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夜動
夜並不明，院內燭火搖曳昏暗。
謝遙靜靜的看著他走來。
他明明還是一身深色錦衣，樣貌依舊出眾如日月明朗，臉上並無什麼表情，與平時無異。
謝遙心輕微的悸動，想起白日他的話來。
那句話蘭叔外出干雜活時，也曾對明姨說過無數次，是最自然的親呢話語。
等我回家。
等我回來。
人的心，跟著這句話竟有了與往日不一樣的感覺。
好像楚昭，一下子就變得平易溫柔起來，是溫柔的。
她發愣間，楚昭人也走到跟前，正微皺眉看著她。
他伸手彈了一下謝遙的腦門，輕微的疼感讓她猛然回過神，略有些慌張的看著他。
「大人?」
「問你話呢，發什麼呆?」
她有些呆，後知後覺的捂了捂額頭，道，「大人剛剛說了什麼嗎？」
「我問你吃晚飯了嗎？」
晚飯?
她剛剛才收拾好，哪裡有空吃飯了，遂道，「小的忙了半天，還沒來得及吃呢。」
「一會送飯的人就來了，你暫且忍耐一下，順便讓她給你傷口換藥。」
楚昭踏進屋內，就著早上的涼水洗了手，去解腰帶，謝遙看了一會，見他慢吞吞的，不急不慢的，脫掉外衣，放到一旁的衣架上，然後拿過一件素白的衣服，微微抬手。
鬼使神差的，她上前提了一下，將衣服從後面展開，她很快反應過來，就想抽自己嘴巴子，嘀咕道:這伺候人還伺候出癮來了你！
雖是這樣想著，但手卻沒停下，幫著他換過外袍，楚昭打量了一眼屋內，看到桌上的東西，道，「你出門了？」
她搖搖頭，道，「沒有，這是一位朋友今日登門送來的，我想中逵愛吃這幾樣，就給他拿了過來。」
楚昭點點頭，道，「你兩個感情倒是不錯。」
「我二人自小一起長大，就如同手足兄弟一般。」
謝遙伸手要去端那盆水，楚昭見狀，一手攔住，「做什麼？」
謝遙抬頭，道，「大人回來，不洗臉嗎？我去給您換一盆熱水來。」
楚昭蹙眉，「你自己手受傷了不知道？」
「小傷而……」
「小傷?」楚昭似乎冷笑了一聲，道，「都穿過肉了，還叫小傷?那你說說，什麼是大傷?」
謝遙被他突然一頓訓斥，正想反駁，只見他又道，「下次，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了。」
「可那是五皇子啊……」她小聲的嘀咕。
「五皇子又如何?你的命就不是命了？」
「五皇子若是出事，跟衛家牽連在一起，那不是給大人惹麻煩嗎……」
楚昭被她一頂話，噎了一下。
他自然是知道她骨子裡是什麼樣，跟劉家兄弟在一起時，沒理也要扯出三分理的人，如今在他面前倒是不藏著掖著了。
他微眯起眼，「我看我平日里把你慣壞了，你現在居然敢跟我頂嘴了?」
謝遙立馬恭敬道，「小的不敢。」
連替人擋刀這種事都干出來了，還有什麼是她不敢的?
罷了罷了，說多了最後也是自己發悶氣。
過了一會，下人送來晚飯，因為是個姑娘，順便幫謝遙換了葯，二人剛吃過飯，下午剛停的雨，又嘩啦啦下了起來。
吃過飯，謝遙一個人在屋內，拆開明姨給她的包袱，裡面新做了三套衣裙，白的粉的綠的，看起來並不是很繁瑣，但料子鬆軟，想來不便宜。
明姨對她真的是極好。
謝遙將衣服放進柜子里，又拆了幾樣吃食，嘗了一點，正在這時，屋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不可能是楚昭，因為謝遙親眼看他提水要沐浴，他沐浴不會這麼快。
難道是中逵回來了？
不可能！
謝遙幾乎是瞬間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她剛剛並未聽到院門響，中逵這個人，開門總恨不得一腳將門踹爛才好。
謝遙將屋內的燈吹滅，屋內頓時漆黑一片，她輕步挪到了暗處。
門口的人察覺燈滅，腳步停了一下，很快，無聲無息的踏進了屋內。
影子倒在地上，持刀蒙面相。
來者不善！
謝遙身體一動不動，目光緊盯著那人，見他往床榻旁走去，床榻上，被褥剛剛被她抖開了。
蒙面人緩緩舉起手中的刀，與此同時，謝遙動了。
蒙面人一刀落空，瞬間反應過來。
她幾乎是奪門而逃，匆忙之間不知撞到什麼，哐當一聲飛得老遠，掉在了地上，居然將她絆了一下，謝遙一趔趄，勉強扶住一旁的門。
身後刀咻的一聲朝她疾飛來，謝遙大驚失色，慌亂躲開，刀釘在了門上，她身體撞到門，受傷的手臂幾乎是瞬間裂開，一陣巨痛從肩膀瞬間蔓延到四肢，再疼，此刻還是小命要緊！
謝遙疼得冷寒直流，朝劉中逵的屋子方向奔去，大雨中，她大喊了一聲，「大人！」
那人一刀不中，追了出來，見她逃，飛身一閃，身影如鬼魅般欺近，一刀劈來。
謝遙感覺到背後一涼，就像有一雙鬼手要把她起一般的陰。
他臉色蒼白，幾乎是飛撞開房門，人也跟著滾了進去。
蒙面人一看，哪裡肯放過她，持刀踏入屋內，剛一踏入，只見黑暗中，當空一劍飛射而來，幾乎是瞬間，就將他逼出了房門。
那人身姿挺拔，外裳半攏，露出半個胸膛，胸前隱隱刀劍密布，往上瞧去，是一張俊俏無比，卻也冷寒無比的臉。
楚昭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謝遙，確定她無事之後，一聲不吭，神色陰寒，提劍而出。
世人皆知，楚家楚昭文成武就，文能提筆擬奏，武……他三歲就習武，自任刑部侍郎以來，不知歷過多少腥風血雨，武功又怎會弱。
起碼，今日他在，他是殺不了謝遙的。
想通這一層，蒙面人起了退意，他餘光看去，將手中刀飛快朝楚昭擲去。
楚昭提劍一擋，刀被打落，那人身影似鬼魂，越過了院牆離去。
他匆忙轉身回屋，謝遙正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般，身上被雨水淋濕了大半，捂著左肩，那裡，傷口已經崩開，血染紅了肩膀的衣裳。
見他回來，謝遙道，「大人?」
楚昭搖搖頭，「身手很好，跑了。」他蹲下身，見她肩膀在冒血，知曉是傷口崩了，此時此地已不能住，他扶起她，思索片刻，道，「你先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