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離開
桓國的北方,是雪國。
那個神秘又遙遠的國度,就像夢魘一樣籠罩在桓國民眾的頭頂,那裏有著桓國百姓沒有的奇術,沒有人知道這些術法是怎麽來的。雪國人身體贏弱,不善征戰,過長的路途都會要了他們的性命,他們的族人稀少,如同樹葉一樣依附在遠處的雪原,極少挑起戰爭。但是一旦戰爭開始,他們那詭異的殺人手段就會成為戰場上讓人揮之不去的噩夢。
沒有兵士願意在戰場上與他們對抗。因為那就是在拿命在填這堵不滿的缺口,眼睜睜的看著朝夕相處的同伴成片的死於那詭異的術法下,這是地獄。
身旁,姍姍來遲的劉淇睿正在與劉三鑒說著話,他微微蹙著眉,整潔的白衣被風吹起,俊秀的臉龐,帶著天生的貴氣,他本該是翩翩溫柔的貴公子,可是在這個世道,什麽都變了。
音宜按了按自己發漲的太陽穴,空空的看著劉淇睿的嘴巴一張一合,她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下,然後踉踉蹌蹌的向城樓下走。
劉三鑒看著她離開的身影,眼中是意味不明的笑意,他轉頭揶揄劉淇睿,“我觀小紫姑娘身子不適,王爺不去看看麽?”
“戰事重要。”
劉淇睿頭也沒抬,淡淡的說道。
月色如同銀色的匹煉,流暢的灑在安靜的院落中。音宜坐在窗邊,四周的樹葉隨風飛舞,帶起了細碎的聲響,眼前的茶水已經涼了。
“王爺,臣倒有個建議。既然這雪國的邪術必然要用人命去填,不若把牢裏的死囚派上戰場,如此,既給了他們一個為國效勞的機會,又保全了我們這些忠心耿耿的戰士,兩全其美,何樂不為。”
“主意雖好,可是如果這些死囚臨時叛逃,將給我軍士氣帶來莫大的影響,潰敗之軍,如何迎敵?”
“那照李將軍的意思,我們一定要讓那些年輕士兵的去送死了?”
“那也是不得已的。”
“戰場中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誰的刀口硬誰就稱雄稱霸,怕死還打什麽仗?”
小屋裏麵吵得不可開交,諸位將軍都在說著自己的破敵之策,這種軍事會議,劉淇睿倒也沒有避開音宜,隻是音宜在外間聽著他們的聒噪,竟是覺得無趣,逐漸煩悶了起來,推開門走了出去。
這個地方院落不大,但也是山水齊全,長出了青苔的假山,清涼透底的人工湖,一切偽造的與真的一樣。音宜拿著一根長長的樹枝慢慢的在湖麵上敲著,看著湖麵散出了一片漣漪。
那夜的星空也如同今日般絢麗。
她決定離開大曆的時候,被一道聖旨召進了宮。
皇宮裏的湖比這裏的大多了,裏麵栽種著荷葉,還有五色的魚兒在裏麵遊來遊去。劉辛韞就坐在湖邊的石頭上,一點點的往湖中撒著魚食。劉東說聖上心情不好,讓她小心說話,不要觸怒了聖顏。
她戰戰兢兢,說了話後才知道內臣一向不靠譜,聖顏不僅沒有大怒,反而和藹可親,比天字樓中的姑娘還要溫柔。
是以當劉辛韞平平淡淡的說出皇室秘辛的時候,音宜還是朦朦朧朧的,很久才回過神來。
秘辛之所以被稱為秘辛,不過是因為它瞞的久了,若是傳出來,必定會給聽的人帶來巨大的震撼。這些話對別人或許算不得秘辛,但對音宜來說,卻像天雷壓頂,把她從頭轟到了腳。雖然之前已經有所猜測,但是當這些話真真正正的從這個人間至尊的口中吐出來的時候,音宜還是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之前的一切猜疑似乎都要成了真。
十王爺的前王妃原名雪沁,沈姓。這些年在桓國混的風生水起的教派雪月,沈思行,沈姓。對桓國虎視眈眈已久的雪國國主,原名沈鈺,沈姓。
雪國雖然神秘,但是在劉辛韞這些年可刻意的調查下,它的秘密逐漸浮出了水麵。
她們的異術,本源是丹藥。
雪國氣候惡劣,餓虎猛獸同存,雪國人的生存極為艱難,於是就把主意打到了鄰近的桓國聖上,隻可惜他們的身軀羸弱,無法與健壯的桓國人對抗。於是他們便想出了一個法子來增強自身的實力,就是丹藥。
服用丹藥的人會擁有各種異能,劇毒,精神攻擊,借助各種各樣的力量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雖然強大,但是利弊相生,服食了大量丹藥的人都活不過三十歲。她們的身子會快速的衰竭,直到生機被抽幹。
這是邪術。
而雪沁,就練習了這樣的邪術。
劉淇睿被雪沁迷得神魂顛倒,分不清是非,他不想當皇帝,不想繼承桓國這個偌大的家業。甚至在雪沁死了之後,他完全頹廢了下來,完全不關心塵世中事,如同死了一般。
皇帝淡淡的說道,纖長的手指搭在衣衫上。他的眼睛泛著光亮,靜靜的看著湖麵,安靜的就像岸邊隨風輕擺的柳樹。
然後他平靜的,說出了一件可以顛覆音宜認知的事實。
“雪沁並沒有死。”
遠處的樹葉被吹得呼啦啦的響,音宜滯了滯,猝不及防的揚起眼角,“你說什麽?”
