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有心如匪石
屋外雨還在下。
楚昭看著她的傷口，血從指尖慢慢滲出，染紅了纖細的十指。
他盯著看了一會，道，「我還是先給你處理一下傷口。」
謝遙搖頭，「大人，我可以堅持。」
「照這樣流下去，估計到了府，你人也昏過去了。」
謝遙咬牙，他說的不無道理，可是傷口在肩上，要處理，就得寬衣，男女授受不親……她這樣想著，楚昭已經伸手，連問也沒問，就將她左肩的衣服扒了下來。
肩頭一涼，帶著疼痛。
謝遙忍著痛，看他將燭火移近，動手拆除傷口上的布條，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
嬌羞?
惱怒?
這若是換成別人，她一拳早就揮上去了……
楚昭卻沒有心思意會此刻的旖旎，他斂著眉，十分專註，拆完帶血的布條，取了葯敷在傷口上，本來噴涌的血，漸漸被止住，他用溫水沾濕布巾，將傷口周圍清洗乾淨，這才重新給她包紮好。
整個過程，謝遙身子僵硬緊繃，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燭火之下，耳根滾燙。
楚昭只當看不見，包紮好之後，正要拉上她的衣裳，卻察覺她衣裳半濕不幹的，大概是剛剛在雨中奔走所致，便道，「衣服濕了，換一件再走。」
謝遙乾巴巴的道了一句，「多謝大人。」
她站起身來，正要回屋換一身乾淨的衣裳，剛邁開腿，膝蓋一軟，人朝地上倒去。
楚昭眼疾手快，一把撈住她，這才發覺，她渾身抖得厲害。
謝遙慌忙解釋，「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站不穩……」
劫後餘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腿。
如果今夜，楚昭不在這，那她連個求救的人都沒有，更別提活命了，自從來了京城之後，她真的是風裡來雨里去。
楚昭神色幽暗，將她慢慢扶好，想要安慰她，可總覺得，她要的，根本不是安慰，沉吟片刻，還是道，「別怕。」
「我不怕。」
明明就怕得要死。
楚昭並未點破，微點點頭，問道，「能走嗎？」
雙腿還隱隱在打顫，剛剛坐著時，她極力的掩飾，現在……
謝遙只好道，「大人，我歇一會。」
他低頭看向她，她略有些局促不安，他想等她一句走不了，實在是太難了。
楚昭沉思，很快，彎腰將她抱了起來。
屋外雷雨交加。
屋內，謝遙的人也跟這閃電一般，砰砰作響。
男女授受不親，好像在他這裡，從來不管用。
楚昭看不出什麼表情，找了把傘，謝遙撐開傘，二人走進雨中。
想不起來，是第幾次這樣麻煩他了，好像自己，一直都在拖他的後退，重來沒有跟上過他的腳步。
換過衣服，楚昭帶著她去了楚府。
後來，謝遙回憶起這一天的夜，只記得雨下的很大，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她被他背在背上，撐著一把傘，雨水落在地上，濺濕了他的衣袍，他一聲不吭，沉默的走著。
四周很寂靜，只有雷雨作響，還有她如雷般的心跳。
她不敢去想，那究竟是什麼，是因為什麼而跳得如此的快，沒有意義，沒有結果。
他是大人。
到了楚府，進了觀園，她被安排住到廂房內，還有專門的人伺候。
謝遙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什麼也不需要，蒙頭就要睡覺。
丫環見狀，將桌上的燈芯挑暗了些，退了出去。
可夢裡，全是刀光劍影，她一扭頭，就看到一把發亮的刀直直朝她刺來。
謝遙猛然驚醒，驚喘了一口氣，驚魂未定的看向一旁。
屋內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
她稍微放下心來，平復了一下心緒，再想入睡，卻怎麼也睡不著，生生熬到了天微亮，才困意滿眼，睡了過去。
謝遙只在觀園內住了一天，傍晚時分，一位年近五十的婦人笑眯眯的敲響了房門，待她回應后，走了進來，道，「謝姑娘，少爺吩咐我，帶你去小亭院住。」
「小亭院?」謝遙對於住在哪並不意見，只是不免好奇小亭院是什麼地方。
「對的，小亭院，就是我們這些老婆子們住的地方，未來一段時間，謝姑娘都在小亭院安住。」
謝遙並無異議，跟著她出了門。
婦人笑眯眯的，甚是可親，道，「老婆子常聽小九兒說起謝姑娘，今天一見，果然和小九兒說的一樣。」
小九兒?莫不是楚九?那眼前這位婦人是?
許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婦人笑著引路，道，「我是這裡的管事，姑娘叫我司嬸就好。」
「司嬸?」謝遙驚訝，很快又喜笑，恍然大悟般，「原來婆婆你就是司嬸啊，司嬸你做的飯菜可真好吃，我幾天沒吃，想得都睡不著覺呢。」
司嬸聞言開心一笑，「姑娘若是喜歡，我日日都可做給你吃。」
「叫什麼姑娘……」謝遙挽住她的左臂，笑嘻嘻道，「司嬸叫我謝遙就好。」
她語氣真摯，笑容滿面，少女的神采本就容易讓人生好感，司嬸給她做了半個月的菜，對於自己少爺特別照顧的人，司嬸的心，也跟著偏了起來，笑道，「姑娘不跟我老婆……」
謝遙聞言裝作不悅的模樣，嗔道，「司嬸都說了別叫我姑娘了，多生分啊。」
「好好好。」司嬸被她三言兩語哄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攏嘴，「不叫不叫，你這丫頭，這小嘴可真是討人喜歡得很。」
楚昭回府去小亭院的時候，便看到謝遙正歡歡喜喜的跟著司嬸學煲湯，說是學，都是司嬸邊做邊講詳細的講解，謝遙在一旁東看看西嘗嘗，小小的小亭院廚房，說不出的歡樂和諧。
楚昭看了一會，不由搖頭哂笑，這人還到哪都是自來熟。
他靜靜看了一會，想了想，還是回了自己的院子，吃過晚飯，又匆匆出門去了。
雨到後半夜，便停了下來。
滿府寂靜，夜風輕輕，樹影搖曳，空氣帶著絲絲涼意。
入秋了。
謝遙在小亭院住了五天，司嬸每天都準時的給她換藥，又給她開了幾副內服的葯，她的傷口在漸漸癒合。
期間吳路和楚九都來看過她，呆得時間不長，來去匆匆。
楚昭自從帶她回來之後，再也沒出現過。
謝遙旁敲側擊問過司嬸，司嬸也不太清楚，只告訴她，這幾日楚昭異常的忙，家都不沾。
謝遙聽了，也只是點點頭，再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