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千韻秘訊
天衡的盛夏,炙熱而漫長。
自小暑歸來已至立秋,墨顏緋將《隱華》彈了一遍又一遍,提筆繪了聽心觀的廟宇,神刀門的武場,靈山的懸壁高閣流光清霧,刀劍山莊的青石山門葳蕤蒼木,最後又繪了魅音谷的全景與皓影高閣,弦哥哥還是沒來。
這段時間京城依舊太平無事,只是聽聞,太子要納白虎大將軍連煜之女連寧為太子妃了。如此一來,加上連少將已是長公主駙馬,蘇皇后所生的皇家一脈與白虎軍親上加親,東宮更穩。
昭聖二十二年,七夕,太子大婚,東宮張燈結綵,整個天衡溫馨洋溢,熱鬧非常。
夜幕星空之下,墨府,墨顏緋獨身立於軒窗之前,望著那遠方時而盛放的煙花,望著無盡星空中遙遙相會的牛郎織女,眼中滿是憧憬,和當下身旁空無一人的憂傷……
「弦哥哥,說好的,來天衡找我的呢……這一等,竟是如此久嗎……」
當晚,明夫人前來相陪,雖心亦感嘆不知江湖中那位公子當下到底是怎麼想的,但這些時日,見女兒的心思情緒,全在他一人身上,心中也深信著女兒將自己託付於了可靠之人,當下,收了疑慮與擔憂,溫柔安慰著墨顏緋,「許是那南公子,在江湖中遇到了些許麻煩事,不好知會於緋兒,怕你擔心呢。」
「那如此杳無音信,我就不擔心嗎……」
墨顏緋轉身輕輕擁抱了阿娘,許久,心情一舒,悄聲道,「他說讓我於天衡等他,我便等,我在此地不走,總有一天他會來的……今日是聖淵大喜的日子,我也要開開心心的才是……」
燈火逐漸暗去,一切重回於安謐,這個七夕之晚,明夫人伴著女兒,如靜水般安和地過了。
翌日一早,伴著鶯歌暖陽,墨顏緋長舒一口氣,打開了前窗。只見窗邊雅台之上,整整齊齊放了數本貌似藏書之物。墨顏緋心頭一動,探身而出,近身一看,竟是劍法秘籍!翻開一頁,是與那「夫人勿念」筆意相同的魅柔小字,道,「夫人敬啟」~
墨顏緋當下大悔,弦哥哥竟是浪漫之人,心裡惦記著七夕,帶了禮物前來,定是不料自己竟早早歇了……
明夫人在前院透風,見不遠處女兒抱著幾本書心花怒放之狀,甚是不解,「緋兒?可有何事?」說著緩步走來。
「阿娘!」墨顏緋嘟嘴大悔狀,「都怪我們昨日早早就休息了,明明弦哥哥什麼都記得,他定是昨夜就帶來了禮物……」
明夫人聞言由驚訝轉為欣慰,「如此,緋兒該是安心了吧……既是傾心一人,那便信他。」明夫人是至情之人,相信命中注定永不相負的緣分,就像與墨將軍之間,便是如此。
「嗯!阿娘說得是……那,我現下無事,正好修習這些劍法!」墨顏緋抑不住內心的躍動,取了無雙,於墨府園間,劍舞傾城。
此前溫習了舊學,如今熟悉著新招,七月流火,處暑又白露,雖那白衣身影依舊沒有出現,但墨顏緋覺得那人似是就在身旁。
數日後,墨顏緋的畫案之側,又添了一幅,是那高閣月下,華衣銀面,沐光流華……
時光就這樣溫馨地走著,似是一切就將溫柔地再次到來。
墨顏緋像往常一樣偶爾去檀府尋檀冰談話切磋,不多時,卻有一支短劍破空而來,連著箭身紙箋,嵌入身側空地。檀冰循著箭來的方向探去,那送信之人已然消失無蹤。
墨顏緋拔出了箭,將信紙遞予檀冰,檀冰展開一看,只見其眼神漸漸變得深沉凝重。
「阿冰姐,可是有何大事?」墨顏緋認真道。
檀冰凝視著信箋,思量了稍刻,終於決定了一般,緩緩遞給墨顏緋。
墨顏緋抬眼看著檀冰的神情,接過字條,內心亦是微微一震。
「欲知檀司首行蹤和南谷主身份之秘,戌時千韻樓後園一敘。」落款是一個蕭字。
見墨顏緋滿眼凝重與驚疑的神情,檀冰回道,「此間之事,雖說是我玄武司負責,但此前我們一同行事,玄武司當是信任妹妹你的。再者……除了家父之事,字間亦提及南谷主,於情於理,我是覺得,緋緋你應該知曉。」
墨顏緋當下心緒多少有些忐忑,前檀司首失蹤一事難免涉及那長達十七年的秘密,這怎麼會和南谷主有所牽扯?南弦的身份,除了前南閣主與蕭夫人之子,還有何秘?
