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齊雲觀道士算命,棲霞寺和尚敲鐘(下)
兩日後,郁青便到了青海郡外的西北大營。「來者何人?」兩旁的守卒看到營門外的郁青后,登時長矛下揮,隔住了郁青向前的腳步。
「我是御前近衛軍郁青,勞煩兄台攜此物前去通稟一聲庄衛將軍。」郁青說完后,便將一塊黑色令牌從腰間拿下,丟給了右手邊的守卒。
「你在這兒等著。」守卒說完后,便立馬向軍營內奔去。郁青看著士卒向內急奔而去的身影,心底不由得暗贊大將軍庄衛治軍之嚴。
不一會兒,士卒便折返而回,將令牌遞還給郁青后,便領著郁青進了黑紅色的中軍大帳。
一入帳門,郁青便看到眾將和謀士分列兩側,一個雙鬢微白、兩頰帶有黑須的英武男子居中而坐,眼神凌厲地盯著自己,頗有幾分不怒自威的味道。
郁青在眾人目光的打量之下,顯得有幾分不適。單膝下跪、拱手拜過庄衛后,郁青便將懷裡的書信遞給了身旁的士卒。士卒接過後,便俯身向前給庄衛呈了過去。
少頃,庄衛方從信中抬起頭來,頗有幾分不解地問道,「你是如何在三日內把這信從三千餘裡外的齊雲觀送到我這西北大營來的?」
不等郁青回話,右手邊一個身著黑鎧的小將便興奮異常地喊道:「三日能行三千餘里,兄台你那匹良駒待會借我騎騎可好?」
「不得無禮!」庄衛轉頭呵斥了一聲黑鎧小將后,繼而面向郁青說道:「犬子庄亦生性頑劣,無禮之處望信使勿怪。」庄亦聞言輕哼了一聲,習慣性地吐了吐舌,似是並未把自己父親的話放在心上一般。
「大將軍言重了,小人這三日也是不舍晝夜才堪堪趕到這西北大營,不過小人卻是只身前來,並未騎什麼良駒,恐怕要讓庄亦將軍失望了。」
郁青言畢,軍帳中眾將都面色驚愕,相互私語不已。連素常喜怒不形於色的軍師甄文韜也有幾分動容。
「不可能,絕不可能有人能夠光靠雙腳日行千里!更何況我們西北大營是扎在三千餘米高的昆崙山腰處,莫不要說像你這麼瘦小的人,就是本地經驗老道的獵戶從山腳到這山腰都得大半天的工夫。」庄亦一臉質疑的大聲說道。
庄亦身旁的一員紅鎧女將見他這般冒失,便暗中用力拽了拽他的衣袖,庄亦一看到父親一臉怒容地盯著自己,不由得悻悻然地縮了縮脖子,向後微退了兩步。
不等郁青答話,軍師甄文韜便移步到庄衛身旁,在他耳畔私語了幾句。庄衛聽罷,劍眉微蹙,一雙眼睛又在郁青身上打量了起來,「郁乘風是你什麼人?」
郁青聽到郁乘風這個名字,先是一愣,繼而從心中湧起幾分久遠的傷感,「郁乘風是先父。」聽完郁青的回答后,庄衛心中雖早已有了答案,但一時間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贇姐姐,郁乘風是誰?」庄亦低聲向身旁的紅袍女將問道。
「幽靈無聲,鬼影無形,乘風無路,逍遙無依。這郁乘風便是江湖四大輕功之一——乘風訣的創立者。乘風訣以一『疾』字聞名於江湖,傳說庄伯伯曾經用弓箭試過郁乘風的輕功,百米之外,箭未至而人先至。自此之後,郁乘風便被江湖視為輕功第一人。只是十二年前在昆崙山腳的一場激戰中,郁乘風為了從魯將梁照鼎手下救出先帝,被梁家軍圍攻而亡。」紅袍女將在輕聲說完這樁往事時,心中也不由得感慨萬端。
