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很多人會用勇敢來形容戰地記者。其實,我從來沒考慮過自己是否勇敢這件事。

  前往交戰前線是為了探究和記錄事件的真相,在戰場上腦子裡想的是如何爭分奪秒去觀察、採訪和拍攝。

  前面提到去拉爾泰郊區戰場,是為了觀察停火協議執行的情況,去西堡塔是因為交戰區發現了疑似製造化武的工廠,而去回國前的霍格斯頓,因為那裡是扭轉當時彼亞索地面局勢的關鍵之地。

  我從不會為了去體驗戰地而去冒險,我一直覺得,做到規避風險地去紀錄事實,是戰地記者的必備素養。

  人們好奇那些驚險刺激的故事,而我最想告訴他們,戰地報道真正帶來的衝擊,是對人生觀和世界觀的改變。

  在那個深受戰亂迫害的世界,所有人的追求就是「活下去」,晚上能看到一家人都活著就是最大的幸福。哪怕他以前是個中產,現在靠打零工糊口,住在沒有窗戶的爛尾樓,你也能看到他看著家人的時候臉上的笑容。

  每天都有太多的人無緣無故地死去,到2012年下半葉的時候,我已經找不到一個沒有失去家人的彼亞索家庭。在彼亞索和我共事的新聞媒體朋友中,已有五位死於工作中,其中兩位死於和我一起的同一個報道任務。【默哀】

  在戰地,每天起床看到太陽升起就是一種幸福,每一次危機后,劫後餘生會讓你想跟著人們一起衝到街道上去慶祝。活下去,不要被打死,不要被餓死。

  2012年的聖誕節,偌大的教堂里到了新年祈願時間,鐘聲響起。我沒有想到任何個人問題,只是默默祈禱,願這裡的人們能早日走出戰亂,希望彼亞索的局勢能夠快些好轉。

  這次節目的播出得到了很好的反響,讓人們了解到不幸的非北彼亞索,社會上的愛心慈善機構紛紛慷慨解囊,為戰區出上自己的一份力。

  一池水成不了海洋,一棵樹成不了森林,只有把能量彙集,把愛聚齊,世間才會多一處溫暖。

  莫名其妙的,宋暖就變成了著名戰地記者。

  宋暖無奈一笑,回想起自己的工作經歷,倒覺得自己像是一隻「錦鯉」,比起其他的戰地記者,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職位提升,房產升值,這樣的好消息仍無法讓我從彼亞索那個多難的世界里走出來。

  自己的心好像被那裡牽引著。

  宋暖是一個內心非常柔軟的女孩子,但同時她也很堅強。

  現在的生活,又回到了以前那般,不過,現在的她卻不是以前的她了。

  宋暖一戰成名,隨著辦公室調動,自己也擁有了一個助理——沈時新。

  時新他是來電視台實習的一個大學生,初入社會,剛剛畢業。

  他人很好,活潑陽光,有時也憨憨的,工作很認真。

  宋暖外出拍攝採訪,時新就幫她拎著包或者拿著三腳架。

  繁忙的工作,才讓她無暇顧及心念的彼亞索,才能讓她稍微有些清醒自己的位置。

  我好似一頭被囚禁在水中的困獸,常常有喘不過氣的感覺。

  可身處高位,就要忍受比常人多的苦楚與汗水。

  宋暖曾有一刻想要放棄,但她握緊拳頭,安慰自己,難道就這麼輕易的放棄了?這些苦累算得了什麼?想想彼亞索的朋友們,他們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啊,再回首看自己,又有什麼資格放棄呢?

  時新看宋暖有些疲憊,給她倒了一杯熱水,放到她的桌子上:「有點熱,暖姐一會兒再喝吧。」

  「謝謝啊。」宋暖抬頭笑著說。

  時新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暖姐還是歇一會兒吧,不要太累。」

  「嗯嗯。」宋暖微微低頷,吹了吹手中的杯中熱水。

  時新轉身去忙他的工作了。

  我不喜歡這樣的狀態,可是我想做的,我喜歡的,又是什麼呢?

  我的夢想,不是已經實現了嗎?成為了著名的記者,而且每天過得都很充盈。

  問自己時卻發現心裡空蕩蕩的,我成了橡皮人,失去了感知自己願望的能力,這實在讓我恐慌。

  彷彿溺水的人緊緊抓住偶然飄過的浮木一般,我開始不放過任何一件稍感興趣的事情。

  有時我寧願請假也要去做,在完成工作的空閑去做。

  每去做一件,就好像是使勁兒跳出水面去呼吸一次新鮮空氣。把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快要做了個遍:讀歷史學的研究生,和凌菲去看喜歡的建築,學畫沙畫,寫小說被簽約,做醫院的志願者,在小山羊農場租地種菜,和陌生人去青海湖環湖騎行……腦子裡跳出的一點點火花,我都會緊緊地護住它,期望能照亮我前行的路。

  我歡喜的把做過的事情寫在日記本上,回頭翻看日記時,無意看到了他的名字——莫河。

  那日的場景像播放電影一般在腦海中回放。

  手指不禁觸碰他的名字,又像是觸摸他……

  宋暖搖了搖頭,喃喃道:「又胡思亂想了。」她把日記本合上。

  可只有一閉眼,眼前浮現的就是他的臉龐。

  也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樣,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再遇見他了。

  時間一長,爸媽問我是怎麼了,我說:覺得自己內心失落,空蕩,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只要感興趣的事我都會去做。

  他們則是調侃我,說:「暖暖就是書讀多了,你看我們倆,多輕鬆啊。」

  宋暖輕笑:「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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