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胭脂盒
小叫花子暗中摸得這些東西,卻也瞧不分明,隻將東西一一遞到流雲手上。流雲憑著手感和經驗,判斷出有一把匕首,這匕首,真是他的“泣天匕”,還好這兩人隻是當了玉佩,這匕首卻還隨身帶著。
流雲將匕首遞於小叫花,道:“揣著。”
小叫花怕他多說話費神,接過匕首依言貼身放了。
流雲將其它東西手裏捏了來,一些散碎銀子,一根女子用的手帕,一盒胭脂,另有些東西也判斷不出來。他奇怪兩個男子,隨身帶些女人用的東西做啥,想來是想送個哪個相好的姑娘,也沒在意。將東西往旁邊一放,對小叫花子道:“有銀子。”
小叫花聽得如此說,心裏大是高興,這意味著不光有吃的,也有錢給流雲請大夫了,於是歡歡喜喜的睡下,隻待天明了就帶流雲去城裏請大夫。
晨曦微露,流雲睜開眼,這一晚他自是沒睡,閉著眼養神。瞧了瞧身邊那些東西,除了已知那些,還有一個火摺,一瓶金創藥。一張當鋪的當票。
這些無賴混混,終日裏惹事生非,倒也知道帶些藥隨時好用,卻不想解了流雲此時的難題。
他將小叫花叫醒,要小叫花子脫了衣服,好給他擦金創藥,小叫花子卻死活不肯,道:“這些小傷,不礙事,過兩天就自然好了,這些藥還是你用吧。”
流雲道:“你全身青紫,還是擦擦。”
小叫花見他執意要給自己擦,堅決不肯,他知道隻有這麽一小瓶,自己用了,流雲就沒有了。
流雲溫言細語的誘惑他道:“你用了好,可以照顧我。”其實他也知道這麽一小瓶,根本不夠兩人用,小叫花子一路照顧他,結果卻傷痕累累,自是想著先給小叫花子,讓他少受些痛楚。卻不料小叫花子不肯接受。他微微眯了眯眼,淡淡道:“難不成你嫌我此時是個廢物,不想照顧我了。”
小叫花聽他這麽說,不由急了道:“我沒這個意思,這藥還是你先用。你擦了藥,至少傷口好得快些,就有能力保護自己,如果我用了,碰上壞人,比如剛才這兩個,還是一樣會被人欺負。”
流雲知他說的也是道理,自己的傷口早一日好,就少一日免受人傷害。於是讓小叫花解了他的上衣,將藥仔仔細細的敷在傷口上。心裏卻是一個勁的暗叫慚愧,終是有些不顧患難之情的感覺。
小叫花子解開他的衣襟,雖然昨日擦拭傷口已見過他的身子,但麵對他精壯的身子還是有些不安,顫抖著手半天才將金創藥敷好。
流雲隻道他怕弄痛自己,不作他想。
小叫花敷完藥,又將一旁的手帕撕成條狀,給流雲捆紮傷口,見到一旁的白玉胭脂盒,倒有些好奇,問道:“這是什麽?”
流雲正在端詳手上的那張當票,隨口答道:“胭脂盒。”
小叫花子見那白玉胭脂盒小巧圓潤,極為精致,微微揪開,裏麵膏體細膩鮮豔,帶著一股淡淡的花香,想必是些富貴人家才用得起的東西,自是喜歡,道:“送我行不?”
流雲見他喜歡,也不在意,隻道小孩子心性,喜歡這些漂亮的小盒子:“怎麽不行,你喜歡啥,盡管拿去。”
小叫花聽得此話,歡歡喜喜將胭脂盒懷裏揣了,又給流雲包紮妥當,將昨天剩餘的粥又來喂流雲。
流雲情知自己不吃,小叫花也不會吃,隻得和小叫花一起,將那些粥全吃光。
那金創藥雖算不上靈丹妙藥,但止血鎮痛的效果倒是不錯。流雲隻覺傷口清涼,不如往常那般火辣火辣的痛了,知藥已生效,再躺得半刻,掙紮起來,和小叫花子兩人騎著馬,搖搖晃晃的進得城,找了間偏僻的客棧住了進去。
開客棧的就是一對中年夫婦,見這兩人,一人蓬頭垢麵,邋遢叫花子樣,另一人臉罩黑氣,滿身血汙,一副亡命之徒樣,怕惹禍上身,自是不肯接待他們,推說客滿,沒有住房。
小叫花從腫脹著的眼角眯縫著眼瞧出去,以為夫妻倆見自己是叫花子,怕沒銀子付帳,從懷裏掏出一小錠銀子,道:“我們有銀子。不會白吃白喝你的。”他身上傷處也多,手腳不如以往利索,掏銀子時,那懷裏的胭脂盒也跟著掉在地上,滾到老板娘的腳上。
小叫花子正待彎腰去撿,老板娘已搶先一步將胭脂盒撿在手上,那小巧圓潤的胭脂盒蓋上,,印著一個小小的段字。
老板娘見著段字,臉色微微有些變了,卻沒說什麽,將胭脂盒還給了小叫花子,老板小心將他們迎進門,開了間屋子給他們住下,又送來茶水點心。兩人連日裏奔波,此時才勉強吃得一口熱食。
