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一枚令(下)
「我發現了正人君子的偽善以及他們蛇蠍般的心腸!古言還說什麼『最毒婦人心』,真是不要臉!」段離羚一面起身,姿態婀娜地飛上了橫樑,一面娓娓道來。
她優雅地側身倚在樑上:「宋一暮用繞指柔對自己的親爹都能下毒手!還裝什麼仁義孝子?」
「宋老莊主的毒是宋一暮下的?夫人這麼容易就把繞指柔借出去了?」珮瑤感到匪夷所思。
「這我也不清楚,可能是碧水山莊和海棠閣之間有什麼特殊關係吧……」段離羚輕飄飄地推論道,神情有些諱莫如深。
「而宋一暮之所以會毒害自己的親爹,則是因為他暗戀自己的妹子——宋可慈!」
「什麼?」珮瑤撲騰一下站起,大驚失色道,「他們可是親兄妹!」
完了!沐楚玉那小子會不會有什麼不測呀?珮瑤的思緒一下子就飄到了溢春閣,讓沐楚玉快親吻美人時卻打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噴嚏。
「要是親兄妹就好了!」段離羚的話不痛不癢,「可惜他們根本不是!宋菘那為老不尊的禽獸也覬覦養女的美色,曾有一次喝醉之後跑到宋可慈的小院里去發酒瘋,不料被宋一暮撞了個正著!從此父子倆因為一個女子而心生隔閡,而宋一暮更是為此懷恨在心!所以,他認為齊風溯配不上自己的寶貝妹子而除掉他也是情理之中!」
「你又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在床上知道的!坦誠相見嘛!」段離羚用下巴勾了勾仰望她的珮瑤。
「咦——」珮瑤嫌棄地嘖嘖嘴。
「不懂風情!蠢!」段離羚別過她的眼神,繼續對牛彈琴道,「一般而言,男人在床上時便是他防禦最弱的時候,只要略施小計,注意觀察他的眼神,就可以套取一些消息!」
珮瑤寧可信其有地點了點頭。
「不過,他殺死齊風溯是我親眼看見的!和上床無關!」
這一句轉折把珮瑤噎得半死:「……」
定睛一看,果然段離羚身上的衣裙也是緋色的。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珮瑤驀然緩過神,發現自己和段離羚除了是同門中人以外,沒什麼交情呀,甚至互看不順眼,可她為什麼會好心告知她真相?
段離羚嫣然一笑,從橫樑上輕盈地飛身下來,她的手指淡淡地掃過桌布后又拿到眼前摩挲了幾下,就像是在拈灰一樣,心滿意足道:「我知道了這麼多事,不吐不快!散播出去又怕惹禍上身,所以只需要一個聽眾就好!」
她走到珮瑤面前,現出一根纖長的食指在她眼前落定,隨即緋色衣裙掃過她的身側,翩然而去。
珮瑤一屁股癱坐在板凳上,有些魂不守舍地細細咀嚼消化著那所謂的真相!
「這樣吧!老夫給你五十兩!你幫我除掉宋一暮,為我兒報仇!如何?」齊柴宦聽珮瑤訴說完真相后,眼眸微顫,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
珮瑤頓時說不出話來,唯有怔怔地站著不動,有錢賺固然是好,可是這個環節應該由海棠夫人做主,她不能壞了規矩呀。
「這個……」珮瑤正欲開口拒絕,背後的門扉突然被推開,帶來一陣香風。
「這個單子我們海棠閣不能接收!」海棠夫人帶著幾名弟子及時趕到,斷然拒絕了齊柴宦的委託。
珮瑤不大清楚狀況了,木然地退到海棠夫人右側。
齊柴宦慢吞吞地起身,恭敬道:「這是為何?夫人是嫌價格太低?若是這樣,錢方面我們可以好商量!」
海棠夫人連多看齊柴宦一眼都覺得費勁,喝道:「來人!送客!」
十幾名身著白衣的海棠閣弟子齊刷刷地應聲湧進,分立兩側。
不等齊柴宦再次開口,海棠夫人就轉身離開,珮瑤不自覺地也跟著回走,才走半步又想起錦盒,轉身不好意思地朝齊柴宦咧嘴笑笑,抱起錦盒就緊隨海棠夫人而去。
齊柴宦在這裡碰了一鼻子灰,心情肯定不好,但更多的卻是籠了一頭霧水!
