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戰爭開始了
“這是孫大人身邊的侍女,在叛軍作亂時救了我一命,讓她進去吧。”
王爺的言語在這遙遠的邊城,就如同是聖旨。
士兵們放下了武器,給她讓出了一條路,隻是神情依舊緊繃,似乎在害怕,這個喜怒無常的女子,會突然欺近他們,然後他們的生命,就像地上躺著的兩個人一樣,迅速凋零。
音宜卻沒有進城。她走到了劉淇睿的身邊,仰起頭仔細的打量著麵前這俊秀的臉龐。
劉淇睿一動不動,神情一點波動都沒有。
音宜伸手撫上了他的臉,溫柔的就像妻子對丈夫的呢喃細語,“我常常在想,我將來要嫁的人究竟是什麽人。”她的手指輕輕的在他臉上摸索著,順著臉型的輪廓,從上到小,細細的研磨,“不久之前,我以為自己知道了答案,可是事實似乎比這複雜。”她輕輕的笑了,踮起腳尖看著他的眼睛,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劉淇睿,你看著我。”
麵前的人如同冰雕,一動不動。
音宜突然拔下了銀簪,長長的發絲垂落在身前,鋒利的發簪在劉淇睿脖頸上留下了紅色的傷痕,她依舊在笑,“劉淇睿,你看著我。”
“王爺!”周圍的人一下就亂了方寸,本來已經放下的長矛瞬間又拿起,指向那個膽大包天的女子。兵戈聲起,耳邊有著弓箭的破空之聲,音宜卻沒有動,隻是癡癡的看著劉淇睿。
箭矢在音宜脖頸處停住,由於用力抓住了弓箭,劉淇睿脖子上又有紅紅的鮮血滲出,可他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他伸出手阻止了想要動手的士兵。
“不要鬧了。”他說道,“跟我回去罷。”
音宜睜大眼睛望著他,劉淇睿低下頭,平靜的看著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跟我進去罷。”
音宜眼中淚水滾滾落下。
劉淇睿俯身抱起了她。
緊握的手掌逐漸鬆弛,銀簪吧嗒一聲落在地上,音宜把臉靠在他的胸口,那裏有溫暖的氣息,就像是寒冷冬季裏唯一溫暖的地方。
她抓緊了他的衣襟,貪婪的就像一條失水已久的魚。
寬大的庭院,因為一個人的存在而顯得格外美麗。音宜小心翼翼的伸手觸了觸劉淇睿的脖頸,“疼嗎?”她輕聲的問。
劉淇睿搖了搖頭。
他替她掖了掖被子,“累了吧,早些休息。”
轉身要離開的時候卻被音宜抓住了手臂,“我不累。”音宜平靜的說道,許是意識到自己的神情太過冷漠,音宜的臉上又現出一個笑來,她把劉淇睿拉到身前,“你還沒有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呢。”
這裏的房間太過陰暗,陽光都被擋在了外麵,劉淇睿的臉在陰影中冰冷陌生,讓人猜不透。
“你想要知道什麽。”
劉淇睿說道,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水杯喝了口水,“是叛亂之前還是之後。”
“是什麽時候開始叛亂的呢?”音宜輕笑了聲,坐起身子看著他,“是我昏迷之前,還是之後?”
劉淇睿沒有看她,他慢慢的把那杯茶水喝完。
“孫大人究竟是不是叛黨,我比你清楚。”音宜淡淡的說道,“我來這裏之前,聖上已經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了。”
劉淇睿拿著茶杯的手滯了滯,接著便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孫大人隻是誘餌,王爺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事者。”音宜瞥了劉淇睿一眼,又接著說道,“劉大人是必死的,這我不驚訝,我在意的是,王爺查出來的結果是什麽。”
她輕笑了聲,偏頭看著劉淇睿,“設計殺害李昌的人,究竟是誰。”
“李昌還好好的活著,這就是結果。”
劉淇睿平靜的說道,“無論是誰要殺他,目前他活著就是最好的結果,我陪你來的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你該問的了。”
“那凶手呢?”
“我會給你一個交代。”劉淇睿站起了身,“若是沒有別的事,那我就離開了。”
“王爺。”
音宜加重了語氣,“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劉淇睿站住了身子,洗耳恭聽的模樣。
“這裏的士兵究竟是屬於誰。”
她沒有聽到回答,因為劉淇睿轉身出去了。
那個陪他一起站在城樓上的人,究竟是誰?
