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願意做我的男朋友嗎(2)
我滿心恐懼,搖搖晃晃,眼看著就要摔倒,周不聞扶住了我,「離島的船一天只有兩班,就算吳表哥想走,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清晨。」
我搖搖頭,痛苦地說:「還有漁船。」
江易盛匆匆跑過來,和周不聞一起扶著我坐到等船的長椅上,「漁船更不可能這麼晚離開海島。我剛去問過值夜班的人了,他說晚上九點后,就沒有漁船離開,吳居藍肯定還在島上。」
我猛地站了起來,「我去找他。」
江易盛拉住了我,「你能去哪裡找他?不管他是乘客船,還是乘漁船,都會從碼頭離開。我們在這裡等著,肯定能見到他。」
周不聞說:「沒必要三個人一起耗著。易盛,你送小螺回家,我在這裡等著。一旦看到吳表哥,我會給你們打電話。」
我不肯走,江易盛說:「萬一吳居藍只是心情低落,出去走走呢?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回家了。」
周不聞也勸道:「剛才太著急了,你回去查看一下他的東西,如果衣物和錢都在,說明你肯定想岔了。」
我聽他們說得有道理,又迫不及待地想趕回家。
江易盛陪著我回到家,我一進門就大叫:「吳居藍!吳居藍……」
沒有人回答。
江易盛四處查看了一遍,無奈地搖搖頭,「還沒回來。」
我衝進書房,翻吳居藍的東西,發現我買給他的衣褲都在,強發給他的兩千五百元工資也在。
江易盛看到這些,鬆了口氣,說:「你別緊張了,他肯定沒走。」
我怔怔地看著吳居藍的東西。一個人活在世上,衣食住行,樣樣不可少,我自認為已經很簡樸了,但真收拾起東西來,也得要好幾個大箱子。但吳居藍所有的東西就是這麼一點,連小半個抽屜都沒有裝滿,我覺得十分心酸。
江易盛勸我去睡一會兒,我不肯,江易盛只能陪我坐在客廳里等。他白天工作了一天,畢竟是疲憊了,靠躺在沙發上,慢慢地迷糊了過去。
我拿了條毯子蓋到他身上,看他睡得挺安穩,我關了大燈,去了書房。
我站在博古架旁,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裡被後悔痛苦折磨著。
電腦的電源燈一直在閃爍,我隨手動了下滑鼠,顯示屏亮了。我記得下午用完電腦後就關機了,晚上好像沒有人用電腦。
我心裡一動,打開網頁,查看歷史搜索記錄。
最新的搜索記錄是「渣男」。
我打開了吳居藍瀏覽過的網頁。
渣男:「人渣類型男人」的簡稱,指對事業不思進取,對家庭毫無擔當,對生活自暴自棄的男子。也用於那些品行不端,欺騙玩弄女性感情的男人。
吳居藍以前沒有上過網,並不清楚「渣男」這個網路詞語,當他搜索出這個詞語,仔細閱讀它的解釋時,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又看了一下他別的搜索記錄,「手受傷后的治療」「裝修線路圖」……都不是我搜索的,自然是吳居藍搜索的了。
這就是被我罵連渣男都不如的人為我做過的事!我如同被狠狠抽了幾個耳光,又愧又痛。
我猛地站起來,拿了個手電筒,就離開了家。
我不知道應該去哪裡找吳居藍,只是覺得我必須去找他,不能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外面。
我從媽祖山上找到山下,沿著海岸線,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礁石上,邊走邊叫:「吳居藍!吳居藍……」
在這個海島上,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去。如果被人辱罵了,他心情不好,想要找個地方清靜一下,就只能待在這些僻靜的地方。
我心如刀絞,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從相遇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是孤身一人,沒有親人可以投靠,沒有朋友可以求助。我卻只是因為想要扼殺自己的感情,就用繼父對待我的方式去對待他。自以為給他發兩千多工資就算是平等對待,擺明了欺負一個沒有還手之力的人,還自我感覺很仁慈。
