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小舞
月在中天。
緋紅與銀白,雙色月光點綴著黑暗的大地,代表情迷意亂的緋紅,代表純潔無暇的銀白,兩種矛盾的顏色糅合在一起,讓這個寂靜的午夜平添幾分曖昧和誘惑。
夜涼如水。
河東平原上白日里的悶熱潮濕,在夜色中被悄悄驅散,微涼的夜風輕輕的吹過,在潔白的肌膚上留下一層細細的戰慄。
月光之下,鴉群的陰影從空中劃過,在地面投下一片朦朧的陰影,夜鴉執著的圍繞著鐘塔盤旋,偶爾發出一兩聲嘶啞的鳴叫,卻久久不肯離去。
悼念的人群已經散去,城市再度陷入安睡之中,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錦緞城會迎來嶄新的一天,勤勞的市民們將在新任城主的帶領下,開始重新建設這座被異獸潮肆虐過的城市,將它修復的和從前一樣。
大街上已經空無一人,偶爾有塗著警備隊標識的車輛從空蕩蕩的街道上駛過,為了防止戰後可能出現的各種意外,辛苦了一天的警備隊還是加大了巡邏力度,力求把每一處隱患,都扼殺在萌芽之中。但是,這些盡職盡責的巡邏隊目光始終局限在地面,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在幾十米的高空,那高高在上的鐘塔頂部,此時正處於另一種氣氛之中。
夜風清涼,但鐘塔上卻一片灼熱,清爽的微風透過頂層平台的柵欄吹進鐘樓里,卻無法驅散鐘塔火一樣的溫度。在這個剛剛被用作作戰指揮部的小平台上,紫色和黑色的衣服彼此交纏在一起,散落了一地,幾隻烏鴉在衣服上跳來跳去,似乎心裡充滿了好奇。
但是,這裡只有衣服,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人在更上層。
鐘塔最頂端,鋼筋混凝土澆築的屋頂,曖昧的月光下,一塊巨大的絲綢被疊成幾層,凌亂的鋪在地上,純白色的絲綢在雙色月光下被染成了惹人遐想的粉色,散發著淡淡的欲·望氣息。
絲綢下並不平靜,兩具人形糾纏著,在絲綢下翻滾,灼熱的喘息聲和嬌媚的呻·吟聲透過幾層絲綢的壓抑後傳出,聲音明明若有若無幾乎無法聽清,卻讓人心癢難耐。
起伏中,幾縷長發從覆蓋下伸出,又像個害羞的少女般迅速縮回,翻滾時,小巧精緻的腳掌調皮的探出一半,腳掌的肌膚光潔如玉,只有尾指指甲上,偷偷塗了一層淺紅色的指甲油。
絲綢的表面如波浪般涌動,人形在覆蓋下融為一體,汗和水在灼熱中盡情揮灑,浸濕了絲綢的表面,又被軟軟的夜風輕輕吹乾,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天邊,一片白雲飄來,純潔的銀月偷偷躲進雲中,藏起了自己的臉紅心跳,只有緋紅色的月亮,還在用自己多情的緋色月光,祝福著遮蔽下的溫柔。
風波漸漸平息,絲綢恢復了平靜,只有擁在一起的人形輪廓和微微起伏的絲綢表面,還在訴說著激烈過後的餘韻。
「嘎,嘎,嘎」,嘶啞的鴉鳴,驚碎了粉紅色的迷夢,塔頂的白色絲綢突然捲起,把兩人包裹成一團,轉眼間出現在下方的鐘塔平台上,滿地的衣服,也魔術般被捲入包裹中,一件也沒有留下。
下一刻,白色的絲綢終於失去了支撐,團成一團委頓在地,黑色和紫色兩道人影出現在塔頂的柵欄旁,這一次,紫色沒有站在黑色背後,而是肩並著肩,眺望夜色下的錦緞城。
「十年了,小舞。」烏鴉背著手凝望遠方,輕聲說道,「你第一次主動從我的影子里走出來了。」
「如果有可能,我寧願一生也不走出來。」藤原舞被覆蓋在面巾下的臉看不出表情,兩隻晶瑩水潤的大眼睛里滿滿都是柔情,「能躲在主上的影子里過一輩子,是我最大的奢求,可惜,這是不可能的。」
「呵,到底還是個小丫頭,一輩子這種事,可不是那麼簡單的。」烏鴉輕嘆一聲,搖頭道,「這些年來,我每天都在揣摩人心,但是我始終不明白,你當年為什麼會跟在我身後,像個小尾巴一樣怎麼也甩不掉。」
「主上。」少女盯著烏鴉的胳膊,閃閃發亮的眼睛里透露出渴望,「我可以……」
「唉。」烏鴉無奈的答道,「當然可以了,你應該早就知道吧。」
「謝謝主上。」少女眼神中帶著喜悅,小心翼翼的抱住烏鴉的胳膊,把頭靠在烏鴉的肩膀上,閉上眼睛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小時候的事,恐怕主上早就都忘記了,所以才會想不出原因。」
「十多年前,那時我只有六歲,嘻嘻,才那麼大點的一小團。」少女的聲音輕快,陷入了回憶之中,「當時爸爸媽媽剛剛去世,爺爺一個人帶著我,在城市之間遊盪,尋找一個可以紮根的家。」
「那時主上剛剛十歲吧,嗯,十歲,還是個不顯山露水的孩子,二小姐未滿十四,已經初露鋒芒了。」
「爺爺帶著我來到錦緞城,想要謀取一個可以養活我的穩定職位,讓我能平平安安的長大。不過,他的性格確實有點過於死板不近人情,年級又太大了,雖然他過去有很豐富的法務經驗,但從張同到各個家族的人都不願意用他。」
「當時,是主上和二小姐商議之後,由二小姐出面力排眾議,讓爺爺得以加入監察司,很快就一路晉陞到御史一職的。」
「這很正常啊。」烏鴉理所當然的說道,「藤原御史有能力有經驗,而且鐵面無私,主掌監察司再合適不過了。」
「的確,如果僅僅這樣的話,那我也只是感激而已。」沒人能看到小舞面巾下幸福的笑容,「但是,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主上真心對我好呀。」
「誒?」烏鴉一頭霧水的說道,「有嗎?」
「所以我才說,主上其實什麼也不記得了。」少女在烏鴉的肩膀上蹭了蹭,找到一個更舒服的位置,輕聲道,「主上一定不知道,爺爺成為一座城市的御史,對他相依為命的孫女來說意味著什麼吧。」
「不光主上不知道,其實連爺爺也不知道,只有我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