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死而無憾
「如果讓我來說，御史一定是一座城市裡最讓人討厭的人。上至城主，下至市民，甚至包括過往的旅客，每個人都會討厭御史，越是盡職越是有能力的御史，越會受人厭惡。」藤原舞輕柔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落寞，讓人忍不住心中難受，「因為御史會盯著每個人錯誤，無論這個錯誤藏得有多深，御史都會把它挖掘出來，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下。」
「沒有人能一生都不犯錯誤，也沒有人喜歡自己的隱秘被人揭開，自己的謊言被人戳穿，所以，每個人暗中都在唾罵御史。」
「對於御史，每個人都會客客氣氣的敬而遠之，沒有人會和一個盡職盡責的御史做朋友，那樣實在太危險了，也許無意中說出幾句心裡話，就會被御史看出問題，然後順藤摸瓜的揪住自己的錯誤，並且毫不猶豫的公開審判或者向上彙報，呵呵，畢竟盡職的御史，意味著不講情面。所以，御史不會有朋友，一個也不會有。」
「御史是這樣，那御史的後代呢？」
「愛屋及烏，恨也是一樣，成年人在我面前，始終保持著距離，也許會有虛偽的客氣，但從不會真的接近我。而那些同齡人們，呵呵，他們並不像成年人那樣會保持表面的和睦，但他們又繼承了成年人對某些人的看法和態度。」
「所以，他們肆無忌憚的嘲弄我，欺負我，攻擊我，傷害我，而且從不懂的掌握分寸。」
「那段時間，是最讓人痛苦的，我根本不敢出門，因為每次出門，都會受到那些小孩子們的攻擊。這些事我不能和爺爺說，為了我，當時爺爺已經夠辛苦了，我不能再用這種小孩子的煩惱去消耗爺爺的精力，也不想增加爺爺的痛苦，所以只能默默忍受，我甚至已經不去期盼什麼幸福的童年生活，不去希望有同齡的孩子陪我了，我只希望他們能躲的遠遠的，不再靠近我。」
「當時，這些都只是奢求，他們只會變本加厲，從沒有放過我的想法，直到有一次。」
「那次，幾個孩子把我鎖在一個木箱子里，然後一鬨而散，讓我一個人留在箱子里瑟瑟發抖。箱子里一片漆黑，我害怕的連呼吸都快停止了，拚命想要逃出去，但是那時年紀小，沒有覺醒源能控制力，根本無法逃出厚實沉重的木箱。」
「呵，我想起來了。」烏鴉若有所思的點頭道，「那好像是咱們第一次單獨見面。」
「是，主上，就是那次。」小舞的眼睛里流露出滿滿的甜蜜，柔聲道，「在我最絕望的時候，箱子蓋突然打開，您把我從箱子里放了出來。呵呵，您肯定不知道，那一刻，您就是我心裡的神。從那之後，我多少次在心裡暗自發誓，我會永遠追隨您，遵從您的命令，即使需要我為此付出生命，我也死而無憾。」
烏鴉側頭看了少女一眼，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輕輕拍拍她的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嘻，很幼稚吧。」小舞開心的晃著頭，在烏鴉的肩膀上蹭來蹭去，這之前從未有過的放肆舉動，也許只曾在夢中出現，不過，恐怕就連在夢裡，小舞也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真的做出這些舉動，這讓少女原本充滿悲傷的心充滿了快樂，「就從那次開始，我就變成了主上的小尾巴，對於我來說，只有跟在主上身邊，躲在主上的影子里，才是最安全的。主上的背後就是我的避風港，躲在這裡，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除了主上自己，嘻嘻嘻。」
「過去，只要站在主上背後，我就什麼也不怕，因為就算我什麼事都搞砸了，主上也會替我解決一切。我甚至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看不到主上背影的日子了，感覺只有面前有主上的身影，我這個人才是完整的。」
「呵呵，小舞啊。」烏鴉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話里的怨氣，我估計隔著幾十米都能聞到了吧。」
「沒辦法，面對狼群的時候我就明白了。」少女眸子里的快樂漸漸退去，慢慢鬆開抱著烏鴉手臂的雙手，重新隱入烏鴉背後的陰影中，終於感到踏實了一點，「主上在用實際行動告訴我，時間到了，美好的日子結束了，我需要學著一個人去面對世間的一切。」
「你明白我的目的就好。」烏鴉在小舞面前並沒有故作神秘，「小丫頭長大了，總要有這一天的。」
「那是屬於我的考試，就像城市裡的那場戰爭，是屬於四小姐的考試一樣。」小舞其實心裡什麼都明白，「還好，我們兩個都及格了，沒有讓主上失望。」
「呵呵呵，我是節約主義者，任何一次機會，都要最大化的利用起來才好，你們兩個的考試也僅僅是一部分罷了。」烏鴉輕笑道，「你們沒有讓我失望，所以，你應該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吧。」
「是的，小舞明白。」面巾下的嘴唇緊咬著，藤原舞垂著頭，低聲道，「小舞知道該怎麼做。」
「你……可以拒絕的。」烏鴉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地說道，「這話我只和小四說過，現在也對你說一次。」
「拒絕？」小舞像是沒有理解一樣，茫然的說道，「拒絕主上的要求？」
「是的，我給你這個機會。」烏鴉點點頭，面無表情的說道，「你和小四都有機會拒絕。」
「我……」少女的身體顫抖著，猶豫了半天，終於搖頭道，「不，我接受主上的要求，我相信四小姐也是這麼想的。」
「為什麼？」烏鴉問道，「對你來說，這是很殘忍的事吧。」
「因為錦緞城裡，主上不信任任何其他人，這些事只能由我來做。」小舞攥著拳說道，「我是主上的影子，能為主上分憂，小舞死而無憾。」
「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烏鴉聲音低沉，「不過，真的死而無憾嗎？」
「是的。」藤原舞單膝跪地，垂著頭認真的說道，「小舞心甘情願。」
「那麼，對不起了，小舞。還有，再見。」
刀光乍起，血花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