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淮陰偶遇
項羽的心開始狂跳,他欣喜若狂的對項梁說:「我就知道,桃兒不會這麼輕易的死掉!這是我給她的鐵彈!」
他快步向前走去,項梁和他一路追蹤,他們找到了虞桃兒摔倒的灌木叢,向前搜尋了很遠沒有任何痕迹,又擴大了搜索範圍。
項梁看著漸深的夜,又一次對項羽說:「籍兒!我們這麼搜也不是辦法,明日再來吧!」
項羽異常冷靜,他說:「叔父,你回去幫我找幫手,再去附近問問,務必幫我打聽到洗劫塔石村的賊人是哪裡的!我不回去,我回去也不得安生,你不要管我了!」
項梁想了想,點點頭,回去了。
項羽一個人站在那些折倒的灌木叢邊想:「是桃兒在這裡摔倒的嗎?她為什麼摔倒?」
項羽向樹林里走去,一圈一圈的走,生怕漏掉什麼線索,然後就發現了小草殘缺的屍體,他心痛的閉了閉眼睛,掩埋了之後繼續向前走,來到了那片起火的灌木叢。
項羽的心似在淌血,他不知道桃兒都經歷了什麼,小草慘死了,證明她們被發現了,被追上了。
他的桃兒,會死了嗎?哪怕被擄走了也好,桃兒——不要死掉!
項羽的腳步有些虛浮,他細細的搜尋灌木叢,路上一直有鐵彈,就證明桃兒還在奔逃。
他在天亮以後發現了虞桃兒藏身的那個坑洞,立刻振奮起來。
「桃兒很可能沒死!」
他看著那個小小的坑洞,蹲了下來,眼淚簌簌的落下:桃兒,你到底經歷了什麼?籍哥哥回來了!你在哪兒?
他心痛的撫摸那個坑洞……
項梁趕過來,告訴項羽那伙賊人的藏身之地。項羽怒目圓睜,咬緊牙關,提劍而去,身後是項梁找來的衙役。
洗劫塔石村的賊人這些日子沒敢輕舉妄動,他們把搶到的糧食財務安置好,躲在山洞裡不敢出來。
項羽一口氣斬殺了十來人,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項羽如凶神惡煞一般進來。
項羽身高八尺,身寬體闊,他一腳踹碎了中間的桌子,幾個賊人用劍砍他,被他一下子把劍砍斷,一腳就把其中一人蹬的一命嗚呼。
眾人一下子被嚇破了膽,項羽就像天降神人一般,萬夫莫敵。
「誰洗劫的塔石村?」項羽怒吼。
眾人被嚇的一哆嗦。
坐在椅子上還沒來得及起來的、被砍瞎一隻眼的男人說道:
「壯士是來尋仇的么?」
項羽答:「我來問話!」
「那請問!」
「塔石村村東第一家,有個女兒,你們誰見了?」項羽問。
眾人不敢說話,都看向中間的男人。
項羽喘著粗氣,面色兇狠,他走到男人面前,湊近他的臉,惡狠狠的說:「她在哪?」
那男人心跳如雷,右手悄悄的摸到腰間的匕首,猛的刺向項羽。
項羽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腕,「咔嚓」一聲,瞬間掰斷,奪過匕首,抵住他的咽喉。
「我問你她在哪?」
男人慘叫一聲,痛苦的說:「壯士饒命啊!那女人跑了,我們本來想放火逼出她,可是她沒出來!」
項羽把匕首用力的抵在他的咽喉,「我問你她在哪?」
男人吼道:「我真的不知道,火勢太大,我們怕官兵過來就先跑了,那女子怕是燒死了!」
項羽再用力,他的脖子已經流下了鮮血。他驚叫:「壯士,我說的是真的!那女子手裡有個東西,會發鐵彈,打傷我好幾個兄弟,我……我這臉也是被他砍傷的!我們抓不住她,她進灌木叢里我們又不敢輕易進去……」
項羽看他那張可怖的臉,想著虞桃兒當時會有多麼憤恨才會砍下來,他的桃兒最是善良心軟,平時連只螞蟻都不忍心踩死。
「壯士饒命啊!我們也是沒辦法,實在活不下去才會出此下策的啊!」
項羽冷哼:「塔石村上百條人命又有什麼錯?你當時怎麼沒饒他們一命!」
說完,手起刀落,那男人的嘴巴還在張著,人頭已經落地。
眾人大駭,通通跪地求饒。
項羽緊咬牙關,想著他們當日追殺那些無辜村民,火燒虞桃兒,怒不可遏,他直接在屋裡放了把火,然後鎖死了洞門。
隨後趕來的衙役面面相覷,看見項羽如地獄厲鬼一樣的出來,更是噤若寒蟬。
「他們畏罪自殺了!」項羽淡淡的說了一句,闊步離開了。
他回到了那片被火燒的樹林,四處打探虞桃兒的下落。雖沒有找到她,但是有人告訴他:看見押送壯丁的隊伍,在火場的石頭底下救出一個少年,並帶走了。
項羽聽見少年,很是詫異,想到虞桃兒家裡脫下的女裝,心裡有了些眉目。
他回家稍微修整一下,和叔父打聲招呼,要去追趕押送壯丁的隊伍。
項梁看項羽已經接近癲狂,生怕他再惹事,表示和他一同前往。
於是,他們一路快馬加鞭的朝淮陰而來。
淮陰城內,虞桃兒衣衫襤褸,她的鞋子磨破了,腳上都是血痂,身上的乾糧帶的不多,已經吃完了。她身無分文,又不肯乞討,餓得頭暈眼花,縮在牆角。
「你是新來的?我怎麼沒見過你?」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虞桃兒面前。
虞桃兒抬頭,那雙黑漆漆的眸子分外明亮,韓信心裡一震:好有神採的眼睛!
