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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你願意做我的男朋友嗎(1)

  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現實面前,我甚至連開始的勇氣都沒有!可我為將來小心打算,又有什麼錯呢?

  網上曾流行一句話:每個女孩的成長中都會遇見一個渣男。我對此嗤之以鼻,覺得應該改成:每個笨女孩的成長中都會遇見一個渣男。像我這種對愛情沒有任何幻想、理智到完全不可愛的女孩,絕不可能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


  沒有想到,在我的成長期結束多年後,有一天我竟然也會面對這樣的困境。雖然吳居藍不是渣男,但喜歡他,最後的結果只怕不比喜歡渣男好多少。


  我理智上很清楚對他的感情不應該、不正確,恨不得像拔野草、燒廢紙一樣,把心裡滋生的感情全部拔掉、燒死。但是,已經發生的感情,不是花盆裡的野草,說拔掉就能拔掉;也不是廢紙簍里的紙片,說燒掉就能燒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理智去克制、去淡化,直到它隨著時光的流逝一點點消失。


  我一直認為這世界沒有永恆,如果非要說永恆,宇宙間唯一的永恆就是——所有的一切都會隨著時光消失。


  不管是一段愛情,還是一個誓言;不管是一座山,還是一片海;甚至我們所在的地球、照耀我們的太陽、容納一切的宇宙,只要有足夠長的時間,都終將會死亡消失。


  既然連太陽、宇宙這些看似永恆的東西都能隨著時光消失,我的一份微不足道的感情算什麼呢?


  我有信心,只要給我時間,它就會消失。


  雖然我想把心裡不應該的感情消滅掉,但沒打算把吳居藍趕走,不僅僅是因為我承諾過會幫他度過這段倒霉的日子,還因為吳居藍在工作上沒有犯過一點錯。我喜歡上他,是我自己的錯,我不能因為自己的錯誤去懲罰他。


  我決定用一種溫和的方式,疏遠吳居藍、淡化自己的感情。


  首先,我開始給他發工資。因為吳居藍身兼多職,肯定要比服務生的工資高,一個月包吃包住,再發他兩千五百塊錢。從金錢上,我明確了自己和吳居藍是雇傭關係,任何事都銀貨兩清。


  再次,我對他說話不再那麼隨意。凡事都用「請」「麻煩」「謝謝」,儘可能禮貌客氣。我很清楚這種方式是多麼殺人不見血,因為繼父就曾這麼對我。繼父在英國留學多年,他把英國貴族對待僕人的那一套禮儀全部搬到了我身上。永遠彬彬有禮、永遠禮貌客氣,看似那麼紳士有禮,可是,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提醒著我——他是主人,我是寄居在他家的外人,永遠有距離,永遠不在同一階層。


  最後,我儘力避免和吳居藍單獨待在同一空間。如果有事一定要告訴他時,我也會站在門口,用客氣禮貌的語氣說完后,立即離開。保持距離永遠是解決曖昧情愫的最好方法。


  我的改變,相信吳居藍立即就察覺到了,但他絲毫沒有在意,就好像從一開始,我就是這麼對他,依舊是那副波瀾不興、冷淡漠然的樣子。


  我明明做了決定要扼殺自己的感情,不應該在意他的反應,甚至該高興他的無所謂。可親眼看到他的不在意、無所謂,我卻覺得很難受,甚至有一種被辜負的失落羞惱。


  難道每個女人在愛情里都是這麼矛盾的嗎?


  努力地忽視著對方,想要劃清界限,可發現自己被對方忽視了,又會很難過、很不甘心。


  我在矛盾糾結中,對吳居藍的態度越發古怪。不僅吳居藍,連周不聞和江易盛都注意到了,周不聞只是冷眼看著,沒有多問,江易盛卻沒忍住。


  一個晚上,四個人一起吃晚飯。當我又一次對吳居藍說「麻煩你」時,江易盛皺著眉頭說:「你們倆是不是吵架了?有什麼不愉快就好好地說出來,別憋在心裡。你們這麼別彆扭扭的,連我都覺得難受。」