「吳——啊!」我腳下一滑,重重摔在了礁石上。
雖然月色皎潔,還有手電筒,可礁石又濕又滑,一個沒踩穩,就會跌跤。我顧不上疼,撿起手電筒,繼續一邊找,一邊叫:「吳居藍!吳居藍……」
從凌晨兩點多找到天蒙蒙亮,我也不知道究竟跌了多少跤,嗓子都喊啞了,依舊沒有找到吳居藍。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我看是周不聞,急忙接了電話,「看到吳居藍了嗎?」
「沒有。」
「他回家了嗎?」
「沒有。你在哪裡,我和江易盛……」
周不聞後面的話,我完全沒聽到。
手無力地垂下,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魂魄,獃獃地看著遠處的海浪一下下拍打在礁石上,碎裂成千萬朵白色的浪花。
「我再也找不到吳居藍」的念頭像一條死亡之繩般緊緊地勒住我的咽喉,勒得我幾乎無法喘息,胸口又脹又痛,似乎馬上就要死去。
突然,碧海藍天間,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吳居藍一身白衣黑褲,踩著礁石,慢慢地向我走來。
我好像在做夢一般,傻傻地看著他,直到他停在我面前。
我揉了揉眼睛,確定這不是幻覺,猛地一下撲了過去,完全忘記了腳下不是平整的路,而是一塊塊凹凸不平的礁石。
一腳踩空,眼看著就要狠狠摔下去時,一雙手穩穩地抓住了我,把我拎到了礁石上。
我像就勢攀緣的藤蔓一樣,立即握住了他的手腕,嘶啞著聲音說:「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言不發,目光從我的手慢慢地看向我的胳膊。昨天晚上,匆忙間,我忘記了換衣服,穿著短袖睡衣就跑了出來。在礁石上跌了無數跤后,現在兩隻胳膊上都是五顏六色的傷口。
我立即縮回了手,「不小心摔了一跤,礁石太滑了。」
吳居藍問:「為什麼在這裡?」
我臉漲得通紅,「我……來找你。對、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昨天晚上我說的話,我知道你聽到了。」
吳居藍淡淡說:「你想多了,我沒有生氣,也沒有打算不告而別。我只是有點事,想一個人待一夜。」
我並不相信他的話,但無論如何,他現在還在我面前,我還有機會彌補犯下的錯,這已經是老天給我的最大恩賜。
我和吳居藍回到家時,周不聞和江易盛立即衝過來,不停地埋怨我不打招呼就跑了出去。
我一聲不吭地聽著,吳居藍更是惜言如金。
周不聞對吳居藍說:「吳表哥,不管你和小螺有什麼矛盾,大家是成年人了,有事好好溝通,怎麼可以像小孩子一樣離家出走呢?你知道昨天晚上小螺有多著急嗎?」
我說:「不關吳居藍的事,是我……」
江易盛舉手,做了個停的手勢,表示一切到此為止,「好了!都別說了!平安回來就行,你們昨晚都沒睡覺,白天補一覺吧!」他拿好外套和車鑰匙,打算離開。
我攔住他,小聲地說:「幫我給吳居藍辦一部手機,質量和信號都要好,充一千塊錢的話費,錢我回頭給你。」
江易盛明白我是被嚇著了,不想再發生昨夜這種聯繫不到吳居藍的事,他壓著聲音問:「他會要嗎?男人越窮,自尊心越強。」
我說:「他可從來沒有做窮人的自覺,在他眼裡,一雙舊拖鞋和一部新手機不會有差別,以後你就知道了。」
江易盛詫異地挑挑眉,「好!」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對吳居藍和周不聞揮揮手,「我去上班了,晚上再過來。」
吳居藍徑直走進了書房,我像個提線木偶般,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他回過身,淡淡地問:「你還想說什麼?」
「對不起」已經說過了,他也說了「沒有生氣,也沒有打算不告而別」,似乎的確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
