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曾有人笑對風景
楚子航都這麼說了，夏彌自然也沒有什麼可以拒絕的理由。
她胡攪蠻纏式的讓楚子航帶著她來他家，就已經算是很過分了，如果還不知收斂，給楚子航留下發愁的感覺，日後一想起來她就頭痛就不好了。
她要見楚媽媽，卻不能因此惹惱了楚子航。
得不償失之事，她從來不做。
楚子航從後院離開，她閑著無事就坐在那架白色的鞦韆上晃著小腿，看著這個精緻的小院子，她也不得不承認這真的是一個很美的地方。
清雅脫俗，帶著平安雅靜的味道，青草和花香，早就消失在這個鋼鐵城市裡的東西，卻還倔強的保留在這片小小的空間里。
她查過楚子航后爸的資料，名牌大學畢業，國家經濟體系變革最大的時候選擇下海經商，靠著無與倫比的商業頭腦和強硬的手段，加上背後的家族勢力，天時地利人和的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成為這個國家中數得著的企業家。好像一帆風順的人生，卻好像一直在感情上不怎麼順利。大學時候的女友莫名其妙的死亡，剛開始的下海的時候，遇見的女孩子帶著他的錢投奔了「青梅竹馬」的懷抱；事業穩定之後結了婚，卻因為感情破裂不得不離婚，最後才遇見了楚子航的媽媽。
如果想寫的話，這個男人的人生也算得上是一個傳奇，寫出來也波瀾曲折，頗有勵志味道。
只是人生不是書，寫下的東西只要還沒有真正的存稿，就可以修修改改、縫縫補補，寫出自己最想要的篇章。人生中有太多的遺憾和失望，你可以悔恨和回想，卻永遠不可能有機會重來一次。
這個男人是真的愛楚子航的媽媽嗎？兩個人沒有親生的孩子感情會穩定嗎?
夏彌不知道，也不敢確定。她甚至不敢用這個當做籌碼去和楚媽媽談判。
是的，她今日來此是要和她談判的。
當然，如果談判順利，就當做見見未來的婆婆了。
反正楚子航的她不可能放手的人。
不知不覺間偷走她的心，怎麼可以還一幅不知情的樣子故意疏遠自己！
楚子航去了很長時間，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夏彌滿腦子楚子航的事情，也沒有刻意注意過時間的流逝，等著她回過神來，是佟姨端著果汁過來叫她。
夏彌沖著佟姨甜甜的笑，幫著佟姨端著果汁往花棚下走，和佟姨說著話的模樣乖巧可愛，直叫佟姨笑的合不攏嘴。她是真的喜歡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既不在臉上塗塗抹抹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沒有什麼讓人討厭的地方，笑起來的時候那酒窩中似乎都能溢出水來，青春懂事的孩子一直是長輩最喜歡的。
佟姨忍不住和夏彌多說了幾句話，這時候楚媽媽才和楚子航從前面過來。
沒走到跟前的時候，楚媽媽就回頭抓著楚子航說些什麼，夏彌耳力過人，心思微微一動就能聽見對話的內容。
楚媽媽竟然在問楚子航她今天是不是頭髮亂了，身上還有沒有酒味之類的。楚子航勸了兩句，說的也是讓夏彌覺得好玩的話。
沒想到楚子航平日里對美女那般面不改色的樣子，誇自己老媽的時候也是能哄得老媽心裡暖暖的。
夏彌轉轉眼睛，想到好玩的事情。
「……真是的，就知道哄我高興。兒子跟爹真是一樣樣的。」楚媽媽嘴裡這麼說，臉上卻都是笑意。只是不知道她說的那個「爹」到底是楚子航的親生父親還是這個后爸。
「兒子像媽，女兒像爸爸多一點。」楚子航言簡意賅的回答一句，又惹得楚媽媽笑了好一陣。
真是一個開朗單純的女人，心思輕，活的也年輕。
佟姨看見他們過來，也就沒有多留，說了句就去前院收拾去了。前院還有很多東西沒有收拾好，她也只是太喜歡這個小姑娘才在後院留這麼長時間的。
楚媽媽一看見夏彌眼睛就亮了起來，漂亮的臉上細淡的妝容雖然遮不住她宿醉的憔悴，卻也遮不住她心裡真正的高興。
兒子一向沉默，沒想到頭一次單獨帶女孩回家就有這麼高的眼光，這高眼光跟他老爹可真是太像了。
夏彌站在原地喊了聲「阿姨好」，就被楚媽媽拉著手坐在了座位上，後院設計的時候就是能夠坐下一家三口的樣式，可憐楚子航剛坐下就被老媽兩句話支開了，看老媽眉眼帶笑的模樣，就知道她肯定是想多了。
楚子航略帶歉意的看向夏彌，沒想到夏彌笑意盈盈的回望自己，根本就是一幅「我就是來見婆婆」的模樣。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夏彌特意來自己家是要做什麼的。