「如此,那便一起去,關於弦哥哥的事……我確是想知道的……」墨顏緋心裡漸漸生出隱隱的擔憂。
這夜,戌時正,檀冰與墨顏緋二人,於夜色掩映中,秘身探入千韻樓後園。
千韻樓似是早有安排,當下並未出現要求出示手函的姑娘,四下一片靜寂。
環望園內,只見臨波亭心,深赤衣衫,長身獨立的身影,亦在相望。
儘管夜色深沉,儘管相隔甚遠,依舊讓人清晰地感覺到,那種高雅與風流。
自上次離開天衡前,於千韻樓見得一面,現下再見,沒想到竟是承其相邀商議秘事。思及此,墨顏緋不由得感嘆一句,「說好的,等我們回了天衡,親自給蕭樓主捧個場的呢……」語罷搖了搖頭。
檀冰亦是感嘆,「世事難料啊……走吧……」
二人輕步來到亭間,雙雙施禮道,「見過蕭公子(蕭樓主)。」
蕭臨意亦同時優雅施禮相迎,依舊是那神秘高貴的氣質,依舊是那線條分明,如詩如畫的面容,在夜幕的掩映下,竟更添惑人之色。不知為何,現下,墨顏緋心裡對此人的感覺,隱隱有那麼一絲熟悉,那熟悉感的源頭,並不是之前千韻樓相見的那次,但又實在說不清。
墨顏緋思緒翩遷之間,蕭樓主醇揚的聲音輕悠響起,含著滿滿的歉意,「見過二位姑娘。在下不知墨家小姐亦會一同前來,此地只有兩個座位,在下亦只準備了兩盞香茶,如此,便請二位姑娘落座,在下站著即可。」
「這……」檀冰與墨顏緋對看一眼。
「二位姑娘萬萬莫要客氣,是在下叨擾二位星夜前來,本就慚愧。」蕭臨意頷首道。
「是我們先有求於蕭公子……罷了,如此,多謝蕭公子了。」檀冰拱手道。接著朝墨顏緋示意,墨顏緋亦微笑施禮后,與檀冰一同落了座。
正當檀冰打算問些什麼的時候,蕭臨意搶先開口了。
「在下知道檀少使有很多話想問。本來以為你會獨自前來的,不過既然玄武司決定讓墨小姐有所知曉,在下也便不多慮了。畢竟玄武司所查之事直從皇命,至於查案怎麼安排,是你們的事。」
檀冰點點頭,表示會意。蕭臨意接著道,「在下承諾過,對於檀少使所查之事,盡量能幫些是些。現下,的確是了解到一些隱秘之事……」說罷停了停,向著潭邊輕走了幾步,轉身,低聲繼續道——
「因緣際會,最近在下結識了魅音谷之人,那位甚是了解一些谷中藏得很深之事。因彼此相聊甚是投機,談話間得知了一些秘密。在下心想此事關係重大,因此請了檀少使親自前來,望你亦有所知曉。
「據在下目前所探……魅音谷那位管事的檀師傅,正是十七年前宮中生變之後突然出現在魅音谷的,而且,那老師傅現下的面目,並不是他本來的模樣。魅音谷能人異士眾多,想必施個易容術並不是很難的事。」
檀冰聞言內心漸漸開始震動,回想著那老師傅的音調舉止,雖說若心裡不多想,自是覺察不到和自己父親有什麼關係,但現下聽蕭臨意此番所言,內心漸漸開始打量起來。不過,父親失蹤那年自己只有七歲,雖說自己向來記憶力強心思敏銳,但除了父親的模樣和那隱隱約約有些印象的聲音,其他的亦感覺不出什麼,如果不刻意去想,那老師傅真的和自己父親完全不同。
見檀冰陷入深思的神情,蕭臨意頷首道,「檀少使看來是將那老師傅向前檀司首的方向聯想了。對此,在下倒是有個建議。」
