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野花遍布,姹紫嫣紅,乍一眼看去,像是白色畫布上的點綴。木屋就被這景所包圍。
渺塵醒來之時,入眼的便是一朵正被風吹散的蒲公英漫天飛舞的場景。他蹙了蹙眉,辨不出自己身處何處。腦子還有些混沌。他隻記得他奉命進迷迭淵收妖邪之氣,在池淵的中心遇襲,九九八十一種妖邪將他困於樹根之下以火焚之,之後便沒了知覺。
木屋沒有頂,入眼的便是天空。天空很藍,白雲都沒有幾朵。是個大晴天,陽光卻不怎麽熾熱,甚至有些陰冷。他坐起身,打量了下屋子,然而屋裏除了他身下的大床和屋中間的八仙桌,再無其他。這時,門被推開。進來的是一個穿著藍色衣裳,長相妖嬈的女子。她手裏托著一個木盤,盤裏是一個茶壺。她把東西放在八仙桌上,看著渺塵,說:“起來喝藥。”
聲音卻是十一二歲的女童。
渺塵眉頭未舒,說:“這是何處?”
“結界。”
渺塵一驚,難怪這裏雲淡風輕卻莫名陰冷,原來一切均是幻象。他起身走到八仙桌前,將藥倒入杯中,無色,拿到鼻下一嗅,無味,仰頭一口飲盡,亦是無味。
“嗬嗬。”女子掩嘴一笑,一雙桃花眼直勾勾的看著他,熠熠生輝。
“我叫藍黎,是這兒的主人,三月前,我在結界門口發現了你。”
原來已經過去了三月。
渺塵放下杯子,拱手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渺塵已無大礙,今日便要離開,連日造成不便,還望姑娘海涵。至於救命之恩,日後定當回報。”
“嗬嗬。”她咬著拇指,笑的嫵媚,伸出纖纖細手,指著他道:“你是仙。”
“是。”
“哈哈。”她笑得狂肆,眼裏盡是嘲諷,依舊指著他道:“你曾是仙。”
渺塵鎖眉,隻聽得她又道:“此刻,你是妖。”
渺塵猛得抓住她的手道:“姑娘切莫胡言。妖便是妖,仙便是仙,不可混為一談。”
藍黎抽出手,順勢由他的手爬上他的手背,手臂,媚眼如絲。突然,神色一戾,猛得扒開他的衣服,瞥一眼,說:“你心口的佛蓮已經不再了,而且。”她的手滑到他的腰,將衣服往下拉了些,道:“這裏,有一朵蒲公英。”然後嗤笑著離開了房間。
渺塵僵住。佛蓮消失,蒲公英出現。蒲公英是他的本體。而本體隻有妖才會出現。他跌坐在床上,仔細回想那一日發生的事。他被妖火焚燒,皮肉之痛,焦灼之味。他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因為三魂七魄皆在火中化為灰燼。
他整理好衣裳,走出木屋。外麵的風景很美麗。藍黎立於湖麵上,周圍煙霧繚繞,若非她身上濃烈的木香味,他還以為是在奇異宮采摘花草的緋色仙子。
藍黎睨他一眼道:“你的西北方向,便是出口所在。”
“多謝,告辭。”
藍黎看他漸遠的背影,嘴角扯出一個弧度,鮮豔的唇動了動。
渺塵出了結界,直接去了南天門,然而-——
“大膽妖孽,竟敢私闖南天門,是不想活了嗎?”守衛的天兵指著渺塵嗬斥道。
“吾乃奇異宮宮主渺塵。”
天兵似是聽了笑話,仰頭大笑道:“兩百年前,奇異宮宮主在迷迭淵被妖邪所噬,早已灰飛煙滅。你這妖物,竟敢拿他作幌子?還不速速離去。”
已經過去了兩百年了嗎?
渺塵不得入門,隻得離開,又去了西方極樂世界,可是根本過不了佛牆。他才終於死心,原來真的已入妖道。心頭的怨一點點的聚集。他為三界除妖,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竟連見他一麵也不能。倒是眾叛親離了。往日功勳付之一炬,如今無處安身,老鼠過街。不知不覺,他竟又到了迷迭淵。他先前如此淵時,陰邪之氣向他躥來,須得他作佛語保全自身。而今,毫無不適之感。他心頭淒涼,靠在樹幹之上,望著遮天蔽日的樹木,體內的陰寒之氣擴散。
“你看,是他,那個仙。”
“不不,他是妖。”
“哈哈哈,又一個成了妖的仙啊!你看他那模樣倒是極好的,而且,有一股靈氣。若把他獻給妖王。”
“那還等什麽,快動手吧。”
渺塵被兩人定在樹幹之上,動彈不得。
“黑旗,你看他,多透明啊,是個純淨之體。”
“是啊,好久沒有遇到純淨之體了。”
突然,一陣風吹來。
“啊。黑旗,這是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啊!”