想起來也沒用，楚媽媽隨便找了一個借口就趕著他出去，他做不出來強留的事情來。
楚子航離開之後，楚媽媽又好好的看了一遍夏彌，好像是在確定這個女孩到底能不能好好照顧她兒子一樣。
夏彌也沒有失態，任憑楚媽媽看著自己。當媽的都一樣，把孩子看的無比的貴重，要是有一天忽然要把兒子交給別人，心裡肯定滋味複雜。
夏彌自認為捉摸透了人心，卻沒想到自己還是猜錯了楚媽媽的想法。
楚媽媽根本就不是打量兒媳婦的意思，而是：「是不是子航對你不好啊，我怎麼看著你和照片上瘦了好多呢？」
「啊？」
「別瞞我了，好幾個月前我給你們學校打電話，有個小姑娘把事情都給我說了，還給過我你們的照片呢。」楚媽媽一幅「我都知道了」的表情說，「剛才來的時候子航還說什麼你只是普通朋友，讓我不要太熱情什麼的，真是兩個傻孩子。」
「阿姨……您……」夏彌本想說您誤會了，可是轉念一想這樣的誤會又怎麼了？雖然和她的計劃有一點點小小的出入，可是無傷大雅，甚至還比她的計劃更好。於是話到嘴邊就變了樣子，「您早就知道什麼啊，我和楚師兄什麼都沒有的。」
「這孩子，真是。」楚媽媽微微板起臉來，「同一所大學的師妹就說是師妹，還說是什麼朋友。我沒說什麼不好的話。」
她說著又看著夏彌：「你們都成年了，什麼都心裡有數。我就不管什麼了。不過如果子航欺負你對你不好，就來找阿姨，阿姨替你說話。」
「師兄不會的，師兄人挺好的，我剛去美國的時候什麼都不懂，都是師兄幫我的。」夏彌想起來在酒店裡的情況，又想起來剛開學的時候楚某人其實一直躺在加護病房裡，其實還指不定誰照顧誰呢。
不過有些話她就不和楚媽媽說了，省得她擔心兒子。
夏彌也知道卡塞爾學院對外有著異常嚴格的保密制度，想來楚媽媽一家應該都不知道楚子航在世界各地冒險拚命出任務吧。
人類真是愚蠢又容易欺騙。
幾句話楚媽媽就搞定了兒子的終身大事，雖然沒有明著說，但是她相信眼前這個鐘靈慧秀的女孩一定能夠聽懂她話里的意思。
嗯……如果聽不懂也沒關係，反正她就是來看看，要娶的人畢竟還是兒子，這種事情還是讓兒子自己想辦法去吧。
抱著這樣一瞬間閃過去的想法，楚媽媽就飛快的跳躍了話題：「夏彌啊，明天陪著阿姨出去逛街去吧。阿姨正好有幾個好姐妹，都介紹給你認識。」
那幾個可都是從子航小的時候就爭著喊著要當乾媽，現在兒媳婦出現了，怎麼能夠少了她們呢~~~
「好啊，我最喜歡逛街了。小時候我媽媽就經常帶著我在永山大道上買衣服呢。」夏彌兩手一拍，漂亮的臉上絲毫沒有刻意的模樣。
「永山大道啊……」楚媽媽明顯變了臉色，「夏彌我記得你是北京人吧……」
「對啊，北京人。不過我家不在市裡，市裡房子太貴啦。我爸爸以前工資低，買不起。」夏彌好像什麼都沒有注意到的樣子，有點懊惱的說，「現在工資高了是高了，可是房價也高了，我哥哥的房子都還沒有著落呢。所以我家一直還在永山大道上。」
「是嘛。永山大道……聽名字就是個很好的地方。不在市裡好啊，環境好，也沒有那麼吵鬧。」楚媽媽低頭去倒了一杯果汁，聲音里透著微微的勉強。
「阿姨不喜歡這個名字嗎？」
「沒有啊。阿姨覺得挺好的。」
「可是阿姨明明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傻姑娘，又不是因為你，幹嘛這麼擔心。」楚媽媽端起果汁來，好像想喝一口，但是又放下了，「其實這些年子航一直跟著我。他和你說過嗎？」
「沒有。」夏彌搖搖頭，「不過我在學校里找的兼職就是負責學生檔案的，這件事我知道。」
「那你……」
「我沒問過師兄，師兄其實很少說家裡的事情。」夏彌半真半假的套著楚媽媽的話。
「子航小的時候其實不是這樣的，他小時候愛笑，愛玩，整天停不下來，長的又白白胖胖的，偏偏又特別懂事，一點都不需要我和他爸爸太擔心。只是後來我和他爸爸離婚了，他就不怎麼愛笑了，變得越來越沉默。那時候我也整天活的亂糟糟的，沒注意到子航的變化，只當是他想爸爸了。」楚媽媽長長的嘆了口氣，眼角微微的眯起來，好像在回憶著什麼，「可是等到後來我發現的時候……你可能不信，我忽然就發現孩子長大了，沉穩，懂事，做事井井有序，再也沒有我這個當媽的可以插手的地方了……」
「小孩小的時候吧，我們偶爾會覺得他們太煩，整天跟在我們身後。再懂事的時候一看不到我們也就只會開始哭。那時候恨不得他趕快長大。可是吧，等著他越長越大，越長越大，上了小學，初中，高中，最後到了大學，你就忽然發現孩子早已不是那個只會跟在你後面哭哭笑笑的小奶娃了。」