檀冰聞言抬眼,做恭聽狀。
「在下認為,檀少使當親自再去一趟魅音谷,找到那檀老師傅,問個究竟。若那位師傅繼續矢口否認,檀少使就說,天衡千韻樓蕭樓主已知曉內情,為了檀家和朱雀司考慮,萬望檀老師傅莫再隱瞞什麼。」
檀冰雖疑慮提及蕭樓主名號會有什麼深意,但想必江湖之事自有內在的關係,自己便不多涉及這些事了。當務之急,的確如蕭公子所說,需親自前去問個清楚才是。思及此,深深一嘆,道,「謝過蕭公子了……若家父真的就在魅音谷,那如此看來,南谷主就是和我們隱瞞了什麼……」
說到此句,墨顏緋抬了抬眼,望著蕭臨意的神情,只見他此時面色幽深,亦似是有所驚疑和不可思議的神色,接著檀冰的話幽聲道,
「這就是南谷主此人的身份之秘了……據在下得到的消息,那前南閣主與蕭夫人,是沒有孩子的……」
墨顏緋與檀冰聞言瞬時面露不可思議之色,內心開始隱隱感到不安,開始聯想什麼……
「沒錯,就像二位姑娘現下所猜的那樣……南弦這個人,亦是十七年前,出現在魅音谷的……因這算是前南閣主與閣主夫人的秘事,所以江湖沒有相關傳聞,就算是魅音谷內,想來亦鮮有人知道此事。再加上此人自小戴著面具,又行蹤神秘,種種所指,皆在當年大皇子失蹤一事。」
檀冰現下已是全然震驚,墨顏緋更是心頭震動,弦哥哥……南谷主此人一直將自己包裝得那樣神秘,對自己的面容亦一直諱莫如深,原來,竟然是……
墨顏緋心緒開始紛亂,他明明說過,很多事情會慢慢與自己說的,明明是那麼讓人相信的樣子,竟然隱瞞了這樣的大事嗎……
他曾經問過,無論他身處何地要做何事,自己是否都願與他一同,原來,早就另有深意……他亦數次隱隱問及自己,這江湖與宮中的選擇,問及自己內心所向,難道他真的是為了有朝一日重回皇宮,利用自己大將軍女兒的身份,方便行事嗎……所以,一直對自己這麼好,一直都是早有預謀……
所以當初那句,「原本嘗試認定是你……」也就有了解釋……
墨顏緋越想越多,越想越難以相信,難以相信那竟然是摻雜了預謀與刻意的緣分……
但是……
……
「如今所幸,真的就是你……」
這算是,放下身份的真心嗎……
內心突然又觸到了那抹溫暖的溫柔……
墨顏緋漸漸地,漸漸地從震驚中走出,想到自相遇以來,自一曲月下《隱華》彼此打開心扉,他何嘗不是一直都在試探自己的心,一直在隱隱地徵求自己的心意……是在自己說過若是遇到對的人入宮也未嘗不可,自己說過若是認定一人不論他來自何地身份如何定當不負之後……才最終許了自己那未來的承諾的……
他說再見面就會為自己摘下那張面具,他滿含期待地問自己是否願與他一同,原來這不是相陪,而是相邀,他希望自己能與他並肩前行,畢竟,如果……真是要回去……定是步步艱難,一著不慎,萬劫不復……
既然,他還說……許自己這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禮……莫非真的是……