他看著面前瘦弱的少年,說道:「你是哪裡來的?」
虞桃兒看韓信面色和善,低聲說:「吳中!」
韓信沉默了一下,說:「你一個人從那麼遠的地方來的?」
他低頭看了看虞桃兒磨爛的鞋子和破爛的衣服。
虞桃兒說:「家裡遭遇強盜,我一個人流落到此!」
韓信忽然生出惻隱之心:「你也是一個人!」
他舉著手中的魚,說:「今天你運氣好,我釣到一條魚,去我家裡吧!沒什麼可以裹腹的,好歹能喝碗魚湯!」
虞桃兒餓極了,她看著面前的公子不像壞人,慢慢的點點頭。
韓信笑了笑,走在前面,虞桃兒跟在了他的後面。
韓信家裡非常破敗,但是還算整潔,虞桃兒一進來就看見了滿屋的書籍。
韓信有些笨拙的收拾了魚,對虞桃兒說道:「你可是走運了!我平時都不怎麼生火做飯,能吃到我的飯,我們也是有緣。」
他一邊說一邊舀水。
虞桃兒看見了水,一下子撲過去。
這幾日,她膽戰心驚的,不敢和人對視,更別提喝水了,此刻見到水,就像見到了救命丹藥。
韓信愣住了,她沒想到虞桃兒會渴到這個程度,柔聲說:
「你慢點喝,小心嗆到!」
虞桃兒喝足了水,小心翼翼的退到牆角,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韓信,不發一語。
韓信看看她,溫和的笑了。
「你叫什麼名字?」
虞桃兒愣了一下,慢慢的說:「我叫虞籍。」
韓信抬頭,看著虞桃兒烏漆漆的眼睛,又笑了。
「我給你燒點熱水,你去洗洗吧!」
說完他起身出去了。
虞桃兒看著空蕩蕩的廚房,眼睛不安的轉來轉去。
韓信拿來一件衣服,對虞桃兒說:「這是我小時候穿的衣服,你應該穿著合適!」
虞桃兒接過衣服,韓信把熱水給她。
「去洗洗吧!洗好了來喝魚湯!」
虞桃兒端著水走出廚房,來到一個空曠的屋子,鎖好了門。
韓信瞭然的笑笑,繼續燒火。
等魚湯熬好了,虞桃兒也梳洗完了。
韓信小心的把刺挑出來,給虞桃兒盛了一大碗,虞桃兒狼吞虎咽的吃了。
韓信又給她盛了一大碗,鍋里的魚湯所剩無幾了。
虞桃兒搖了搖頭,她不能喝了。
韓信笑得溫柔:「你喝吧!是不是餓了幾日了?」
虞桃兒看著韓信,淡淡的說了一句:「我吃飽了!」
韓信不再說話,他吃掉了其餘的魚湯。
「你就住在這裡吧!外面兵荒馬亂的,你出去也未必活的了!我家就我一個人,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說完他指了指東面的卧房。
「你就住在那裡吧!」
那是韓信母親的卧房,他的母親幾年前過世了。
虞桃兒連日來風餐露宿,提心弔膽,終於有個安身之所,她睡得很熟……
一轉眼,虞桃兒在韓信家裡避禍已半月有餘。
這日早上,韓信熬了米湯,他喝了一碗,剩下的給虞桃兒留下了。
虞桃兒起床之後,簡單收拾了床鋪,走到廚房,看見了那碗米湯,她心裡很暖。
虞桃兒看了空空的米缸,空空的廚房,心想:「這家裡估計連老鼠都會餓死!」
她找來工具,去外面弄了些野菜,用小弩打了一隻野雞。
可是她不敢碰那隻死去的山雞。
韓信回來了,看見被虞桃兒收拾整潔的院子,吃了一驚。
他走進廚房,瞧見虞桃兒對著山雞發獃。
「怎麼?不敢收拾?」
虞桃兒抬頭,雙眸含水,煞是動人,韓信心裡一動。
他笑著說:「這年頭,連山雞都餓得幾乎絕跡了,你到哪裡找的啊?」
虞桃兒沒有說話,只是微笑。
韓信接著說:「敢打死、不敢碰……」
他搖著頭。
桃兒已經燒好了水,韓信收拾山雞。
虞桃兒問道:「還不知公子大名,日後我好報答公子的搭救之恩。」