我訕訕地說:「沒有,你好好休息。」
我退出書房,幫吳居藍關好門。一回頭,看到周不聞站在過道里,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我勉強地笑了笑,說:「昨晚辛苦你了,白天睡一下吧!」
我回到卧室,簡單地沖洗了一下,換了件乾淨的衣服。正在吹頭髮,聽到了敲門聲。
我拉開門,是周不聞。
他舉了舉手裡拿的消毒水和藥棉,「我看你胳膊上有傷。」
他拿的消毒水和藥棉是我上次受傷后沒有用完的東西,連我都不知道吳居藍收放在哪裡,我問:「從哪裡找到的這個?」
周不聞說:「問吳表哥要的。」
我冒出一個很詭異的念頭,如果沒有周不聞多事,也許吳居藍會自己把藥水送上來。轉瞬卻覺得自己自作多情了,他能不生我氣就夠寬宏大量的了。
周不聞看我站著發獃,拍了下沙發,「過來!」
我坐到他身旁,說:「只是一些擦傷而已,不用這麼麻煩。」
「還是消一下毒好。」他拿了浸泡好的藥棉,想幫我擦。
我忙說:「我自己來。」
我低著頭給胳膊上的傷口消毒,周不聞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問:「看著我幹什麼?」
「小螺,我給你寫的那封信,你扔了嗎?」
我彎下身,一邊用藥棉輕按著腳腕上的傷,一邊不在意地說:「沒有。」
周不聞問:「你打算什麼時候給我回信?」
我被嚇得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一瞬后,才直起身,盡量若無其事地說:「小時候寫著玩的東西,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現在事業有成,家境富足,在大城市有房有車,喜歡你的女孩兒肯定很多……」
周不聞握住了我的手,我立即閉嘴了。
「你說的是周不聞擁有的一切,但是,我不僅僅是周不聞,我還是李敬。雖然我跟著爸爸改了姓名,可我很清楚自己是誰。小螺,我們分開的時間太久,我本來想給我們點時間,慢慢來,但我怕再慢一點,就真的來不及了。」
我腦子發矇,傻看著周不聞。雖然江易盛一直在開我和周不聞的玩笑,但我從來沒當真過,因為一點都沒有感覺到我們之間有異樣的情愫。
周不聞一手握著我的手,一手搭在沙發背上,凝視著我說:「小螺,如果我沒有離開,也許我們早就在一起了。」
我抽出了手,盡量溫和地說:「但是生活沒有也許……」
周不聞卻顯然沒有聽進去我的話,他俯下身,想要吻我。
我立即往後退避,人貼在了沙發背上,再無處可退。我不得不雙手用力地抵著周不聞的胸膛,「大頭,不要這樣!」
周不聞卻情緒失控,不管不顧地想要強行吻我。
「大頭、大頭……」
兩人正激烈地糾纏著,突然,從院子里傳來「啪」的一聲脆響,提醒著我們,這個屋子裡不只我們兩人。
周不聞終於冷靜下來,他放開了我,埋著頭,挫敗地問:「為什麼?你了解我,我了解你。我很清楚你要什麼,你要的一切,現在的我都能給你,穩定的家庭、穩定的生活、穩定的未來,我以為我們在一起肯定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
「對不起。」我很清楚,這個世界上,也許不會再有比周不聞更適合我的人了。他清楚我的一切,卻依舊接受並喜歡我。從小到大,我所渴望的一切,他全部都能給予。但是,我就是沒有辦法接受,我的心已經被另一個人佔據。
周不聞問:「難道我們一起長大的感情都敵不過分開的時光嗎?」
「對不起,我們的感情是另外一種感情。」
周不聞沉默了一會兒,強打起精神,笑著說:「不要說對不起。我並沒有放棄,你還沒有結婚,我還有機會。」
我剛想開口,周不聞伸了下手,示意我什麼都不要說。我只能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周不聞說:「我去睡一會兒,你好好休息。」他已經拉開了門,突然回過身,「忘記問你一件事了,吳居藍真的是你表哥嗎?」
我搖搖頭。
周不聞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微笑著走出卧室,輕輕地關上了門。