思及此,墨顏緋此時,當初心頭的震驚漸漸消失,緩緩燃起熱意,那顆心,開始加速跳動……
如此,魅音谷這一行,自己定是亦要去了。是自己自願的,自己不願在天衡獨自等待了。既然弦哥哥心有決定,本著信任的心,自是要將這多年的來龍去脈了解清楚,去了解當年的內情,了解他的苦衷,了解他計劃的緣由,了解自己與他同走這艱辛之路的理由。
畢竟,現下東宮早已有主,江山已定,他若還有不論如何都要回去的想法,當是這皇城天下之間,確有著深藏在暗處的,害怕為天下所知曉的隱情。
十七年前的隱情。
是否……和現太子與蘇皇後有關。
墨顏緋終於,深深舒了一口氣……
檀冰與蕭臨意望著墨顏緋從震驚,到不可思議,到懷疑,到凝重認真,再到如今釋然的神情變化,雙雙似是心有不同的疑慮。
「墨小姐為何聽聞南谷主身份疑雲之後,觸動如此深?」蕭臨意麵露不解之色,試探問道。
「蕭公子有所不知,此前江湖遊歷過後,我這妹妹已與那南谷主相知甚篤,互為摯友。如今聽聞此事,自是難以接受,不過現下看來,當是,有所決定了吧。」檀冰回言道。
墨顏緋拱手歉意一笑,「讓你們擔憂了,無事,如此,我亦打算一同前去魅音谷走一遭!」
蕭臨意眼神不著痕迹地微微一動,檀冰思慮稍刻,亦點點頭嘆道,「雖此事重大,是玄武司之責,但緋緋已是這局中之人,且心思穩重,如此,便一同走這一程吧!」說罷,心中似是突然放空一般,覺得此間此時有些不真實……「沒想到,十七年前的那塊大石,終於要落地了嗎……」
蕭臨意似是有所思量,輕問道,「恕在下多言了,倘若檀家真的觸及禁忌之事,倘若陛下的嫡長子真的還在世,檀少使又該如何選擇?」
檀冰身為玄武司司使,自是早已把自己這輩子交給了皇命,當下立言,「無論發生何事,檀某均據實以報,後續之事,交由陛下定奪!現下,多謝蕭公子相助提供線索,若無其他事,我們便先告辭!」
說罷,墨顏緋亦一同起身行禮,蕭臨意道是自己所知,已悉數告知,如此,便預祝行程順利,望案情早日水落石出。
再次互道告辭之後,檀冰與墨顏緋秘身離開了。
路上,互道了定傾力尋明真相之意,商量了出發時日,便暫先作別。
千韻樓後園,蕭臨意輕輕收了一動未動的香茶,回至樓中。
慕容訣早已在高閣等候,見蕭臨意回來,溫言問道,「可是,墨家小姐亦要同去?」
蕭臨意微微點點頭,接著搖頭自然一笑,「如此也好,畢竟,證人越多越好……我起初擔心墨姑娘加入進來,會出些不必要的麻煩,現在想來,墨姑娘若去了,倒是又多了一位有力的證人啊……親眼見到,終歸是最為真實的……」
夜色幽幽中,看不清二人的表情,只見蕭臨意將手中香茶遞予了慕容訣一盞,二人面向無盡的夜色,緩緩飲盡……
翌日,東宮收到密函,太子借行事之利應邀前往千韻樓。
「蘇公子此前托在下關照的消息,有眉目了,實在是匪夷所思呢。」
「哦?」
「前檀司首竟然就藏身在魅音谷內。還有,前千絕閣南閣主與蕭夫人並沒有孩子,那南弦,是十七年前才突然出現在魅音谷的。」
「有這種事?!」
