫沈小題睜不開眼。她最大限度地眯著眼睛,隱約看見,遠處的沙丘上似乎有人在艱難地行走!
沈小題一個激靈,陡然清醒過來。
同類,旅行者,導航,衛星電話,信號……各種可能性在她大腦中迅速閃過,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呼救。
沈小題很理智,她知道自己走不出羅布泊,所以才決定留下來與干戈做伴。但只要看到獲救的希望,她是絕對不會放棄的。而此時,她的視野中出現了人,她獲救的幾率頓時大大提高了!
她沖著那個蹣跚行走的人大叫起來,剛剛開口,就被呼嘯而來的風沙填了一嘴。
在鋪天蓋地的風沙中,她的聲音太渺小了。
暴風不停把沙子揚進墳坑,干戈的身體幾乎被埋了一半,沈小題艱難地爬出去,然後拚命拽那個睡袋。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把干戈拉上來,似乎眼前的幸運應該屬於兩個人。
事後想起來,其實她的思路是這樣的——如果真的能獲救,她希望把干戈的屍體帶回北京,不想把他留在凄苦而恐怖的羅布泊。
她把干戈拖到車前,放下,然後拉開車門,剛剛拉開,就被暴風關上了,「哐」一聲,力道極大,如果中間夾著胳膊,想必會被切斷。她再次把車門打開,抱起干戈朝里一塞,動作就像男人放行李一樣利落。然後,她也迅速鑽進了車內。
風沙終於被擋在了車外。
它們並不離開,圍著車子瘋狂敲打,「噼里啪啦」就像下冰雹。暴風把車子颳得搖搖晃晃,隨時可能被掀翻,或者吹向半空中。
車窗就像個巨大的風鏡,沈小題的視線清晰多了,她瞪大雙眼,繼續尋找剛才那個人影。
那個人似乎消失了。
他是什麼人?為什麼在沙塵暴里徒步跋涉?不要命了?
沈小題再次絕望了,相比來說,這個人的處境還不如沈小題,至少她有輛車可以阻擋風沙……
不過,他畢竟是同類,遇見同類就是希望。
沈小題用雙眼仔細搜索,再次看到了那個人——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其中一個正匍匐在地上朝前爬,而另外一個竟然直挺挺地漂浮在半空中!就像一截木頭,完全失控,被裹挾在暴風中,一圈圈翻滾著,忽高忽低!
這個場景太詭異了,讓沈小題聯想到了傳說中的羅布泊不明飛行人。她記得夏邦邦給她的電子書里,有一本叫《羅布泊之咒》的小說,小說中詳細描寫了一種飛行人,實際上,他們都是死於羅布泊的旅行者,屍體被某種神秘能量操控,漫天飛舞……沈小題早就忘了這本小說的作者是誰了,騷叔?還是周德東?這不重要,小說是虛構的,那不是現實。但此時,當她親眼看到這個漂浮在半空的飛行人,徹底驚呆了。
其實,他們和沈小題的車相距不超過100米。
風力突然小了許多,天上那個人幾乎垂直掉下來。
沈小題終於看清了,這兩個所謂的旅行者,竟然都穿著胡服,看上去就像古代穿越絲綢之路的商隊成員!