“雪沁並沒有死,你見過她。”
劉辛韞轉過頭來,漂亮的眼睛彎起了一個弧度,無比的柔和。他的聲音中卻有一股難言的疲累。
音宜抿著嘴唇,慌亂的掩飾著自己的慌亂,過了許久才看著劉辛韞,“王爺認為她死了。”
“你記得我的話吧。”劉辛韞看向一邊,聲音輕微卻有力,“我說過,雪國的人,都有著常人沒有的異能。”
音宜緊緊的盯著他看,過了片刻突然笑了,她的聲音有些尖銳,“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麽?”
“你是個聰明的女孩。”
劉辛韞輕輕歎了口氣,站起身來,那身白衣穿在他的身上,縹緲如仙。他伸出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我希望你能夠幫我。”
微風習習,音宜站在那裏,許久沒有說話。
劉辛韞也不急,就在旁邊平靜的看著她,他的眼神溫潤,甚至有些單薄。這一國之主站在這裏,收起了所有的威嚴和算計,突然間軟弱的讓人心疼。
“我做不了太多。”音宜平淡的說道,“我如今自身難保。”
“不。”
年輕的王搖了搖頭,“你能做的很多。”
開門聲突然響起,音宜攏了攏耳邊被風吹起的碎發,平靜的看著一行行人群從她身邊逶迤而過。
“小紫姑娘。”
一個人突然停下,劉三鑒看著她,眼神中是不明的笑意,“小紫姑娘可是好福氣,竟然能得到王爺的厚愛。”
“王爺為人寬厚,大人言重了。”
音宜低頭行禮,劉三鑒卻笑著擺了擺手,臉上是笑意,“不必多禮,不定不久之後,老夫還要向姑娘行禮呢。”
劉三鑒說完就離開了,音宜在後麵看著他的背影,眼中的神色飄忽不定。
夜已深,劉淇睿的房間中卻依舊亮著燈光,音宜走進去,在他身後站定,輕輕替他捏著肩膀。
“你去睡吧。”劉淇睿說道,收拾了桌上的地圖,又換了一紙奏章,“我還要寫信向聖上稟明邊疆的情況,世事繁雜,一時之間不會結束。”
“沒事,我不困。”
音宜說道,伏在他的肩上,聲音有些慵懶,“我們回去吧,這裏留給邊關的將領就好。”
她清楚的感受到了劉淇睿身體的僵硬,卻下意識的將他抱得更緊。劉淇睿放下了手中的筆,拍了拍她環在他脖間的手,“李昌出事,邊疆無將,這也是不得已的事。”
“我哥哥沒事。”
音宜輕輕的在他耳邊說道,“他現在康健的很,不如我們把這裏交給他,讓他來管這些煩心事,我們回去如何?”
劉淇睿明顯滯了滯,過了會兒才開口,“你很想離開這裏嗎?”
“很想。”音宜的聲音有些低沉,“很想跟你一起離開,我們回大曆去,你還記得我問過你的話嗎?當時你笑言若是我同意嫁你便娶我,如今我同意了,你這話可還算數?”
燈火微亮,劉淇睿的身子有些涼,音宜的脖頸一點點的在他肩膀上蹭著,像是撒嬌,又像是抱怨,透著一股毫無保留的依戀。
“別鬧了。”
劉淇睿微微站起身,想要拿開她的手,音宜卻把他按回了原地,轉身坐到了他的懷中。
溫香軟玉入懷,劉淇睿卻像是靈魂出竅了一般,直直的盯著她。他的眼睛烏黑明亮,映出了她紅紅的臉頰。
四目相對,卻沒有一個人說道。
音宜看著他,眼中泛出了點點笑意,她伸手撫上他的臉,話語呢喃,“王爺,我們離開這裏吧。”
吱吱。
椅子劃過地麵,帶起刺耳的聲響,劉淇睿站起身,像是對待大凶之物一樣把她從自己的懷中推出,一向冷靜的他,此時臉上卻有著慌亂之色,他看著音宜,聲音急促,還帶著威嚴,“胡鬧什麽!這是在邊疆!”
音宜坐在地上,背上被桌子刮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望著劉淇睿,臉上卻帶著笑,“這是在我們自己的房間。”
“放肆!”劉淇睿大聲叱道,“如此,怎像個女兒樣子,我看你是在妓院呆久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外邊的風聲愈急,又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