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可避
月色照在了後院的鵝卵石小路上,落滿一地銀白的柔光,樹影婆娑,晚風輕輕。
兩人靜靜地坐著。
有些東西,就這樣如雨後春筍般的發芽,一點點在心底越來越清晰,頃刻間長成參天大樹。
謝遙不禁懷疑起自己,也懷疑起蘇放欽的話來,她真的喜歡楚昭?是男女之情的那種喜歡?
活了十九載,她第一次懷疑起人生,她怎麼會喜歡楚昭呢?她怎麼敢?
可是話又說回來,換成哪個姑娘,天天面對著這樣的人,能把持著不動心?
謝遙很快給自己找個了合情合理的理由,而這個理由,讓自己懸著的心似乎找到了一點點的依靠。
這樣……變成這樣,實在不是她的錯……
蘇放欽看她臉色變了又變,他眸光流轉,微垂下眼,不知在思索著什麼,片刻后,道,「可是……」
他適時的猶豫。
謝遙此時內心正是敏感的時候,看他這個模樣,忍不住問道,「可是什麼?」
他正色,一手覆在石桌上,抬起頭,目光一片清明,道,「可是你們絕無可能。」
謝遙神色一愣。
「他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謝姑娘,你是聰明人,我們與他們,有天壤之別。」
他並未說的更清楚詳細,可謝遙卻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天壤之別……短短四字,此刻迎面撲來,簡直令人窒息。
她在滄縣的家還不如人家下人住的一個院子,她幾個月的俸祿,只是楚昭的一頓飯錢,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似乎看得見,但她窮其一生,怎麼也不可能摸得著。
門不當戶不對……
楚昭也只是把她當成一個普通的下屬看而已。
她本來狂躁的心猛然澆下一盆冰水,心口苦澀又歡喜,歡喜的是,她活了十九年,終於嘗試了一次男女之情,苦澀的是,這份感覺,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錯的……確實是錯的……
謝遙幽幽道,「我明白。」
她怎麼會不明白,滄縣辦了這麼多案子,見過太多門不當戶不對的姻緣。
她眼中很快築起笑意,只是怎麼看都有些勉強,道,「多謝蘇老闆提醒。」
他猶豫著,不經意瞥見黑夜中,有人影停下。
蘇放欽十指微微彎曲,思索著。
謝遙現在只想要好好睡一覺,她整個人已經混亂了,只想要一個人靜一靜,有此意,便站起身來,道,「蘇老闆,我……」
「謝姑娘!」
「恩?」謝遙疑惑。
他假裝看不到拱門旁的那道人影,俊秀的面容端得無比的認真,道,「你對他……」
謝遙笑道,「這你就小看我了吧,我這人做事一向果決,我既做了決定,就一定做得到。」頓了頓,她像是自我提醒一般,「楚昭對於我而言,只是大人。」
只能是大人。
蘇放欽不知又問了什麼。
謝遙很快道,「不喜歡。」
楚昭酒醒了大半,沉默的站在那,看著兩人漸漸走遠,不知他又說了什麼,聽不清,謝遙噗呲一下笑了,道,「好好好,不叫老闆,蘇公子。」
二人穿過走廊,漸漸走遠,消失在拐角。
楚昭對於我而言,只是大人……只是大人啊……
他朝她走了那麼多步,他以為她只是情竇未開,懵懂不知情愛,其實……其實她都知道,她明明白白的說了出來。
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著實可笑。
可笑至極!
上趕著送上門的人他看也不看一眼,可在她這,他也變成那些人,著實是可笑。
謝遙回到住所,想著今夜,怕是難以入睡,可躺了一會,困意重重,逐漸進入了夢鄉。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早早起來去了刑部找吳路,想著中逵去冠縣也有一段時間了,怎麼會一點消息也沒有?
不知道吳路知道冠縣的消息嗎?實在不行,拜託他去打聽一下也好。
到了刑部,問過看門的守衛,守衛說吳路天一亮就來了,謝遙便去找他。
剛到門口,屋內傳來吳路的說話聲,「少爺,閆州情況複雜,一個不慎,去的人可能就回不來了。」
章丘立刻表明道,「楚大人,屬下也可去閆州。」
楚昭沒有說話。
謝遙敲了敲門,步入屋內,垂手恭敬道,「大人,我願意去閆州。」
三道目光頓時朝她看來。
吳路和章丘皆是一臉驚訝的看著她,吳路道,「遙遙你……」
「大人,小的自小生長於市井,圓滑事故,武功還行,腦子賺得也快,應該很適合外派。」
吳路看她說的神色不似有假,好像一夜之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楚昭擰眉,沉默不語,手指敲在桌上,一下兩下。
謝遙餘光注意著那隻手,恍惚想著,他手指可真纖長……
吳路神色凝重道,「遙遙,你要想清楚,外派說的輕鬆,可是一去就是四五個月,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這不適合。」
謝遙輕笑,道,「吳大哥,我來京城,本就是為了前程,如今機會就在眼前,我當然想要試一試,而且吳大哥你也應當清楚,我身手還行,自保有餘,又一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派我出去,再適合不過。」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釋,吳路便知曉,她是真的鐵了心想要去,可是,為什麼?
謝遙不是那種會為了名利,而將自己置身於亂境之中的人。
久等不到楚昭的話,謝遙不由微抬起頭,冷不丁對上一雙帶著微微怒氣的目光。
他冷聲道,「你們先出去。」
吳路和章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察覺出二人異樣,依言退了下去。
這屋內莫名的冷了好些。
楚昭站在桌旁,目如寒冰,手按在桌角上,隱約有些燥。
他不說話,謝遙也不敢說,靜靜的等他吩咐。
過了好一會,才聽到他問道,「想去?」
「回大人,謝遙願去。」
又是一陣沉默。
他就那麼可怕?
楚昭按著怒氣,鬼火亂竄無處發泄,一邊是她昨夜的話,一邊是她剛剛的話,可無論是哪一邊,對於他而言,都不好。
他生平第一次,被人給克得死死的,還無法還手。
「那你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