沈小題冒出了一個奇特的想法:或許這真是一個商隊,他們帶著大唐的絲綢和瓷器,告別妻女,踏上了這條漫長的沙漠之路,之後,他們在這條路上走了數百年,一直走到今天……
沈小題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她害怕了。
她迅速從車裡翻出了那支防狼噴霧劑,緊緊握在了手心。干戈死了,不管遇到什麼危險,她只能靠自己。
風沙突然又變大了,那兩個人影越來越模糊,看不清了。吉普車拉著手剎,竟然被大風推得移動了。沈小題堵上耳朵,像嬰孩一般蜷縮在座椅上,只盼沙塵暴快點過去。
車前的小綠植輕輕搖晃著,沈小題把視線集中在了它身上,干戈死了,它還活著,它始終生機勃勃,它是這片蒼茫大地上唯一象徵希望的東西。沈小題伸手把它抱在了懷中,眼睛再次濕潤了。在無盡的絕望中,希望這個詞反倒成了悲涼的事物。
車外,那個沙坑已經被風沙填平了,就像不曾存在過,羅布泊又恢復了它原來的樣子。沈小題很感慨——過去,現在,未來,不停會有人闖入羅布泊,拼了命想留下「到此一游」的證據,然而,羅布泊只需刮陣風,一切痕迹便不復存在了。就像人生,人人奮鬥,都希望留下足跡,證明他來過,到頭來正如《紅樓夢》所言:落了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沈小題不知道在車上躲了多久,沙塵暴退去了,天也迅速放晴了。她從車裡爬出來,看到車輪被沙子埋了一半。
她四下看了看,沙塵暴好像把周遭景物完全修改了,所有稜角都變得豐滿和圓潤,看上去很陌生。羅布泊就是這樣,瞬息萬變,又永恆不變。
沈小題回到車上,再次看了看干戈,剛才車窗關著,但是沙子依然從各個縫隙擠進來,落了干戈一臉。
她拿起毛巾,又一次給他擦拭。
擦完了,她試探地摸了摸干戈的身體,他好像沒有變硬,依然很軟和。
接下來怎麼辦?她不知道。
她抓起那支防狼噴霧,下了車,朝著剛才那兩個人的方向走去了。不管對方是什麼人,她都必須搞清楚。
前面是個很大的沙丘,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快步走過去,站在了沙丘上,並沒有看到任何人影。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烏雲漸漸退去,天空變得非常乾淨,這是沙塵暴留下的微塵導致的,天際一片鮮紅,那是層層疊疊的火燒雲海。
沈小題沒心思欣賞美景,她的目光在沙地上細細搜尋起來。
吹過一陣風,前面的沙子下露出了一個藍色的東西,軟踏踏的,但格外顯眼,沈小題快步走過去,發現那是衣服的一角!她抓著它拽了拽,原來沙子下埋著一個人!
沈小題終於確定,剛才她真的看到了大活人!
這個人是剛剛被埋的,身上都是軟沙。她蹲下來,開始全力挖沙子,她首先挖出了一隻手,這隻手乾瘦枯黃,有些嚇人。她咬了咬牙,拽住這隻手,生生把他從沙子下拽了出來!
沈小題看到這個人的全貌之後,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退。
她很肯定,這是一具死屍,而且比干戈死得早,幾乎看不清五官了。此人穿著胡服,雖然已經腐爛,但依然看得出來,材質很考究,他的帽子上甚至插著枯萎的羽毛,儼然一副古樓蘭人的打扮,難道他是從古墓里爬出來的?
她忽然想起了干戈臨死之前喊的那句話——乾屍!
天漸漸暗下來,溫度也降低了,她裹緊了身上的衣物,還是覺得脊樑發冷。她仰頭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腳下的屍體,開始迷惑了,剛才她明明看到了兩個人,那麼,這具屍體到底是哪個?在天上飛的那個,還是在地上爬的那個?
如果他是天上飛的那個,那就好解釋了,他就是一具乾屍,被沙塵暴從地下翻出來,吹上了天,又掉下來,再次被沙塵暴埋了。
如果他是另外一個那就恐怖了,他死了那麼多年,怎麼可能在地上爬行?難道真像《羅布泊之咒》中寫的,有某種神秘能量躲在背後操控著這些死人?
因此,沈小題必須找到另外一個,而且那個必須是個活人,原因很簡單——沈小題剛剛看見他朝前爬了。就算他死了,也只能是剛剛死掉,死於這場沙塵暴。
接著,她果然在荒漠里轉悠起來,搜索了很長時間,並沒有任何發現。
她很確定,她沒有看花眼,剛剛肯定是兩個人。她警覺地抬起頭,生怕那個直挺挺飛來飛去的人此時正飄在她的頭頂。
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下來——不遠處的沙子下,露出了一隻古香古色的靴子,十足的異域風格!此處離剛才那具乾屍大概有半里遠了。
她慢慢走過去,在沙子中摸到了他的手,拉出來,發現這隻手同樣乾瘦枯黃,毫無疑問,他也是一具乾屍!
沈小題沒有繼續挖下去。
她又絕望又恐懼。
絕望的是,她以為遇到了同類,然後放棄了自殺。沒想到,她看到的只是兩具乾屍!恐懼的是,剛才她至少看見其中一個在爬行!
為什麼!
沈小題當然不知道,延伸城貌似被毀掉了,其實一切都不曾結束,無論是之前的「軹邑」怪圈,還是現在腳底下的「乾屍」,一切都在預告著:這僅僅是個開始!
沈小題傻傻地站了一會兒,轉身朝著車子的方向走去。
她打定主意了,明天再挖一個坑。
突然,她停住了腳步——吉普車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