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恩公
流雲縱是淡定,也知流雲這名有些分量,但被他這麽直勾勾的看來看去,也有些不自由,輕咳一聲道:“我的臉上,可寫出罪犯二字?”
縣太爺回過神來,臉帶喜色,卻又不得不小心求證道:“你,你可真是流雲流大俠?”流雲的臉,雖是糊滿了血水,但那臉頰,那神情,卻也是瞧得分明的。
縣太爺聽他承認是流雲,忙正了正衣冠,對著流雲叩首下去:“恩公在上,受下官一拜。”他這舉動,別說流雲,就連一邊站著的衙役,也是摸不著頭腦。
他見流雲沒有反應,以為流雲心裏見怪,忙對衙役些道:“快,快請我的大恩公去後堂,今日退堂,沒事不得打擾我。”
流雲本就是強打精神,結果這縣太爺當著全衙的人,一口一個大恩公,強撐的一點意誌力也終是散去,萎縮在地。
縣太爺慌了手腳,一個勁的叫道;“恩公不要嚇我,恩公不要嚇我。”
一旁的一個衙役嘴快,提醒道:“大人,他是失血過多,要請大夫來看看。”
縣太爺將怒氣轉移到衙役身上:“你們居然敢打得他失血過多,是不是不想在這兒做事了。”
衙役小心道:“大人,小的們並沒有動手,是客客氣氣請來的。”他說的也是實話,當時確實沒有動手,不過並沒想客客氣氣請流雲,隻是當時被流雲的氣勢所迫,沒敢動手。
眾人將兩人抬進後堂,另有機靈的,已跑出去,請大夫去了。
丫環婆子些將兩人洗整幹淨,換上幹淨中衣,這時大夫也請到,瞧了兩人的病,小叫花子的病,不過是些皮外傷,再是青一塊紫一塊,卻沒有傷筋動骨,倒也好治。隻是流雲的病,大夫卻是束手無策,流雲渾身的傷口,人人自是看著眼裏,大小不下二十處,傷口深處,隱隱能瞧見裏麵的白骨,淺處也是皮開肉綻。雖是早上才敷過金創藥,也不過是止了血鎮了痛。大夫搭脈了半天,道:“大人,恕小的直言,這位公子的病,實在嚴重。這些外傷,到是區區小事,而內傷,在下卻拿捏不準。”
縣太爺自是心驚,這滿身的傷口,都還算小事,那內傷不知多嚴重。
隨從的童子調好了藥膏,大夫給流雲敷上,又開了些內調的方子,道:“這方子,隻是給這位小兄弟養身的,而這位公子,小的卻不敢亂開藥,隻將他外傷先養好,再尋訪名醫,或能有救。”
縣太爺怒道:“你不敢開藥,還當狗屁個大夫。”人一急,粗口也跟著爆了出來。
流雲聞言,替大夫分辨道:“你就不要責怪他,這病,天下也難有幾人會醫。”他也不明白自己中毒,怎麽搞成現在這個地步,毒也藏在體內,真氣也全給亂了,就這麽不死不活的拖著。
縣太爺聽得流雲如此說,也不便再發作,吩咐下人付了診金,送大夫出去。
小叫花拿了藥膏,自己去背角處偷偷擦了,回到屋裏,聽得流雲說他的病天下難有幾人會醫,倒有些難過。他隻知道流雲的病很重,卻不知這病全是他當初不懂藥理,亂給流雲服藥所致。
兩人雖說沒搞明白縣太爺究竟是誰,擔看縣太爺並無惡意,自是將心寬了,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
流雲這一覺醒來,已是深夜,人自是有了些精神。
一旁侍候的小丫環見他醒了,忙去暖爐裏端銀耳紅棗羹,看樣子,已是備下了許久,隻等他醒來服用。
旁邊一個小廝一把將碗端過來,道:“給我給我,我來喂他。”流雲抬眼一瞧,卻是小叫花,原來他一身衣服破破爛爛,早被人換下一把火燒了,一時之下找不到適合他穿的衣服,隻好拿套小廝的衣服給他將就著穿。
小丫環不情不願的,將碗遞給了小叫花,叮囑道:“你可小心,別燙著他了。”小叫花道:“放心吧,我都照顧他這麽久了,一直是我喂他吃。”那口氣,仿佛打小就跟在流雲身邊。
流雲一邊吃著他喂來的銀耳紅棗羹,一邊低聲道:“你也有傷,這些事她們做就是了。”
小叫花低著頭,將嘴湊到他耳邊,低語道:“我怕他們給你下毒,防著點好。”
流雲看他眼皮腫得老高,額上一個腫胞,下巴上還一大塊擦痕,明明一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卻裝作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向他眨眼暗示,心裏有些好笑:“要是他們看下毒沒用,直接把我拖出去打一頓,怎麽辦?”
