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邀約
王佳妮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紀清淺卻是睡不著，一個人在黑暗裏睜著眼睛出神，她也不敢動，怕打擾了王佳妮的好眠，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就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裏，她忽然聽到王佳妮翻了個身，極低極輕地叫了聲：“傑森。”聲音中充滿了淺淺隱痛。
傑森正是她兒子的英文名字，紀清淺回過頭來，王佳妮仍舊睡著未醒，不過是在夢中無意識地囈語了幾句，但眼角卻有兩行淚水悄然滑落。
紀清淺歎口氣，將王佳妮的被角拉好掖實，並替她拭去了滿臉的淚痕。
她開朗的笑容，看似毫無心機的爽朗，也許隻是一種保護色，一個人內心深處，總還有一個地方是用來悼念自己的脆弱的。
婚姻之船可以沉，斷不了的卻是子女親情，夢裏魂裏牽絆不已。
等她再朦朦朧朧醒來的時候，王佳妮已經坐在餐桌旁吃早餐了，她親自下廚，煮得爛爛的皮蛋瘦肉粥，配以精致的兩碟醬菜，聞之就讓人食指大動。
紀清淺從床上翻起身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好香。”
王佳妮一臉的神清氣爽，絲毫看不出半點昨夜的落漠心酸，聽到紀清淺的聲音後回頭笑道：“看你睡得這樣香，我就沒有叫醒你，你快去梳洗吧，早點我已經準備好了。”
紀清淺自去梳洗，王佳妮妮匆匆吃了幾口，臨出門時喊道“清淺，今天預約訂餐的客人很多，我恐怕沒有時間陪你了，你吃完早餐後自己打發時間，或者看看碟子或者到店裏去找我都行，我先走了啊！”
紀清淺唔了聲，梳洗完畢用餐後，一個人翻著王佳妮的碟子看了一會，對這些愛情生活情景劇實在是提不起興趣，而因為與章亦深之間的問題尚未解決，衣店也暫時歇了業，喬依靈忙著期末考試，她便索性給她放了大假，所以當此百無聊賴時自己竟然無處可去。
想起了那家牛肉麵館裏熱情的老板娘，不覺動了興趣，正想著前去與她討教一番做豆漿的心得，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接聽起來卻是許至陽，乍聽到他爽朗的聲音，不由聯想起他昨夜疏遠冷漠的表情，心中竟一時滋味難明。
“紀姐，你現在有空嗎？”
“有什麽事？”紀清淺忍不住反問，因為心中存了疑慮，許至陽的聲音越是溫和無害，她反而越是感覺怪怪，就好象隔了一層毛玻璃看人，你越是想看清楚，對方的影子反而越模糊。
許至陽沒有做聲，手機轉到了另一個人的手中，那人的聲音甜而歡快，帶著幾分小女孩特有的清純柔糯。
“紀姐姐，是我啊，我是譚瑩瑩。”
紀清淺腦海中立時浮現那個在梅花樹下凝神作畫的小女孩形象，輕顰淺笑一抬頭，眉眼比寒梅還要清婉出塵，性情更比寒梅還要傲骨崢崢。
聲音不知不覺就放柔緩了，輕笑道：“小瑩瑩，我記得你。”
“至陽哥哥說你要和我們一起出門遊玩，所以我早早就向醫生請了假，你什麽時候到啊，我和至陽哥哥都在等你呢？”譚瑩瑩高高興興地詢問著她，紀清淺一時卻頗有些躊躇。
她雖然沒有說話，譚瑩瑩卻聽出了她的猶疑，立時苦著臉說道：“紀姐你一定要來啊，你不來至陽哥哥會失望的——”她突然啊了一聲，似乎許至陽低聲說了句什麽，又嘻嘻一笑改口道：“我會很失望的，這樣吧，我叫至陽哥哥去接你好不好？”
紀清淺微微有些怒，許至陽明顯又在耍花招，利用譚瑩瑩的天真爛漫讓自己不忍拒絕，以前覺得他的這種行為很孩子氣很可愛，但自從見過了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麵後，他再玩這些小把戲就讓她不免反感，她冷冷笑了聲說道：“瑩瑩，你讓他聽電話。”
“紀姐，你怎麽了，前天不是答應好了的嗎？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那我馬上過來看你。”許至陽的聲音仍如一股春風暖流，句句熨帖人心，流露出很自然的關心體貼。
至於這種關心體貼是不是發自內心，就隻有天知地知了。
紀清淺握拳手機的手心漸漸有了汗，緊張而矛盾的汗，一方麵她真的有些怕見到許至陽，她怕自己看到的真相，與之前所認定的相差太遠，但另一方麵，她卻寧願昨夜隻是一個錯覺，他和葉敏的之間的問題並不如她所猜測的那樣複雜，一切僅僅隻是她的多心猜測。
在這種矛盾心理的驅使下，到底是去還是不去，一時真的有些難以決擇。
“紀姐，你怎麽不說話？”許至陽著急的聲音泄露了他的關切之意。
“你們在那裏？我馬上過來。”她終於下了決定，心中卻是一鬆，不管怎樣，她有權利知道真相，既然選擇了走出心防接受陽光，就不應該再做一隻隻會逃避問題的鴕鳥。
“紀姐你等著，我開車來接你。”許至陽鬆了一大口氣，語調明顯變輕快。
許至陽的確來得速度，他開了一輛報社的小麵包車，車子剛剛停穩，譚瑩瑩就拉開車門跳了下來，語笑嫣然地向紀清淺打著招呼，她穿著大紅的羽絨襖，就象天邊跳動的一朵紅雲那麽紮眼，充滿了盎然的生命力，雖然她臉上的笑容自信開朗，但眼尖的紀清淺已然發現，相較前天她臉龐似乎消瘦了些，一雙眼顯得更大更亮。
她心中微微一酸，上前擁抱了譚瑩瑩一下，許至陽下車替紀清淺拉開車門，不露痕跡地說了一句：“別光站在這裏啊，快上車，到鄉下還要走好幾個鍾頭呢！”
紀清淺雖知他是借此避免讓自己對譚瑩瑩的病情過多傷懷，但仍似笑非笑說道：“至陽你心思細敏，果然是人所難及。”
她的話中有刺，也不知許至陽聽出來了沒有，就這麽平靜地注視著許至陽，觀察他每一個表情的細微變化，但他的笑容卻無半分凝滯，嗬嗬一笑道：“對我自己在意的人和事，我一向是很用心的。”
輕輕一句，不但四兩撥千斤，更巧妙地向紀清淺表達了自己對她的愛慕之心，紀清淺不語，低頭避開他目光中的深意，徑自坐到了車上，和譚瑩瑩擠在一處，淡淡說道：“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