  我立即矢口否認,「沒有!我們能有什麼矛盾?難道我說話禮貌點不應該嗎?」


  江易盛盯著我,表情明顯是不信。


  「真的沒有矛盾,如果有矛盾,吳居藍早走了。我這裡又不是什麼好地方,不高興了還要待著。是吧!吳居藍?」我求證地看著吳居藍。


  吳居藍抬眸看向我,他的目光像往常一樣,平靜深邃、波瀾不興。我卻心裡一涼,知道自己在逼自己,也許,也是在逼吳居藍。


  吳居藍對江易盛淡淡地說:「沒有矛盾。」說完,他低下了頭,沉默地吃著飯。


  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痛,卻一眼不看吳居藍,故意和周不聞又說又笑,一會兒聊小時候的糗事,一會兒說哪裡好玩,顯得十分開心。


  我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一句話「女人都是天生的戲子」,以前不能理解,現在終於懂了。每一次刻意地傷害吳居藍,我其實比他更難受,卻總能做出完全不在乎的樣子。


  吃過晚飯,江易盛要回家時,我拽拽他,小聲地說:「幫我個忙。」


  江易盛隨我上樓,走進我的卧室,發現是一面窗戶的窗帘桿鬆脫了。不是什麼有技術難度的活,但必須要兩個人一起拿著杆子,維持水平,才能安裝好。


  把窗帘桿安裝好后,江易盛跳下桌子,一邊把桌子推回原位,一邊說:「你和吳表哥沒鬧矛盾嗎?這點事你都不找他,偏要來找我?」


  我倚在窗前,沒有吭聲。


  江易盛苦口婆心地說:「你的親人本就不多,我看吳表哥對你不錯,人要惜福,別太作!」


  我悶悶地說:「他根本不是我表哥,我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江易盛愣了一愣,說:「難怪我總是覺得哪裡有點怪,可因為認定了你們倆是兄妹,一直沒有深想。你、你……」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震驚地問:「你是不是……是不是?」


  我知道他要問什麼,眺望著窗外的夜色,坦白地承認了,「我喜歡他。」


  江易盛嘆了口氣,說:「吳表哥挺好的,不過,我私心裡一直希望你能喜歡大頭。」


  我痛苦地說:「我也希望自己能喜歡大頭!」


  江易盛納悶地問:「你怎麼了?吳表哥又不是洪水猛獸,喜歡就喜歡了唄,有什麼要苦惱的呢?」


  我遲疑了一下說:「他撒的謊可不僅僅是表哥的身份,還有他的職業。他根本沒讀過大學,剛開始連在電腦上打字都不會,哪裡懂什麼編程?」


  「他竟然是一個騙子!」江易盛怒了,挽起袖子想去揍人。


  我忙拉住他,「吳居藍沒有騙我!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就是一個身無分文的流浪漢。我問他學歷、工作,他都如實說了,沒有文憑、沒有工作。」


  江易盛像聽天方夜譚一樣,震驚地看著我,「你的意思是說,你撿了個流浪漢回家?」


  我點點頭。


  江易盛摸我的額頭,喃喃說:「小螺,你們家沒有精神病遺傳史吧!怎麼會做這種瘋子才會做的事?」


  「我沒瘋,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你沒有嘗過無家可歸的滋味,永遠不能理解我們……」我打掉了他的手,表示自己不想再糾纏這個問題,「就算再來一次,我依舊會這麼做!」


  江易盛問:「你看過他的身份證嗎?知道他是哪裡人,我可以想辦法幫你查一下他。」


  我有點心虛,吞吞吐吐地說:「他說……沒有身份證。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把身份證弄丟了,還是……黑戶,壓根兒沒有身份證。」


  江易盛在我頭上敲了下,沒好氣地說:「說不定是通緝犯!殺人越貨后,流竄到我們這裡的。」


  我癟著嘴,看著江易盛,要哭不哭的樣子。


  江易盛立即心軟了,趕緊安慰我說:「我嚇你的!吳居藍不像是壞人,要是壞人,早把該乾的壞事都幹完了。不過……小螺,你明明知道他的情況,怎麼還會喜歡上他?這種人是適合結婚的對象嗎?」