「他們好像忽然就長大了，好像忽然就比你還高了，你再也不用早上起來給他做飯，下午的時候給他洗衣服，晚上還要給他檢查書包，看看作業寫完了沒有。因為這些他都能自己去做了，反過頭他還會照顧你。」
「那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不應該離婚，是不是我對子航太不關心了……可是我一看到我前夫的樣子我就生氣，」楚媽媽搖搖頭，悄悄擦掉眼淚，「他那麼好的一個男人，什麼都好，就是不會正經的活著，整天除了說大話沒有一點本事，也不知道好好的做一個工作。」
「他要是一直安安穩穩的啊，就算只是一個司機又怎麼樣呢？我一開始的時候就喜歡他，孩子都給他生了，又怎麼會還在乎他是不是司機什麼的。我只想他能好好的工作，有點錢能夠養家，別的我都不奢求，我……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只是他磨掉了我對他的愛……」
「沒有感情了，日子也過不下去了，我不得不離婚……我開始的時候還以為他會洗心革面，誰知道……」
誰知道那個男人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譜吧……一直都活的亂七八糟的，根本不是能夠賺錢養家的可靠男人。
夏彌搖搖頭，在心裡接了句話。
楚天驕那樣的男人……說到底活的也是夠凄慘的了。明明不應該在一起，卻愛的瘋狂。娶了心愛的女人，卻又不敢給她想要的生活，猶豫，掙扎，恐懼，無奈，最後化作心酸。所以只能離婚，只能放任自己喜歡的女人自由，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敢再見。因為背負了太多，所以註定不能過普通人的生活。
夏彌看著眼前這個依舊美麗的女人，看著她眼角細微的皺紋，看著她微微泛紅的眼睛，忽然想告訴她楚天驕不只是那樣一個百無一用的男人，楚天驕就算是在混血種中……也算得上是讓人畏懼的強大……
可是她不能說，她也沒有說的理由，她只能掏出紙巾遞給這個依舊風華依舊的女人，讓她不會那麼的傷心。
楚子航站在門后，低垂著眼睛，默默的收回了想要邁出去的腳步。他原本只是想來看看，擔心兩個腦迴路都有點大的人會鬧得太鬧騰，順便給她們送件外套，春天的風到底還是帶著寒意，她們穿的都不多……
可是現在他邁不出去那隻腳，他只能默默的轉頭離開。
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足夠勇敢。可是媽媽和爸爸永遠是他心裡硬不下來的一處，媽媽擦紅的眼睛，讓他這個做兒子的根本不敢面對。
他只能選擇離開。
因為他不願意爸爸受到一點點的委屈，卻也沒辦法告訴媽媽真相。
夏彌不知道楚子航來過又走遠，她故意說出楚家人以前住的地方，想多打聽一點楚天驕的消息，可是蘇小妍的反應超過了她的預期，她其實……還是不怎麼懂感情，更不懂愛情。
她記得最後的時候自己問了一句，她說：「那……他對師兄好嗎？」
她沒說是誰，但是蘇小妍知道她說的是她現任的丈夫，蘇小妍笑了笑：「不好我怎麼會嫁給他呢？其實他才是我真正應該遇見的那個人吧，才是我應該愛的那個，應該一起走下去的人。」
夏彌還想問那楚天驕呢？
可是她沒問，一是太殘忍，非要逼著一個女人回答更愛誰，二也是在蘇小妍的心裡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可以比較。楚天驕可以在所有人面前光輝四射，光鮮亮麗，卻永遠沒法在他妻子面前直起腰來。
愛情裡面，任何一個人都是卑微的，也是偉大的。
所以她，一時間根本無話可說。
只能一起淡淡的哀傷著。
忽然想起來自己和楚子航，又覺得愛情裡面到底是誰欠了誰的呢？先動心的人就會輸的一塌糊塗，那她和楚子航，先動心的又是誰呢？
她和楚子航的未來……其實一直是晦暗的不是么……
她是龍族，他的誓要殺死所有龍族的混血種。如果有一天，他再次知道這件事情，那麼他們之間，是不是還是地鐵站里的模樣？刀劍相向，情愛隨著鮮血離開，剩下的，只有彼此毫不相同的野心和未來。
她忽然想起來那夜楚子航的眼睛，黃金瞳暗淡的時候，那雙黑色的瞳孔。她在裡面看見過太多太多，遠處的山，遠處的雲，天光雲影，那也是她為那家咖啡店起的名字。只是因為那時候那雙眼睛里，倒映著她，也流露出脆弱的喜歡來。
她喜歡楚子航，楚子航也喜歡她。
那是最幸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