音宜的身體並不好。
在珞明那裏就精神不佳,剛剛醒來又經曆了一夜的野外露宿,她躺在床上,感覺腦袋又一點點的疼了起來,不得不叫來了大夫,就在這裏住了下來。
有意無意之下,她漸漸知道了她昏迷之後發生的事。
原來這欽差是雪月的人。雪月這個詞,她沒有想到,在民間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很多人說他是救命的神教,在活不下去的時候,隻要家裏有年輕人,送進雪月去,就能換得家裏人的生存,病者痊愈,殘者漸漸變為常人。
這等話音宜是不會信的,但是沈思行既然能夠鼓動人去參加這個組織,自然就有他吸引人的地方,或是激情澎湃的描繪前景,或是給一點當時的好處。這些都能讓民眾為他做事。
老百姓說當今的官府為官不仁,普通百姓沒了吃食,自然隻能隨著這些人走,官逼民反,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當時音宜也是這麽認為的,可是換個想法想想,若是沒有沈思行攛掇民心,在背後製造混亂,依著劉辛韞的能力,倒是不至於會讓百姓流離失所。
任何國家剛剛開始的時候都是最艱難的,人們不滿於現狀,想投靠另外一方勢力,可是當這方勢力勝利,初始的一腔熱血慢慢變冷,百姓要麵臨的,是全新的政策和斷壁殘垣後需要艱難重建的國度。
沒有敢說這是容易的。
欽差造反,與邊疆的反賊互通消息,反賊便帶著手下人包圍欽差府,自然也圍住了跟欽差一起的睿王爺。
這些反賊的目的便是睿王爺。
好在睿王爺早就發現了欽差有問題,並把這件事告訴了手握重兵的巡撫劉三鑒。於是在叛軍衝進欽差府之後,劉三鑒也率兵包圍了欽差府。
這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玩的很不錯。
事情的結局如同睿王爺所料,雜亂無章的叛軍被訓練有素的軍隊輕易吃掉,欽差孫政仁也成了刀下亡魂,睿王爺一舉覆滅了這裏的叛軍,為桓國立了大功。
這些話都是從這裏的人口中聽到的,不大的邊城,劉淇睿在這裏被百般讚譽,什麽料事如神,什麽臨陣不亂,什麽力挽狂瀾,什麽火眼金睛,什麽好詞都用到他的身上了。當然,百姓的讚譽中,自然也少不了鐵血柔情,那日劉淇睿抱著音宜回去的事,不知掛在了多少人的嘴上。
這就導致,音宜每次出門的時候都會被無數的眼神盯著,緊緊的看著,羨慕的都要流出口水來了。
音宜卻不希望這樣的事再發生一次。
空氣很涼爽,青石板的街道被昨晚的雨水打濕,走在上麵發出清脆的響聲,在本該是熱氣焚身的夏季,這裏的濕潤清爽,倒是讓人很歡喜。
若說詩情畫意,沒有地方比這裏更合適了。
沒有水,卻有著濃鬱的水氣,周圍的房屋年代都已久遠,帶著斑駁的青苔,古樸溫和的闖入了眼簾。
若是沒有殺戮,這裏該是一個多麽美好的地方。
音宜看著遠處欽差居住的房間,那裏表麵看起來並沒有什麽不同,古樸典雅,鳥語花香。
她卻忘不了那血腥的一夜。
伸手要推開房門的那一瞬,她卻愣了愣,停住了手。
青銅的銅環上,有一處特別清晰的握痕,她伸手拈了拈,別處都沾滿了灰塵,隻有這處是幹淨的。微微皺了皺眉,俯下身看,一片樹葉正在她腳旁邊打著轉。
音宜向後輕輕退了一步,看向屋內的眼神已經充滿了忌憚。
據她所知,孫政仁居住的這個院落在叛亂發生後就被官府查封了,不允許有人進去,現在有人在裏麵明顯不正常。
她的心髒跳了跳,伸手敲了敲門。
清脆的敲門聲在寂靜的清晨格外響亮,音宜站在那裏,手心的溫度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升高,她緊緊咬住了嘴唇。
“啪嗒啪嗒。”
門後麵傳來了腳步聲,有節奏的、沉重的腳步聲,慢慢的湧了過來,音宜閉上眼睛,腦海中出現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啪嗒,啪嗒。
身邊散落的樹葉嘩地飛起,繞著她的衣衫打著轉。
她的手指緊緊的攥緊。
腳步聲消失,門後的他已經站定。
遠處突然就傳來了震天動地的聲響,馬蹄踏過大地的聲音就像席卷天邊的洪流,轟的向這平靜的小城踐踏而來。
音宜的神情瞬間凝固,俄而,就像瘋了一樣向城門的方向跑去。
古樸的木門在身後越離越遠,逐漸模糊,隻剩了一扇記憶中的門窗和他後麵模糊又清晰的人形。
踏上城樓的那一刻,音宜滯在了原地,瞪大眼睛看著城牆下的如同死神一樣整齊排列的軍隊,求戰的聲音澎拜如浪潮,她的腦袋一陣眩暈,伸手抓住了旁邊的城牆。
戰爭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