「可靠之人所言。為探確實,在下已勸說檀少使前往魅音谷了。蘇公子欲知其詳,不妨遣高手跟隨,一探便知。」
十七年前之事終有眉目,自己與母後日日懸心的不安終於就在眼前,當一切就這樣到來……太子當下心中排山倒海,面容由震驚,到疑慮,到焦心,忐忑,再到……現下,心中漸生的,殺意。
「此事你是如何得知……」太子面露試探。
蕭臨意依舊波瀾不驚地笑笑,「蕭某自有法子……若是告訴了蘇公子在下怎麼辦到的,那蕭某這千韻樓,豈不是誰都可以開了……」說罷,轉頭看向太子,「倒是蘇公子你,現下有何打算?」
太子依舊未從震驚的心緒中緩過來,深思許久,似是難以找出辦法。沒想到竟然是南谷主……令上次雙方人手均鎩羽而歸之人……當下,內心漸漸生出了擔憂,甚至,害怕……
蕭臨意見狀,收了笑容,轉為認真的神色,看著太子的雙眼道,「若蘇公子不好辦,在下有一法子,可保蘇公子日後心安順意,高枕無憂。屆時,只當是江湖紛爭。就算檀司首與檀少使進宮復命,大勢已定,徒留回憶與嘆息罷了。」
太子緩緩轉頭,亦凝視著蕭臨意的雙眼,此間,自己整個人,竟是被面前這雙深邃的眼神深深吸了進去,那雙眼睛,正直視著,包圍著自己的內心。
面前這個人,或許就是,自己正要找的人,是自己正要找的辦法所在。
許久,太子將視線移開,沉聲道,「既然蕭樓主知曉這個中一切,為何選擇幫我,不是助他?」
蕭臨意將視線轉向前方,漸漸放遠,穩聲道,「太子殿下自幼聰慧,有人主之風。東宮已定多年,這江山大勢所趨,皆在天衡此處。在下為何不為穩定這皇城社稷考慮,反而幫那虛無縹緲的身份不明之人來攪亂這聖淵的安寧呢?」
太子聞言,心有震動,竟轉身施以一禮,「如此,煩托蕭樓主安排。事成之後,本宮許諾,定儘力相助蕭樓主所願。蕭樓主非池中之物,當可為我聖淵大計助力。」
蕭臨意見狀趕忙躬身拱手,「在下萬不敢當蘇公子如此相待,蘇公子快快莫要如此。有蘇公子此言,蕭某定亦不負所托,還望蘇公子靜候佳音!過往不論,此次出手,定保萬無一失!」
隨後,彼此又道了祝千韻樓生意興隆,賀太子新婚之喜云云。
事定之後,太子有些心神恍惚地回至東宮。
短短於千韻樓一敘,竟是恍若經年……
多年來母后精心謀划,彼此的步步為營,彼此的忐忑不安,被一句大哥竟還活著全部激起;又得了蕭樓主相幫,忽而又舒心一感萬事終可塵埃落定,這此間迴轉,真是讓人慨嘆……
「罷了,此事便不告知母后了。待事成之時,送母后一份喜訊吧。」
亦在當日,司空千羽承了蕭臨意之邀,來了一雅閣品酒。
「難得來這凡間一趟,竟是和你這傢伙對酌。」司空千羽一襲寬袖白衣,坐得甚是隨性,搖晃著酒杯,雙睫微垂,語調甚是失落。「就不能讓我見見玉鸞……話說回來,玉鸞那麼聽你的話,你明知道我對此心裡甚是不樂意,竟還托我為你辦事……我這個人這麼好欺負的嗎……」
蕭臨意於酒桌對側之旁悠然站著,長睫微低,探頭聞了聞舉至面前的酒香,悠悠道,「沒辦法……誰讓這千韻樓是我的地方……」
「蕭臨意,你……」