庄衛沉默了一陣后,讓近侍將信遞還給了郁青,繼而向帳中眾人說道:「陛下命我七日內返京,庄亦、王彭贇二將以及軍師甄文韜與我同行,明日便啟程,軍務暫且由一凡將軍代為執掌。你們先去演武場準備今日的比武,本將軍隨後便到。」
「遵命!」待得營中眾將離開中軍大帳后,庄衛一改威容,竟滿眼溫和地看向郁青,幽幽道:「我之所以暗示你留下,是有幾句話想私下和你說一說。」
「大將軍但言無妨。」郁青俯身抱拳說道。
「十二年前,你父親是我的副將。這十二年來,我時常夢到和乘風一起在這崑崙山脈的茫茫雪地中追逐著切磋輕功的場景。從今天起,你叫我庄叔便好。陛下在信中提到將你留在我這西北軍營,協助我重建神機營。正值今日校場演武,你這就隨我前去,至於能在那群軍士面前樹立幾分威信,就憑你個人本事了。」
庄衛邊說邊拉著郁青的手向帳外走去,郁青只道了聲「好」后便不再說話。
「奇怪,都已過正午了,陛下怎麼還沒到?」高野心中暗自腹誹一句,趁四下無人,便縱身躍上了二十餘米高的梧桐樹梢,一雙如鷹般敏銳的眼睛緊緊盯著通向棲霞寺的必經之路。
正在高野略顯焦躁又百無聊賴之際,視線里突然奔進一駕馬車。「這馬倒也無奇,只是這馬車在這坑窪不平的山路上竟如此平穩,難道這便是之前駛向南陵城的那輛馬車?」
高野稍作思索,便再度施展開縱雲梯緊跟在馬車之後。
「四弟,最近是不是又招惹了什麼武林高手啊?」孟子義此言一出,韓少功便掀起帷幔一角,向車后的梧桐密林掃了一眼。放下帷幔后,韓少功便接上了大哥孟子義的話茬,「喲,武當縱雲梯。四弟,這次連道士都為你傾心、開始尾隨你啦。」
此言一出,孟子義和韓少功便在車內哈哈大笑起來,素來不苟言笑的墨釩也不禁莞爾。王牧面色一紅,右腳輕跺,佯怒道:「二位哥哥……」
「哈哈哈哈!」聽王牧這麼一喊,孟子義、韓少功二人笑意更盛,墨釩也隨即縱情大笑起來。「二弟、三弟,咱們這位四弟可是越來越有女兒家的情志了,哈哈哈哈!」孟子義看到王牧這般模樣,依他『碎嘴酸儒』的名號,自然是繼續調侃了起來。
車內一片歡聲,似是都未把身後追蹤之人放在眼裡一般。
姬焱倚躺在殿前的台階上,一手側撐著腦袋,另一手持著酒樽,全無半分皇帝的樣子。
「陛下,南齊朝中傳來消息,他們已經準備動手了。此事一旦得手,便可藉南齊朝局動蕩之際,與他們裡應外合,一舉覆滅南齊。」
「哦,對了,尹大人,明天南山打獵的事情安排的怎麼樣了?」姬焱沒有回應丞相韓濂的覆齊之論,反而一本正經地詢問禮部尚書尹亞文南山林場狩獵的事情。
在姬焱心中,齊國就像是他左手酒樽里的酒,想喝的話,張開嘴巴便是。只是丞相韓濂和大將軍孫圭一昧求穩,才使伐齊之事一拖再拖。因而韓濂所論,姬焱並未放在心上。
「回陛下,南山林場昨日便已封鎖起來了,梁家軍也於昨夜在南山腳紮營完畢。」尹亞文俯身答道。
「把梁家軍給朕撤了,只留幾個近衛便可,憑朕的功夫,還不需要他們保護。你們二人先退下吧。」說完姬焱便挺身而起,轉身抬步向殿內走去。
「棲山觀自在,霞水樂長安。此句倒有一番『以天為蓋,以地為席。舉樽自飲,樂游道際』之韻。」孟子義看著棲霞寺內門兩側的對聯,一本正經地撫須道。
「行了行了,你這酸儒別走到哪兒賣弄到哪兒,人家這是正兒八經的和尚廟,不是那些又能喝酒又能論道的火居道士窩。」韓少功一見到大哥孟子義弔書袋時『謙謙君子』般的模樣,便不由得和他杠了起來。