韓信頭也沒抬:「談不上搭不搭救,同是天涯淪落人!只不過借你一個地方而已,你看,現在不是你搭照我了嗎?」
虞桃兒看他手上的動作有些笨拙,她蹲下去幫忙。
韓信微笑:「我其實不會做飯,生火還是我娘去世之後才學會的!你剛才問我叫什麼,我叫韓信!」
虞桃兒吃驚的抬頭,和韓信四目相對。
她問道:「你就是韓信,你家原是韓國王族?」
韓信看著虞桃兒那雙水盈盈的眼睛,竟有些失神,他一時無語。
虞桃兒站了起來,等著他的回答。
韓信有些詫異虞桃兒的反應,說道:「是又怎麼樣?落魄的王孫,亡國的貴族!」
虞桃兒看著韓信,難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湊巧的事。她一路死裡逃生,輾輾轉轉竟然來到了韓信的身邊。
韓信看虞桃兒發獃,喊了一句:「你要不再幫忙吧!一會兒水就不熱了!」
……
吃過了飯,韓信看著虞桃兒手腳麻利的收拾碗筷,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自從母親過世,他就像喪家之犬一樣,處處受人欺辱,連口熱水都很難喝上,看著虞桃兒,他忽然覺得心裡有了羈絆。
韓信起身,去前堂拿了幾件爹爹生前留下的物件,他準備換些筆墨,去街上碰碰運氣。
韓信運氣很好,幫人家寫了一個狀子和家信,賺回些米。
虞桃兒看著韓信拿回米,微笑著默默接了過來。
「為什麼不自己種田呢?」
韓信說:「飢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人總是在意自己眼下最緊要的,可是溫飽於我只是裹腹,我志不在此。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
虞桃兒有片刻的詫異,繼續說道:「看你家裡家徒四壁,卻有豐富的藏書,衣雖破舊,卻整潔乾淨,我自知公子志向高遠,不拘此小節,可是大丈夫存於世間,也要體體面面。」
韓信看了看虞桃兒,一言不發,沉默的離開了。
虞桃兒有些懊惱自己過於心直口快,想著是不是韓信惱她了。
快到傍晚,韓信才回來。虞桃兒迎了出去,她想解釋一下。
卻看見韓信拿回來一個袋子,裡面裝了些蔬菜種子。韓信吶吶的說:
「我不懂種植,如果你願意幫忙……」
虞桃兒微笑的打斷他,「我願意的!」
其實虞桃兒也不太懂,但是在家裡她見過小草一家種菜鋤地,也依葫蘆畫瓢學了起來。
虞桃兒先把空地上的雜草除掉,然後去鬆土。
她細嫩的手上磨起了水泡,一碰就鑽心的疼。
韓信看見了,過來查看她的手。心中很是不忍:「你這手一看就不是做慣粗活的!你還想幫助我!」
他輕輕的往虞桃兒手上吹氣,想緩解她的疼痛。
手被一個男人握著,虞桃兒覺得十分不自在,她急忙抽了回來:「沒關係的!留下老繭就好了!」
韓信剛剛看見了虞桃兒手指上的繭子,那明明是彈琴才會留下的。他看向虞桃兒,心中忽然好奇起來。
「你從前是做什麼的?」
虞桃兒一下想起爹爹,滿臉悲戚。
「我家本是鄉野人家,家境也算殷實,我確實沒做過粗活。如果不是突來橫禍,爹娘也不會……」
她說不出話來,轉頭看著遠處的天空。繼續說:
「人有意想不到的死法,也有萬千的活法,我想活下去,有一天能手刃仇人!」
韓信看著她,眼睛褶褶生光,他被虞桃兒的那種頑強和倔強感染,也覺得自己的前路充滿了希望。
他回頭找來水桶,去擔了兩擔水。
他和虞桃兒兩人笨拙的把菜地整理好,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