我一個人怔怔地坐了會兒,突然想起什麼,一躍而起,跑到窗口,偷偷向下看。
吳居藍正拿著掃帚和簸箕在掃地,原來那「啪」的一聲是玻璃杯摔在石頭地上的聲音。
他打掃完玻璃碴兒,轉身進了屋。
我想都沒想,立即拉開門,跑下樓,衝到書房前。
書房的門關著,我抬起手想敲門,又縮了回來。
我沒有勇氣進去,卻又不願離去。於是,就這樣一直傻乎乎地站在門前。
不知道站了多久,門突然被拉開了,吳居藍站在了我面前。
我驚了一下,忙乾笑著說:「我剛要敲門,沒想到你就開門了,呵呵……真是巧!」我一邊說,一邊還做了個敲門的姿勢,表明我真的就要敲門的。
吳居藍一言不發地盯著我。
我覺得我大概……又侮辱了他的智商。
我訕訕地把手放下,怯生生地問:「我能進去嗎?」
吳居藍沉默地讓到一旁,我走進屋裡,坐在了電腦桌前的椅子上。
吳居藍關好門,倚在牆上,雙臂交叉抱在胸前,遙遙地看著我,「你想說什麼?如果是道歉的話,你已經說了很多遍了,我沒興趣再重複一遍『我沒有生氣』。」
我鼓足了勇氣說:「你沒有生氣,但你不是完全不在意我說的話。否則,你也不會去網上搜『渣男』的意思。」
吳居藍愣了一下,他再聰明,畢竟剛接觸電腦不久,還不知道可以查詢歷史記錄。不過,他也沒有興趣追問我是如何知道的,只簡單地解釋說:「我是個老古董,不懂『渣男』的意思,所以查詢了一下。」
「還記得我們一起看過的《動物世界》嗎?當獅子吃飽時,羚羊就在不遠處吃草,它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還有……那個玻璃杯怎麼會飛到院子里的?」
吳居藍沉默地看著我,表情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讓我覺得我又一次想多了。
我看著他,心跳越來越快。
眼前的這個男子雖然性子冷峻、言語刺人,可面對任何事時,都不推諉。不管是我被打劫受傷、還是客棧裝修,他其實完全可以不管,但他一言未發,該操心的地方操心,該出力的地方出力,讓我輕鬆地養著傷,愉快地看著客棧順利裝修完。我竟然還認為他不可靠、不穩妥?
我突然發現,自己非常、非常傻!
人生的物質需求不過是衣食住行、柴米油鹽。這些東西,不管是房子還是車,不管是首飾還是衣服,無論如何都是錢能買到的,就算買不起貴的,也能買到便宜的。但是,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再有第二個吳居藍,我也不可能去找個便宜點的男人喜歡。我怎麼會把那些在商場和工廠里能買到的東西看得比吳居藍更重要呢?
爺爺供我讀書,精心教養我,讓我有一技之長能養活自己,還把一套房子留給我,難道不就是讓我有能力、有依仗地去追尋自己喜歡的生活嗎?
難道我努力多年,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只是為了讓我向所謂的現實妥協嗎?
如果只是一份安穩的生活,難道我自己沒有能力給自己嗎?
我有房子可以住,有頭腦可以賺錢,正因為我知道我能照顧好自己,所以我從沒有指望過通過婚姻,讓一個男人來改善我的生活。既然我都有勇氣一輩子單身,為什麼沒有勇氣去追逐自己喜歡的人呢?
想到我竟然會為了那些工廠製造、隨處都能買到的東西去放棄一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人,我頓時覺得身體發涼,一陣又一陣后怕。
如果說,剛才站在書房門口時,我還很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麼樣。我喜歡吳居藍,卻覺得看不到兩個人的未來;周不聞願意給我一個安穩可靠的未來,我又覺得沒有辦法違背自己的心意。
但此時此刻,恍若佛家的頓悟,剎那間,我心思通明,徹底看明白了自己的所想所要。
我站了起來,目光堅定地看著吳居藍,「我喜歡你,你願意做我的男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