小叫花倒有些為難,怔了怔道:“那我也出去陪你挨打好了。”
流雲心裏一軟,想伸手愛憐的摸摸他的腦袋,卻是力不從心。縣太爺已聽說流雲醒了,趕了過來。
流雲見了縣太爺來,欲起床行禮,縣太爺搶前一步,扶住流雲道:“恩公傷病在身,切切不可亂動。”
流雲道:“你一口一個恩公的,我記不得何曾有恩於你。”這話從縣太爺叫他恩公時就想問起,一直找不到機會問,這會兒總算問出口了。
縣太爺動容道:“三年前,在下進京趕考,結果在古劍山一帶碰上一夥強盜,還好碰上恩公,不但將我從那夥強盜手中救出,還送我二十兩銀子作盤纏上京,這才有了我今日。恩公的大恩大德,在下一直銘記於心。”
流雲有些茫然,三年前,他的確去過古劍山一帶,也曾一夜挑戰董家塞七百多人,他一天到晚行俠江湖,援手過的人自是極多,贈人銀兩也是常事,沒想到這麽一點恩情,倒讓這縣太爺一直牢記在心。
小叫花見流雲不說話,還以為他在生氣,於是對那縣太爺道:“既然你說他是你恩公,為什麽又要把我們抓到衙門來?”
縣太爺自是驚得臉上有些冷汗,道:“我們隻是聽著那婦人來報,說殺段記當家的賊人住在她店裏,我才派衙役些去拿人。卻不想拿錯人了。”
流雲自是想起那婦人見到那胭脂盒的神情,不由問道:“不知那段記當家的,跟胭脂盒為何關係。”
縣太爺頹然道:“那段記當家的,就是研製胭脂為生。她的胭脂製作極好,一向隻供富貴人家。不想突然間被人捂死在屋裏,什麽線索也沒留下。屋裏的胭脂也被洗劫一空,上頭的勒令我半月破案,這都過去幾天了,一點頭緒都沒有。”
小叫花子這會兒終於是明白怎麽被抓進衙門來了:“你的意思是,誰身上有胭脂,誰就有可能是殺人凶手?”
縣太爺道:“不敢說是凶手,但多少有點關聯。”這話的意思,已有些明白,他沒想過兩人會是凶手,但卻將破案的希望寄托在流雲身上,哪怕流雲露得有一點半點消息,也好過他大海撈針。
流雲聽得此處,怕小叫花在一旁說出那胭脂的來曆,自然會查到他殺死那兩人的事。江湖中人,快意恩仇,生死是常事,官府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如果此時當著縣太爺的麵,說殺了兩人,終是不妥。微微欠身,裝作身子不適的樣子,呻吟一聲,身邊兩人都看了過來,眼中自是關切。
流雲有些歉意,順勢轉了一下話題:“如今這病得厲害,還要勞煩大人一下。”
縣太爺忙道:“恩公不要跟我見外,有事直接吩咐就是了。”
流雲伸手去懷裏,卻掏了個空,才想起衣服全換過了,東西不在身邊。定了定神,問小叫花子道:“我的東西,放哪去了?”他明著是問小叫花子,實則已算是質問縣太爺,因為換他衣服的人,全是縣太爺手下。
一旁的小丫環趕緊托著個盤子過來,道:“公子,你的東西全在這兒,沒有動。”盤子上,正是流雲緊張的當票。
流雲伸手接過當票,對丫環微微頷首,算是道謝,然後對縣太爺道:“明日還請大人幫下忙,準備一輛馬車,將我送回中洲”中洲是他離這兒最近的一處院子,能回自己的地盤,最好不過。
縣太爺道:“恩公重病在身,怎麽也該在這兒養好傷再走。”
流雲道:“你也應該知道,我的病天下沒有幾人可治,多留這兒一日,自是早一日送命。如果大人真心希望流雲好,還望按我的要求準備。”
縣太爺歎了口氣,道:“好不容易見著恩公,卻不料卻又要匆匆作別。”但想著流雲所說的卻是實情,流雲病已入膏肓,不宜再在此地久留。
流雲將當票拿給他看了一眼,道:“另外,還請大人去這個當鋪打個招呼,這所當之物,務必好生保管,三月內我自當差人十倍價格來贖回。”那混混從小叫花子手上搶了那塊玉去,已作死當當給當鋪,流雲縱是極在意那玉,但現在也不可能去明搶回來,隻待先回去養好了傷,再回來作打算,以免當鋪之人把那玉另作處理。
縣太爺道:“些微小事,打個招呼就是。”在他的地盤上,說句話應該不難,但看流雲的神情極為慎重,隻得改口道:“我到時候親自去當鋪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