  我扭過了頭,低聲說:「我就是知道不該喜歡他,才痛苦啊!」


  江易盛拍拍我的肩膀,嘆了口氣,實在不知道能說什麼。


  我低著頭,難受地說:「喜歡上這樣一個人,簡直比喜歡上一個渣男更悲慘!」


  江易盛寬慰說:「好了,好了!不就是喜歡而已嘛!你看我那些女朋友,剛開始都是不管不顧地撲過來,追著我說愛啊愛的,結果一到我家,看到我爸爸和我奶奶的樣子就都放棄了,證明女人放棄一段感情不會很難。既然明知道不合適,放棄就好了!」


  我哭笑不得地給了江易盛一拳,「你這是在安慰我,還是在罵我?」


  江易盛笑著說:「不管是什麼,只要你開心就好。」


  我說:「我沒事了,你趕緊回家吧!」


  兩人熟得不能再熟,我只把江易盛送到了樓梯口,「記得幫我把院門鎖好了。」


  江易盛說:「別難受了,還有個人等著你垂青呢!」說完,他指了指走廊另一頭的屋子。


  我抬起腳,作勢要踹江易盛,「滾!」


  江易盛迅速地把我腳上的人字拖拿下,用力一扔,砸到了周不聞房間的門上。我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單腳跳著過去撿鞋。


  周不聞拉開了門,笑問:「你們怎麼了?」


  江易盛哈哈大笑著衝下了樓,「我走了,你們好好聊!」


  我和周不聞站在門口聊了一會兒天,回了自己的屋子。洗完澡、敷完面膜,看了會兒電視后,我躺到床上,準備睡覺。


  江易盛說放棄一段感情不難,我也曾這麼堅信,但現在我不確定了。因為我發現,我對吳居藍的感情越壓抑似乎越蓬勃。


  所有道理,我都明白;所有惡果,我都清楚,但我就是沒有辦法控制。


  的確,整個宇宙唯一的永恆就是一切都會消失。地球如此、太陽如此、整個宇宙都會如此,但那需要足夠長的時間。萬年,星辰消失;千年,滄海乾涸;百年,物種滅絕;有誰能告訴我一段感情的消失需要多少時間?

  如果不是幾個月,也不是幾年,而是幾十年……


  當然,最終的結果肯定遵循一切都會消失的定律,因為我們的肉體會湮滅,附著於肉體的情感自然也會消泯。


  我越想越心亂,索性爬了起來。


  拉開窗帘,坐到窗邊,看著天上的月亮。正是十五月圓之夜,天上沒有一顆星星,只有一輪皎潔的圓月在雲層里穿進穿出。


  我從窗口攀緣的藤條上掐了一枝龍吐珠花,拿在手裡繞來繞去地把玩著。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我竟然想起了很多關於江易盛的事情。


  從小,江易盛就是品學兼優、多才多藝的神童,本來和我是同班同學,可他後來連跳三級,跑去和大頭做了同班同學,依舊每次考試拿年級第一。高考後,毫無意外地進入名牌醫學院,四年就完成了七年的本碩連讀。


  人說天才和瘋子總在一線之隔,某種意義上說,江易盛就是這句話的現實體現。江易盛家有遺傳精神病史,不是每個人都會發病,他的爺爺和堂爺爺都正常。但他爸爸在他十一歲時發病了,就是那段時間,我們機緣巧合地走近,成了好朋友。他十六歲時,奶奶因為腦中風,偏癱在床。四口之家,卻有兩個都是病人,江易盛不可能留下日漸老去的母親獨自一人面對一切。本來憑藉優異的成績,他完全可以留在大城市工作,但為了照顧親人,他回到了海島。


  江易盛身高腿長,天生桃花眼,一副風流倜儻的好皮相,人又聰明開朗、才華橫溢,十分招女孩子。從他讀大學開始,追他的女孩一直沒有少過,但每一段感情只要江易盛領著女孩子到家裡一次,就無疾而終。