吃喝完畢,小叫花子掙紮去院子打水,想將兩人洗整一下。卻聽得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一群衙役橫衝了進來,老板娘走在最前方,顯然是帶路過來,一眼就瞅見了院中打水的小叫化,手一指道:“就是他。”眾衙役湧上來,二話沒說,手上鐵鏈一抖,已麻利的將小叫花子捆上,那打水的木桶也“咣啷”一聲打翻在地,水撒了一地。
小叫花被眾人推到在地,昨天才遍體鱗傷,今天又被這麽一捆,越發傷上加傷,痛得哭不出聲來。但他仍是擔心屋子裏的流雲,流雲的傷比他還重,如果被眾衙役捆了帶走,隻怕要給活活痛死,於是大聲叫道:“你快走。”這尾聲拖得長長,後麵一顫,聽上去倒也撕心裂肺。他隻盼流雲聽到,騎了馬就快跑,省了這牢獄之災,至於後麵,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眾衙役捆了小叫花子,在老板娘的帶領下進房間來尋流雲,卻見他環抱著劍,坐在太師椅上,閑睱以待。衙役倒有些意外,又見他滿身血汙,一臉黑氣,似乎剛從千軍萬馬裏浴血奮戰出來,全身帶著騰騰煞氣,竟有些懼了,一時不敢上前動手。
流雲斜睨了一眼眾人道:“不勞你們動手,我跟你們衙門走一遭就是。”
眾衙役正在猶豫要不要跟他硬來,見他如此說,提著的膽才放下,能不激怒他最好,他們的目的隻是將人帶到大堂,是捆是請倒沒多大區別。當下聽流雲的吩咐,也將小叫花放了,押著他們回衙門。
縣太爺正在書房裏翻著各檔文案,他才走馬上任,分到這地方來,就遇上一樁凶殺案,死的是城裏的段記胭脂店的當家,被人生生捂死在屋裏,連同正在研製的胭脂,隨身的物品,都被人掠去。縣太爺極為頭痛,手下的衙役忙活兩天,都還沒判斷出是情殺還是謀財。
聽得衙役說已將嫌犯抓了回來,縣太爺急急換了官服,就去升堂審案。
見得堂下盤膝坐著兩人,滿身血汙,看打扮,倒象是作奸犯科之人,隻是非但沒有五花大綁捆著,而且不象一般犯人跪著喊冤,於是將驚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堂下何人,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小叫花被這一嚇,小身板不由自主的抖得一抖。見流雲在旁,雖是心下安穩一些,但想著流雲傷得這麽重,剛才也沒跑掉,隻怕會活活被打死在這大堂之上,眼淚不由唰唰的掉下來。在民間,衙門的聲譽一向不好,有吃人的衙門一說,小叫花以前四處閑逛要飯,也看過衙役捉人打人,不死也要脫層皮,估計流雲是挨不過了。
流雲抬了頭,看了小叫花一眼,見他不出聲隻一個勁的掉淚,心裏微微歎氣,小孩子還是害怕,卻不知小叫花是擔心他。於是低聲安慰道:“不怕,有我。”語音雖低,卻也堅定。
小叫花點了點,道:“嗯,我不怕。”嘴上說著,小身板往流雲身前挪了挪,似有要維護流雲的意思,流雲見他此舉,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柔了。
縣太爺見兩人低聲對答,卻沒理他,於是將驚堂木又一拍,道:“堂上不得喧嘩。”
流雲抬了頭,一雙眼隻向那縣太爺瞧去,淡淡道:“大人有話請問便是,何必要嚇唬幾歲的孩童。”
縣太爺見他開口說話,氣定神閑,雖一身血汙,但那神態,不似一般人。心下存了疑惑,於是語氣軟了,問道:“你叫什麽名。”
流雲道;“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在下流雲。”他自認流雲這名,不管在江湖還是在官場,應該都有點分量。
縣太爺聽他如此一說,又仔細瞧了瞧他那滿是血跡的臉,跟心裏的一個人影倒有些重合。他不由顫聲道:“你近前來,讓我仔細瞧瞧。”話一出口,又感覺有些唐突,提了袍裾下擺,蹬蹬蹬跑下堂來,站在流雲麵前上下左右仔細端詳。
流雲縱是淡定,也知流雲這名有些分量,但被他這麽直勾勾的看來看去,也有些不自由,輕咳一聲道:“我的臉上,可寫出罪犯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