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留下（二更）
洛兒是跟著爹娘進京投靠親友的，豈料親友沒找到，她爹卻病得起不來了。
洛兒娘輾轉找到了她，說是賣嫁妝湊了三兩銀子，求她送洛兒到安平公府。
「看不看得上的，是她的造化。」洛兒娘苦苦求她。
要說以往，蔡牙婆是看不上這三兩銀子的，不過待她看見洛兒的模樣，立刻就答應了。
好個俏丫頭！
雖然蓬頭垢面，滿身補丁，但其下掩著的面龐，算極上乘了。
如果這家人再走投無路些，那這個丫頭，又會淪落到哪裡？
蔡牙婆起了惻隱之心。
她是個很有原則的牙婆——原則就是絕不與私寮娼館打交道。
豈料她的這一點兒善心，卻惹了禍端。
又豈料這禍端，轉眼就成了好事。
洛兒的無禮，反而投了這位大小姐的緣法。
蔡牙婆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停跳了。
到底是有本事的、能打敗反賊的大小姐，這喜歡的丫頭，都和人不一樣。
想著，蔡牙婆忙滿面堆笑地出來，隔著窗子對佟小鎖謝禮道：
「大小姐如果不嫌棄這丫頭粗鄙，就是她的造化了。」
……
佟小鎖只看蔡牙婆的表情，就知道她與洛兒的事情無關。
這就是一個想要賺錢的婦人而已。
是以，佟小鎖也隔著窗子笑道：
「看她的模樣，哪裡就粗鄙呢？若是愛說話就是粗鄙，那我的兩個丫頭都是野人了，我這個隔著窗子同你說話的大小姐，更要不得了。」
說得眾人都笑了。
「好了，這來了新丫頭，大小姐就拿我們當野人了。」子規玩笑道。
金盤很是無所謂：「只要不礙著我吃飯，野就野吧。」
了解金盤個性的人，笑得更開心了。
而其餘的那些小丫頭，不想這豪門深戶的人，竟然還這麼愛玩笑，只覺得更羨慕了。
若是能留下，就好了。
倒是一旁的蔡牙婆聽說，心中也是感慨了一番，嘆道：「大小姐是豪氣之人，大小姐的丫頭也是好的，自然不與那些世俗人同。」
洛兒依舊還是獃獃的，蔡牙婆嘆氣完了，伸指頭戳了她一下，低聲道：
「高興傻了？還不快叫人？」
洛兒這才醒過神來，慌忙跪下磕頭道：「謝謝大小姐，謝謝夫人。」
佟小鎖擺了擺手，疲累地打了個呵欠，放下了胖胖。
胖胖跳上窗檯，一扭一扭地走著貓兒步，渾然不覺這院子里多了許多人的樣子。
「起來吧，」佟小鎖懶洋洋地說了一句，「雖然我留下了這個丫頭，但也要按著規矩來，馮媽媽，您老暫且教著吧。」
子規也已經往門外走：「到底是我們西廂的人，我也去幫幫吧。」
馮媽媽應了聲是，先招呼子規和子鑒帶著洛兒去換洗，自己則拉著蔡牙婆到了一旁，細細地問那洛兒的來歷。
蔡牙婆敘述了一番，頗為不知足，小聲說道：「媽媽你看其他的女孩子，也都不錯的呢。我好容易帶來了，您也該再留幾個下來。」
馮媽媽笑了。
「這院子原本不缺人的，只不過缺了適齡的小丫頭，陪著小姐玩兒的。」
「我懂我懂，」蔡牙婆殷勤著道，「小姐是快要出閣的人，應該多放些人在身邊。」
馮媽媽一聽這話，方才知道蔡牙婆想錯了心思，不由好笑又好氣，慍怒道：「我們小姐還小呢，你可別胡說。」
蔡牙婆忙道：「是，是。」
不過心中頗為不以為然。
提前挑好了陪嫁丫頭，也不是壞事兒嘛。
再說了，當年蕭家要是和平常人家一樣，給大夫人準備了陪嫁丫頭，哪裡還會有後來那些，鬧得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大夫人這是吃一塹長一智。
馮媽媽看蔡牙婆的神色，便知道她心中如何想，本還想辯駁，再一想卻覺得無趣。
又有什麼可辯駁的？只要蔡牙婆不會出去胡說，就是了。
……
佟小鎖已經換了衣服，正往蕭氏的屋中來，在門口聽見她們的話，就停住了腳步。
她回眸看了一眼剩下的十一個小丫頭。
再沒有之前的幻覺。
「這個嬸子說得有點兒道理，」她笑著，「比如我認識的幾個小姐，家裡身邊都有四五個丫頭，況且明年我可能要單獨過了，索性都選了吧。」
蔡牙婆高興地眉毛都飛起來了，慌忙施禮道：「大小姐真是神仙托生的，這些丫頭遇見了大小姐，果真是造化了。」
佟小鎖眥著牙一笑，邁步進了屋中。
……
蕭氏正在屋中，用簽子撥弄火爐，聽曲媽媽給她念賬，見她進來了，方才示意曲媽媽放下賬本退下，自己則邊撥火邊道：
「沒見你這樣的，一應根底都不知道，就一句話，便留下了？」
佟小鎖笑道：「這樣的場合，別人都是畏畏縮縮的，只有這丫頭，沒有半點兒畏懼之色，還敢直接同我說話，這份膽氣就蠻有趣了。」
蕭氏心念微動，聽出了佟小鎖話中有話。
「是個有趣的丫頭。」蕭氏想了想，笑說，又將賬本推給她，「既然打算單過了，總要學些事情，你算著。」
佟小鎖依言拿過賬本。
只還沒看兩條，馮媽媽再次進來，領了四個小丫頭給蕭氏看。
蕭氏問過了兩句話，不過父母名姓、家住何處，雖然個個都有些膽怯，但口齒都極是伶俐乾脆的，沒有畏縮之態。
蕭氏很滿意，讓人給了蔡牙婆賞錢，將那四個小丫頭著人帶下去，好生教著。
佟小鎖只是翻賬本，沒太理會這些。
蔡牙婆剛走，又有丫頭進來道：「夫人，花園裡送來了單子，要些東西呢。」
蕭氏命人拿了過來，不過看了一眼，就笑道：「白公子來了？怎麼也沒人來告訴？他來做什麼的？」
來傳話的丫頭笑道：「白公子說既然引薦了工匠，就該負些責任，督促著他們幹活。」
佟小鎖這才將眼睛自賬本上移開。
白隱來了？
修理院子的事情，佟小鎖是知道的。
上次叛亂之後，院子里損傷不少，自然要修繕。
只不過如今冬日，滴水成冰，還有宮中的修繕事，所以縱然有聖旨，安平公府也得排在皇宮之後。
白隱聽說了這事兒，前幾天就從東南沿海的地方，接來了一個匠人並他的小徒弟，送到了安平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