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血海棠(上)
不過,海棠夫人可不是一個佔人便宜的小氣女子,次日上午便讓阿斐將錦盒給珮瑤領回去了。
大概是前些日子的勞碌奔波讓她感到筋疲力竭,珮瑤接過錦盒后並沒有如阿斐意料中那般的喜出望外,而是隨手將其放在圓桌上,然後又迷糊著眼,頭重腳輕地倒回了軟榻。
阿斐輕笑一聲搖搖頭,動作極輕地轉身離開,悄悄地帶上門扉。
珮瑤的這一覺睡得時間可夠長,若不是未時過後,房間門口熱氣騰騰的飯香味兒不加掩飾地從縫兒里飄了進去,恐怕還喚不醒這睡夢正酣的人兒,阿斐早在外面堆起了滿臉的諂笑,規規矩矩地端著托盤恭候珮瑤起床大駕。
即便睡眼惺忪,也得吃飽了飯才有力氣做夢呀!
酒足飯飽之後,珮瑤與阿斐閑聊了一段時間,詳細地告訴了他自己在碧水山莊所發生的事,可就在阿斐聽得津津有味時,一名意想不到的客人已經等候在了門外。
那個人的出現刺激了他們的餘光,二人感到了小小的異常,幾乎同時扭頭看向門口——宋媽!
「珮瑤堂主!」宋媽恭恭敬敬地向其施禮,褪去了風塵味兒的她儼然一位尋常人家的大嬸。
「宋媽?你怎麼來了?」珮瑤起身走向她,疑惑道。
宋媽直起身子,站在門檻外紋絲不動:「珮瑤堂主,沐楚玉讓老身告訴你,說他知道很多你想知道的一些事,約你今晚子時過後去春心樓找他,他還說,他還在原來的房間,不見不散!」
宋媽在轉告時,語氣有些緊張,可見沐楚玉果然很有一套!
「他是如何知道你是我的人?」珮瑤聳了聳雙肩,不可思議地笑道,直覺這個沐楚玉真會瞎猜。
「這個——老身也不清楚,可是他的話不含半分商量的語氣,還要我務必把話帶到,不然就讓我後果自負!老身害怕擔責,便只好順從他的安排!」宋媽輕嘆口氣,頗有些無可奈何之感。
「嗯——沒事!我今晚去見他便是!」珮瑤答應得很爽快:沐楚玉,你可算從宋大美人兒那裡回來了!本姑娘倒要看看你到底想耍些什麼花招。
珮瑤突然神遊天外發出的竊笑表情讓宋媽感到莫名其妙,她拱手訕訕道:「既然話已經帶到!那老身就先行告退!」
「啊?好的,宋媽你先下去吧!」珮瑤的思緒被她的一句話給拉了回來。
一縷煙的工夫,宋媽便已經距離她數丈之遠了,衣袂飄過轉角消失不見,過道里恢復了平常的安靜,她就像是被一陣風刮過去的一般,身法根本與普通農家大娘風馬牛不相及。偌大的海棠閣內,只有三個人的輕功已經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他們分別是:沈簫尋,無痕,宋媽。[輕功三人組]
子時已過半,春心樓里的某處房間暖燈不眠,香霧繚繞。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沐楚玉站在窗牖前,望著遠方迷濛的月色,舉杯自飲。
遠方山影幢幢,他好像在與碧水山莊遙遙相望。
夜光杯握在手中被摩挲得更加光滑,滴漏的水滴聲擾得人心漸亂。
他的房間門大大敞開著,顯然是在為等候的客人留門。
珮瑤是故意遲到的,她在門外站定了片刻之後才大步走了進去,儘管她想不聲不響地走近沐楚玉的身後,但卻偏偏「無聲勝有聲」,沐楚玉不由地輕輕皺了下眉。
「你遲到了!」他呷了一口美酒,抿了下唇,目光因微醺而顯得迷離。
在酒氣的熏陶下,珮瑤總覺得他的背影都帶著一股騷勁兒,尤其是居然還穿著白色寢衣對月自飲,一身頎長的暗紋長袍落得平坦整齊,樑上燈籠投下的光亮似乎可以穿透他的薄衣,讓肉眼隱約可見長袍下高挑利落的身材暗影。
「你約我前來,不就是要告訴我一些我想要知道的事嗎?」珮瑤將眼神從他的腰部遊走到了他的後腦勺,直奔主題,懶得拐彎抹角說些不找邊際的廢話。
背對她的沐楚玉略感失望地搖搖頭:時隔三個月,竟還是如此不解風情!