  我至今都清晰地記得,在我大學快畢業時,有一次江易盛喝醉了,拉著我的手,喃喃說:「我完全理解她們,她們都哭著說『對不起』,但我不需要『對不起』,我只是想要、想要一個人……」江易盛用我的手捂住了他潮濕的眼睛,就算喝醉了,他依舊不敢說出心底的奢望。


  因為太清楚江易盛滿不在乎下受到的傷害,我非常憎惡那些女孩愛了卻不敢深愛,一旦碰到現實,就立即退縮。


  但今夜,我突然發現,我和那些我曾經憎惡過的女孩沒有任何區別,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現實面前,我甚至連開始的勇氣都沒有!可我為將來小心打算,又有什麼錯呢?

  我無力地趴在窗邊,覺得心口憋悶難言,為江易盛、也為自己。


  我左思右想,掙扎了一會兒,站了起來。


  輕輕拉開門,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明明知道這個點吳居藍肯定在睡覺,我也並沒有真正理清楚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就是難以遏制自己的衝動,想要靠近他,即使只是站在他的門口。


  當我走到書房外時,卻發現書房的門沒有關。


  我遲疑了一瞬,走了進去。


  書房的百葉窗沒有放下,窗外的皎潔月光如水銀瀉地,灑入室內,映得四周一點都不黑。隔著博古架,我依稀看到床上空蕩蕩的,似乎沒有睡人。


  「吳居藍?」


  我試探地叫了一聲,沒有人回答。


  我立即衝到了床邊,床鋪乾乾淨淨,連被子都沒有打開,顯然今天晚上吳居藍壓根兒沒有在這裡睡過。


  我慌了,立即打開所有的燈,從書房到客廳,從廚房到院子,把樓下全部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吳居藍。


  我匆匆忙忙地跑上樓,把兩間客房的門都打開,依舊不見吳居藍。


  我忍不住大叫起來:「吳居藍!吳居藍!你在哪裡……」


  周不聞拉開門,困惑地問:「怎麼了?」


  我驚慌地說:「吳居藍不見了,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你別著急,一個大活人不會丟的。」


  周不聞陪著我從二樓找到一樓,把所有房間又都找了一遍,確認吳居藍的確不見了。


  我如熱鍋上的螞蟻,在院子里轉來轉去,想不通吳居藍去了哪裡。


  周不聞回憶著說:「我最後一次見吳居藍是八點左右,江易盛被你拽上樓,我也準備上樓休息。上樓前,我看到吳居藍在打掃院子、收拾桌椅。」


  我心裡一動,停住腳步,看向收放藤椅的地方。


  皎潔的月光下,九里香花香陣陣,綠色的藤蔓婆娑起舞,白色的龍吐珠花搖曳生姿,藤桌和藤椅整齊地放在花架下。我的視線順著攀緣的藤蔓一直往上,先是牆壁,然後是——我的卧室窗戶。


  我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他聽到了!


  他聽到了那些把他貶得一無是處的話,我甚至說喜歡他還不如喜歡一個渣男!

  我拉開院門就往外沖,周不聞著急地問:「你去哪裡?」


  「我去碼頭,我不能讓吳居藍就這麼走了,就算他要走,我也要把話說清楚。」


  我瘋了一般,一直往前跑。


  周不聞叫:「現在車都沒了,你怎麼去碼頭……」周不聞追了一段,發現我根本充耳不聞,他只能先跑去敲江易盛家的門。


  江易盛開著車,載著我和周不聞趕到碼頭。


  凌晨一點多的碼頭,沒有一個人。澎湃的海浪聲中,只有星星點點的燈光,照著清涼如水的夜色。


  我沿著碼頭來回跑了一遍,都沒有發現吳居藍,忍不住大聲叫起來:「吳居藍!吳居藍……」


  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聲中,我的聲音剛傳出去就被吞噬得一乾二淨。


  我站在欄杆邊,看著黑漆漆、遼闊無邊的海面,突然意識到,吳居藍能沒有任何徵兆地出現在我面前,自然也能沒有任何徵兆地消失。


  如果他就這麼走了,永遠再見不到他,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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