珮瑤抱著錦盒亦步亦趨地跟在海棠夫人身後,謹慎地注視著她耳後的幾縷隨風搖曳的髮絲,心裡的問題如夜空中如洗的星辰,繁多炫目。
海棠夫人一襲月白色長裙,飄逸若仙,再加上雪白的披風和沿途桂花樹的襯托,她更像是月宮中的嫦娥,美得不可方物。
一直走在最前面,步履溫和的她興許是感知到了珮瑤心裡的十萬個為什麼,才會突然停下了腳步。
身後的兩三人,包括珮瑤,都立馬站得筆直。她若有所思地轉過身,其餘弟子趕緊拱手福身,聽候指示。
「珮瑤留下!其餘人都下去吧!」海棠夫人的聲音如沐春風。
除了珮瑤,其餘弟子悉數離開。
「你跟我來!」她正色道,隨即再次背對著珮瑤,在前領路。
珮瑤心跳加速,抱著錦盒的手臂略有些僵硬,要是誰沒眼力勁兒地突然拍她一下,說不定拳頭大的心臟得從嘴巴里吐出來。
海棠夫人從來沒有如此神秘地帶珮瑤去除了海棠總殿的其他地方會話,她心裡不緊張才怪呢!況且剛剛經歷了齊柴宦一事,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嚼舌根說錯些什麼,萬一吃力不討好,所有的金銀首飾充公,再領一頓「竹筍炒肉絲」怎麼辦?
想著想著,珮瑤不禁頭皮發麻,渾身的所有毛孔都在擔驚受怕地發顫。
不知不覺,海棠夫人竟帶她來到了冰綃閣,這可是海棠夫人的私人地方,她應該不會在這裡動手打她吧?珮瑤沉下心走了進去。
她很自然地將錦盒擱置在了圓桌上。
海棠夫人自己沒坐,也沒有吩咐珮瑤坐下。她面對著珮瑤,率先開口問道:「珮瑤,你,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想要問我?」
珮瑤一愣,欲言又止道:「夫人,我剛剛在齊柴宦面前是不是說錯話了呀?」她以為海棠夫人拒絕齊柴宦是因為生她的氣。
「當然沒有!」海棠夫人對珮瑤的這想法感到一絲可笑。
「那——你——」珮瑤不知道自己當問不當問,拖長了發音糾結道。
「那我為什麼會拒絕齊柴宦?」海棠夫人信心十足地猜出了她的問題。
「夫人,我知道我不應該過問這些細節,單子接收與否本就是夫人自己的決定的,您要是不願意告訴珮瑤,就當珮瑤從來沒有問過!」珮瑤急忙擺手澄清解釋,把腦子裡裝著的十萬個為什麼通通拋去了銀河給牛郎織女作伴。
看著珮瑤慌慌張張的小姑娘模樣,海棠夫人「噗嗤」一下忍俊不禁道:「放心吧!我當你沒有問過這個問題!但是我可以告訴你!」
珮瑤右手握左手,有點緊張地將其放在胸口上。
「我之所以會拒絕齊柴宦的委託,是因為早在一年之前,碧水山莊的宋老莊主就來過海棠閣,讓我們承諾海棠閣在江湖中立足一日,就得與碧水山莊站在同一戰線上,保碧水山莊不滅!因此,齊柴宦的委託,我不能接,也不敢接!」
珮瑤的腦子裡頓時閃過一個念頭:宋菘真不要臉!
「那夫人為何要接這種強人所難的委託?」珮瑤十分不解,但問出之後又感覺好像失言了,可說出去的話就像是離弦的箭,收不回來了!
好在海棠夫人並沒有計較她的放肆,繼續解釋著:「這個委託非接不可!因為,宋菘是帶著沉香海棠令來的!而且,那是我來到海棠閣之後見到的第一枚沉香海棠令!」
珮瑤一驚,默聲道:「沉香海棠令?」
「二十多年前,閣主和三位長老在創立海棠閣之初曾受到不少江湖中人的幫助,所以後來他們把從星火派偷出來的神木香分割製成了十塊鏤刻著海棠花的令牌,因神木香由沉香製成,故江湖人稱『沉香海棠令』!閣主許下承諾,只要誰拿著令牌前來委託海棠閣辦事,事無巨細,海棠閣都不可推辭,而且『赴湯蹈火,死不還踵』!」
這是珮瑤第一次從海棠夫人的嘴裡得知沉香海棠令的故事,記憶一下子被拉回到共色軒燭火搖曳的那天晚上,看來那應該就是宋菘前來委託的日子吧!
「如今,第一枚沉香海棠令重出江湖,不知後面陸陸續續又會掀起多大的腥風血雨!」海棠夫人側身感慨道,眼神黯淡無光。
珮瑤張開嘴本想追問一些關於沉香海棠令的事,但話到嘴邊最後還是咽了下去,反而恭敬道:「天色已晚,夫人早些歇息,珮瑤就先行告辭了!」
海棠夫人輕輕一揮手,珮瑤當即退下離開。
涼風習習,蟲兒的嘀咕伴著幽幽的花香,夜幕像是被人扒開了一條口子,撒下碎金似的月光。
遭了!我的錦盒!珮瑤走在回垂絲海棠閣的路上感到身上空蕩蕩的,這才想起了自己的東西。可惜,她沒膽子回去問海棠夫人要回來,只有算充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