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紀清淺的心仿佛被什麽一擊而中,更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小鋸來回拉扯,泛起密密難察的淺痛。


  許至陽絮絮叨叨地說著,這番痛苦也許壓抑已久,他無從訴說,而在這樣寂靜而安詳的夜裏,酒精給了他莫大的勇氣,使他可以將心中所有的掙紮痛苦與難堪,在紀清淺這樣一個並不太熟悉的人麵前盡情傾訴出來。


  不知為何,當他第一次走近這間店子,這個美麗中帶著淡淡哀傷的女子無端地就讓他覺得安心信任,仿佛是他自小熟識的鄰家姐姐,溫柔體貼而善良,輕易便能讓他卸下心防。


  而窗外的雨卻漸漸凜冽,風雨如晦,茫茫彌漫了整個天地。


  許至陽的聲音漸漸低弱,酒精加上心事,他的精神不能持久,終於沉沉睡了過去。


  紀清淺拿了一條毛毯蓋住他的身子,許至陽於夢中蹙了蹙眉,低而痛楚地叫了一句:“小敏。”緊緊抓住了紀清淺的手,嘴角露出微微的笑,然後呼吸慢慢均勻悠長,仿佛握住了一件不願失去的珍寶,內心由衷地感到安寧。


  看他睡得這樣地香甜,紀清淺不忍抽出自己的手,幹脆在他身旁坐下,仔細端詳著他年輕的眉眼。


  然後小弟鮮活的形容就毫無預警地從腦海深處跳了出來,其實他們並不相似,小弟生得文秀,而許至陽卻是非常朝氣蓬勃的一個年輕人,仿佛清晨初綻的一縷陽光,瞬間便能驅趕心中所有的陰霾。


  隻是如今,再燦爛的陽光也被遮沒在了烏雲內,這世上的愛情,從來都是利字擺在前頭,再有情有心,在金錢誘惑的映襯下也隻落了個黯然失色。


  心底泛起酸澀難言的感覺,仿佛被誰一把捏碎了膽,那苦澀的汁兒沿著血脈走遍全身,經過的每一個地方都在痙攣顫抖。


  “叮”的一聲輕響,紀清淺嫻熟地點著了一根煙,火光一明一亮,煙霧嫋嫋在微風中散亂如絲。


  夜再長,也有醒的時候,隻有她,此生無望,命如輕塵,明天的明天還有明天,她的生命中卻再也遭逢不到麗日晴空。


  天快亮的時候紀清淺再也熬不住了,趴在許至陽的身邊睡了過去,她的眼角還有淚,夢中小弟正在對她微笑說道:“嗨,姐姐,請你以後一定要幸福。”


  徒勞地伸出手,夢中的一切皆是虛無,小弟的影子漸漸逝去,隻接了滿手冰涼的淚。


  她猛地醒來,意識在瞬間回籠,長椅上的許至陽卻是蹤影不見,她站起身四處張望,身上的一條毛毯無聲地滑落到了地上。


  椅子邊上壓著一張字條,展開一看,上麵寫著幾行龍飛鳳舞的字跡。


  “紀姐,感謝你昨晚的照顧,我已經想開了,不必擔心我,錢我放在桌上了,你仔細收好。”


  “我偷偷地記下了你的手機號,有時間我請你吃飯。”


  然後他畫上了一個大大的笑臉,紀清淺啞然失笑,忍不住就想起了他第一次踏進這間店子時的模樣,年輕帥氣的一張臉,笑起來便是滿眼的陽光。


  茶幾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一摞錢,紀清淺的目光在掃過這摞鈔票時,心底忽然一涼,錢本是罪惡之源,如果自己當初不去成全許至陽的這份心意,沒有了新衣,那個叫小敏的女孩子也許就不會參加宴會,那麽之後的分手也不會發生,兩人依然會是一對令人羨慕的戀人。


  原來自己才是罪魁禍首,是她打開了一扇誘惑的窗。


  這樣相似的一幕,很久之前曾經發生過。


  那時她剛剛知道了當初蕭勇堅持要和她分手的真相,怒氣衝衝地去找章亦深質問。


  章亦深沒有否認也沒有生氣,淡淡笑道:“紀清淺,如果他真的愛你,就不會被我開出的條件吸引而放棄你,這麽一個經不起利誘的男人,失去了又有什麽可惜的。”


  紀清淺氣極叫道:“章亦深,你憑什麽幹涉我的生活,你是有錢,在你眼中,所有的人和事都是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貨物,可是我不是,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視線之中。”


  “你會後悔的,你一定還會來求我的。”章亦深仍是不慍不火的開口,他的神情很篤定,仿佛紀清淺是他手中徒然掙紮卻跳不出掌心的獵物。


  “你這輩子都休想。”紀清淺咬牙拋下一句狠話,扭頭朝門外走,章亦深忽然健步追過來,一把鉗住了她的手臂,將她的身子牢牢地抵在牆上,俊逸的麵容直俯下來,帶著席卷一切的強大氣息。他的力氣很大,紀清淺立刻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他那張微笑的臉與自己隻有咫尺之遙。


  “咱們來做個交易,我給你一百萬,你做我的女人。”說話間章亦深曖昧的呼吸在她耳邊吹拂著致命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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