他一手拎著酒壺,一手握著酒杯,平靜地轉過身,珮瑤下意識地快速側身不看他,餘光留意到了他的驚疑以及……他並沒有袒胸露乳,這才稍稍放下心,又重新調整姿態站立在他跟前。
沐楚玉沒想到珮瑤會應急轉身,等他霎時意會之後竟情不自禁輕輕牽動了嘴角,像是在心底暗笑。
「闊別三日……」二人異口同聲,氛圍瞬間尷尬。
沐楚玉抿唇笑著,不再搶話,珮瑤才得以不自然卻又順利的把那句話說出口:「闊別三日本當刮目相看,可你怎麼怎麼看怎麼騷?」
「你不也怎麼看怎麼不解風情嗎?」沐楚玉向她虛敬了一杯酒,頗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風度。
珮瑤悶哼了一聲,懶得理他,索性走到圓桌處,一屁股坐下,順手為自己倒了一杯水,抱著杯子啜飲。
沐楚玉帶著一身酒氣也隨之坐在了她的身旁,賣乖地解釋道:「珮瑤!我看你是誤會了!我今日約你純屬敘舊,並沒有說要告訴你什麼你想要知道的事……」
珮瑤額角的青筋突了兩下,「啪」地一聲把杯子擱在桌上,氣道:「沐楚玉,你耍我是吧?宋媽可不是這麼和我說的!」
「宋媽是不是和你說『我知道很多你想知道的一些事情』?」沐楚玉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挨揍,悠哉悠哉地回話。
珮瑤撇了撇嘴,愣愣地點頭。
「那不就對了?」沐楚玉大笑道,「我說我知道你想知道的一些事,但我又沒說要告訴你?」
珮瑤:「……」
珮瑤就看不慣他這囂張氣焰,直接抄手欲給他一巴掌,可意料之中的被截胡——沐楚玉抬起右手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左手酒杯里的酒被掌風掃過,灑出了幾滴。
有點可惜!
他將酒杯送到唇前,雅興並沒有退減,可不料卻被珮瑤一掌扇飛。
「你當我不存在呀!」珮瑤喊道。
好好的一杯酒被扇倒在了桌上,夜光杯圓鼓鼓地滾著打轉,最後竟滾出桌沿,摔成了兩截。
「恕在下方才無禮了,藐視了珮瑤堂主的存在!不知現在珮瑤堂主有何吩咐?在下定當赴湯蹈火,以博紅顏一笑!」沐楚玉非但沒生氣,反而拱手禮貌道歉。
雖然他變臉很快,比較識時務,可珮瑤並沒有很習慣吃他這一套鬼話,沐楚玉越是用對待女孩子的那一套對待她,她就莫名地窩火,她寧願沐楚玉把她當兄弟。
她很直接也很乾脆地問道:「沉香海棠令是什麼鬼?你知道嗎?」
沐楚玉神色一凜,片刻之後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無賴樣兒:「我當然知道!怎麼?你不知道?」
你知道你這樣說是在作死嗎?珮瑤腹誹道,朝他怒目而視,咬牙切齒地吐露出三個字:「不!知!道!」
沐楚玉正兒八經地撩了下長袍,讓它平整地攤在膝蓋上:「我記得在名劍山莊的時候,我給你提起過沐海棠和沉聞新等人偷走星火派的神木香一事,對吧?」
「嗯!」珮瑤堅定地點點頭。
「神木香具有凝神靜氣以及增強功力的奇效,只要在練功時點燃神木香,內力會被提高三層以上,並且神木香已經點燃在非外力作用下將永世不滅,它是星火派的鎮山之寶。可是除了歷代掌門人之外,沒人清楚點香的方法,於是……」
「於是閣主就用它製成了十塊海棠令牌?這個我知道!」珮瑤急切地打斷了沐楚玉的講述,稍微將身子靠近些,迫不及待地問道,「我想知道的是,這十塊令牌到底隱藏了什麼足以使江湖腥風血雨的秘密!」她的語氣非常堅定,深沉的目光倒映在了沐楚玉的眼裡。
也罷,他本來也打算告訴她,只是竟然已經勾起了珮瑤的好奇心,何不趁此機會再做一筆買賣?
「這個,」他故意露出不懷好意的壞笑,為自己和珮瑤斟上了兩杯酒,「告訴你也行!只是不是在這兒!」
珮瑤的心頭「咯噔」一下,明知故問地乾笑道:「你想去哪兒?」
「海!棠!閣!」他一字一頓地念完這仨字后,爽快地一飲而盡。
「沒問題!」珮瑤如法炮製,只是這酒味道是不錯!不過有點辛辣!她輕輕砸吧了幾下嘴,瞟到沐楚玉似笑非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