「哈哈,談及和尚廟,自然是三弟更熟悉些,畢竟三弟是在和尚廟學的武功。雖然是女和尚廟,但是三弟也必然有一番獨到的體悟。」
孟子義嬉笑著說罷,韓少功氣得牙根生癢,卻又無從辯駁,只能暗暗吃癟。只是苦了王牧和墨釩二人,把臉憋得像豬肝一樣紅,也不敢當著素來小心眼的韓少功的面笑出聲來。
「陛下。」高野一看到姜淼,便從血楓林中閃了出來。
「不急,先找個地方歇息,再把這幾日你探查到的消息一一道來。」
「前面有個平安亭,陛下且隨我來。」高野說完便轉身在前帶路,姜淼帶著高朝緊隨其後,邊走邊賞著兩側的血楓。
平安亭位於棲霞寺中部,其前有一偌大的庭院,院中有一鼎一鍾。與一般寺廟不同,棲霞寺的祈福上香之所並非在正殿內,而在庭院中。待得院內的黃鐘響罷,諸多香客便手持三柱香禮拜四方,如此這般之後將香插入這青銅鼎便可。
這幾日因南陵也下了大雪的緣故,這棲霞寺也冷清了不少,三兩往來的香客見鍾旁的老僧遲遲沒有敲鐘的意思,將三柱香插入鼎中后,便都相繼去其他地方賞楓,不在這庭院中久留。
待得高野引得姜淼和高野到這平安亭中時,突然發現王牧一行四人正持香立在庭院中。
正待高野扭頭欲另尋他處時,姜淼按住了他的肩旁,並率先在這平安亭中坐了下來。高朝見姜淼落座,便毫不猶疑的坐在姜淼身側。高野見狀,也只好在姜淼的另一側坐了下來。
鍾旁的老僧在看到姜淼一行三人落座后,竟開始敲起鍾來。但見老僧緊敲十八下,慢敲十八下,不緊不慢又敲了十八下,如此反覆兩遍,共敲了一百零八下鍾。
韓少功聽完這一百零八下鐘聲后,神情由恭敬肅穆恢復如常,輕聲向王牧三人說道,「、咱們可以去上香了。」
待得王牧一行持香向青銅鼎走去時,「咚~」的一聲,第一百零九下鐘聲響起,韓少功面色劇變,姜淼也聞聲而立,待得七人齊刷刷向鍾旁看去時,老僧早已消失不見。
「三哥,怎麼了?」王牧看到面色巨變的韓少功,一臉困惑地問道。
「我在峨眉山時,師父曾和我說過,一百零八聲鍾代表人的一百零八種煩惱,一聲鍾畢,煩惱便隨鐘聲而去,一百零八聲敲完,也就寓意著人的一百零八種煩惱全部消失殆盡。而第一百零九聲鍾,又叫離魂鍾。」
「離魂鍾一般是皇帝駕崩或者國內重臣去世才會各個寺廟中響起。不過當朝皇帝姜淼也才二十齣頭,近日我也未曾聽聞有什麼重臣過世,想必定是剛剛那老和尚沒記清數,才多敲了一下。」孟子義接著韓少功的話茬,隨意分析了一二。
韓少功想到敲完鍾后便消失不見的老僧,正欲開口,看到孟子義眼神微眯,才如夢方醒,再不去多說擾亂自己四兄弟相聚賞楓的雅興。
姜淼聽到第一百零九聲鍾時,想到自己所處之亭的名字——平安亭,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好的預感。「高朝,你速速折回南陵驛站,用朕的巡鷹傳書給王安平,讓他提防朝中的一些大臣。」
高朝聞言未動,姜淼繼而說道,「鬼醫老季和綿掌朱傑都在身後的血楓林中,放心吧,朕沒事。」聽罷姜淼此言,高朝才領命向棲霞寺外疾馳而去。
「高朝,咱們也去上幾柱香,權當補回在齊雲觀被雪湮滅的那幾支。」高朝輕喏一聲,便伴在姜淼身側,與姜淼一起緩步向庭院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