兩妖被風吹走,渺塵的禁錮被打開,他低著頭踹息著。這時,一股力量將他拖拉進叢林深處。
渺塵被摔在湖泊上,又被拍在樹幹上,躺在地上,大口的揣著氣。不再動彈。
“我救了你。”
蒼老的聲音傳入他的耳裏,他雙手握緊,額頭青筋暴露,翻身起來,環顧四周,大聲道:“何需你救?何需你救?”
“你似乎很不滿意啊?”
一張布滿血絲的滿是溝壑的臉出現在他的眼前,陰氣的問道。
“我本是是仙,如今卻淪為妖道,人人喊打,全是拜你所賜。”
“非我想就你,是有人求於我。”
“是誰?渺塵自問沒與任何人結怨,何故有人如此害我?”
“害你?”
脖子被緊緊掐住,漲紅著臉,一句話也講不出。又被猛得放開,渺塵跌坐在地。
“妖亦可成仙,我可以幫你。”
渺塵抬頭看他,眼裏流露出一絲諷色,道:“你被囚禁於泥洞中,自顧不暇,如何幫我?”
“哼。若非我願意,憑這也能鎖住我?我可以幫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說完便抬手將渺塵沉溺於泥洞之中。
渺塵墜入泥洞,鼻腔裏全是泥土的腥味,眼睛無法睜開,一種奇異之感湧上心頭。忽得,壓迫之力褪去,他慢慢睜開眼,隻見得一束白光向他逼近。
吸納吐氣,清風微微撩動衣袂。內丹至於心口處漸漸變得純淨。
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綻動的睫毛,飽滿晶瑩的唇露出了一個微笑,倒是顛倒眾生之相。
藍黎將內丹融入體內,舒服的舒張身體。
樹葉嘩嘩作響,她立刻警覺,飛到湖泊之上,環顧四周,並未發現不同,一轉身,一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壓下驚異,微揚著眉,翹著唇,問道:“你是回來報恩的嗎?”
渺塵隻看著她,並不說話,清俊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藍黎蹙眉道:“你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渺塵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抬手將她定住。
藍黎大驚,卻掙脫不開,道:“你這是何意?”
渺塵溫柔一笑,白皙的手撫上她的臉龐。藍黎神色幾變,最後卻是紅了臉。
見狀,渺塵笑得出了聲猛得伸手貫穿她的身體取出了內丹。
藍黎沒了內丹,墜落湖泊之中。她在水中沉溺、呼喊。渺塵從湖泊上下來,輕一揮手她便被扔到了岸上。細膩白皙的皮膚漸漸變得枯黃、幹燥。片刻,青絲白發、紅顏枯萎。藍黎睜大雙眼,從湖泊之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雙手抱頭,痛苦的哀叫著,一臉驚恐的看著渺塵。
渺塵看著手中的內丹,略有所思。最後舒眉一笑,看著已成老嫗的藍黎道:“以後,我便是這兒的主人了,你便是我的奴隸,它。”渺塵揚了揚手中的內丹,又道:“暫且就放在我這。”
木屋沒有絲毫的變化,依舊是一床一桌,渺塵加了個屋頂,霎那間,明亮的屋子暗了下來。藍黎身著黑色的大衣,佝僂著身子,拿著螢火蟲製成的燭光進來屋子,將東西放在桌子上,然後,站在原地久久不動。
渺塵坐在床上,手裏玩弄著逐漸純淨的內丹,瞥了她一眼道:“你這模樣,我看著是極好的,日後,便就這樣吧。”
“嗬嗬嗬。”藍黎陰森的笑著。表情古怪,帶著一絲猙獰。用蒼老疲憊的聲音說:“你想要知道的,我不會告訴你的。永遠不會的。”
渺塵卻是笑的明媚了,道:“好。我們就等等看,看誰先忍不住。”說完,一抬手將她打了出去。渺塵斂了笑容,收好內丹,躺在床上,桌上的燭光漸漸湮滅,木屋的牆上一道巨大黑影向他逼近,他慢慢的闔上了雙眼。
外麵的世界依舊雲淡風輕、陽光明媚,藍黎坐在湖泊邊,望著悠悠的藍天,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