「我說千羽啊……你還想讓我說多少回,待時機到了,玉鸞姑娘肯定會隨你走的……她亦是對你有心的,只不過當下,我開這千韻樓是確有要事要辦,玉鸞姑娘是我千韻樓的排面,她此時不能離開,再說,我於她有恩,幫我是她的意思。等事情結束了,到時候這酒樓就讓你爹開去,他老人家還得感激我這麼多年把這地方打理改造得如此氣派絕妙呢……」
「聽起來合著我婚事家事都是你來安排的?姓蕭的你真是好大的面子!再說你這千韻樓都開了七年了,要辦什麼事情七年還辦不完的?你耽誤了玉鸞整整七年了,七年了好嗎?」
「千羽……就快了……」蕭臨意聞言,心中掠過一絲不忍,神色中,漸漸亦透露出自責。
司空千羽又飲盡了一杯酒,心情漸漸平和下來。望著蕭臨意這番神情,隨即翻了個白眼,瞟向遠方,語氣低沉。「我也不知道你這個人到底在搞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我心思淡泊,不懂你們這些心機深沉之人的境界。不過我猜,你肯定不只是個江湖之人。這麼多年,你我也算是有所交情,我自詡有看人的眼光,你是個可信之人,如此,我才一直在等,我也願看你事成。只不過,你心裡有數就好,莫要讓玉鸞她插手了什麼危險之事,我也就放心了。」
「謝過千羽兄信任。玉鸞姑娘那邊千羽兄放心,當初她既然將身家性命都交付於我,在我這裡,我自然會護她平安無事。倒是……」說及此,蕭臨意抬了抬眼,「若是以後玉鸞姑娘跟你走了,可萬萬莫要傷著了……」
「我司空千羽當世奇才醫仙下凡,自可護玉鸞一生無虞,用不著你操心。你突然這麼客氣我倒是不習慣了。說吧,今天找我來究竟是為何事?竟然真需要我來出手嗎?」說罷又斟了一杯酒。
蕭臨意魅然一笑,賣關子道,「這件事若是千羽你做成了,你心裡肯定樂意之至,說不準真的化羽成仙去了~」
司空千羽剛想飲酒,聞蕭臨意此言,杯沿送至嘴邊,停下了,雙眼不明所以地看向蕭臨意。
蕭臨意仰頭將自己手中之酒一飲而盡,魅然笑著,悠悠搖晃著酒杯,輕步緩緩走至司空千羽身側,又緩緩彎下腰,傾身附唇於司空千羽耳邊,酒氣繚繞中,醇聲緩緩吐出幾個字——
「殺了……」
隨著後面那字吐出,司空千羽當即張大了眼睛,忽地一下從座間站立起來,側身面向蕭臨意那義無反顧的眼神,拎著酒杯,杯中之酒灑了一地。
蕭臨意在司空千羽離座之後,緩緩直起身,打趣道,「怎麼,不願意?」
「你給我說明白……」
蕭臨意漸漸收了笑容,目光轉為嚴肅,眼神如若深海。
「千羽,接下來我要說的,萬望你認真聽完,幫我這個忙……」
午後媚陽依舊,天地間明亮而溫柔。
千韻樓某處雅閣,卻晦暗如幽谷。
兩道身影,低聲交談許久,但多是那深赤華衣之人在幽幽而談。那白衣之人,數次露出不可思議的震驚之色,最終,在一位女子出現之後,才終於點了點頭。
又是良久之後,白衣身影與那位女子均告辭離開。雅閣之中,蕭臨意收了酒杯,端了酒壺,邊走邊將剩下的酒,沿著壺嘴,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