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月下之吻
這次，墨顏緋欣然笑著，熟絡地牽了南弦伸來的手，二人並肩向著後山前去。
「弦哥哥，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墨顏緋眨著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南弦。
南弦溫柔道，「去蜀山神兵閣～」
望著墨顏緋疑惑的神情，南弦笑了，偏頭道，「先前在朱雀駐地，我遠遠見了你在比武陣中用的身法招式。斟酌思量，阿緋你還是用雙劍最為合適，但你現下這雙，無法讓你的劍意招法發揮到極致。所以，此番前來刀劍山莊，正好為你尋一副最適合你的雙劍～」
墨顏緋聽罷，望著身旁的弦哥哥，滿面洋溢著說不出的歡喜，久久過了回言的時間，才終於開了口，「那真是太感謝弦哥哥了！日後習武練劍，有弦哥哥幫忙指點，我的武學造詣定會突飛猛進的！弦哥哥你是不是天下秘籍都看遍啦，如此，以後我就直接找你討教好不好？」說罷搖了搖南弦的手。
「好啊，樂意之至～」南弦笑得溫柔，「不過若說我飽覽天下武學秘籍，那真是折煞我了。我雖自詡精通各類武器招式，但這天下秘籍何其之多，就算是我，亦是看不完的。不過我這個人的確甚有天賦，很多武學精義，倒是無師自通～阿緋願意和我學，可隨時找我，若要看什麼秘籍，亦和我說就是。我答應過你，不論你要什麼，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為你找來。等我回了魅音谷，先為你拿幾本劍法絕書～」
墨顏緋是性情中人，一時間感動不已，竟然紅了眼眶。南弦見狀，露出甚是出乎意料的眼神，一邊牽緊了墨顏緋的手，一邊轉了身，拿另一隻手輕輕撫了撫墨顏緋的頭，「好啦，怎得跟我還這麼感激，這些都是我應該為你做的呀……」
墨顏緋當下緩了心緒，低頭羞澀笑了笑。
南弦重新轉身向前，溫柔看著墨顏緋，「來，我們接著走～」
行至後山處，只見有一高閣石檐懸山壁而建，檐下刻了筆鋒勁銳的「神兵閣」三字。這神兵閣竟是藏於山腹，如此工程，想必是數代刀劍山莊弟兄的辛苦結晶。
神兵閣正門亦是削山巨石，高大威嚴。臨至門前，南弦注力，熟練旋了門封之處的機關，伴著轟轟巨響，石門向兩側打開，山腹之內寬敞的空間逐漸填滿視野，燭火幽幽，明滅跳動，襯得整個神兵閣更加神秘高嚴。
墨顏緋拉著南弦的手，隨身前去，這神兵閣整體呈環形，內外大致共分三環，最裡面的，陳列著各式刀劍；中間那環，杵立著長槍大戟之類的大型兵器；最外面那一環，卻是均高高嵌于山壁凹深處，每種兵器的嵌身之處，均設了燭台，明滅閃爍著光亮，想來山壁之內的這些，定皆是世間最難得的極致奇兵吧。
此地正中，則是一處圓形陣地，想來是為了方便來者試手，專門設立的練兵陣。
墨顏緋見此地各式兵器甚多，神兵閣除了展置刀劍山莊的珍作，又是盡收天下神兵，當即內心想到了父親和哥哥，但這想法一現便被打消了。墨顏緋想到曾經刀劍山莊的變故，自知這軍中與江湖，還是避免些牽扯的好。
南弦溫柔看著墨顏緋神往又若有所思的神情，微微一笑，輕輕放開了手，柔聲道，「阿緋，等我一下～」
語落，白靴輕點，華衣翩飛，輕身旋至一處山壁，探手取了一方赤木長匣，隨即飄身落地，降至墨顏緋身前。
「阿緋，這副正適合你～」南弦輕托著長匣，穩於墨顏緋身前，輕輕揚了一聲，「嗯～」
墨顏緋心情激動中略帶微微緊張，抬睫望了望南弦，伸出雙手，緩緩打開了赤木匣蓋。
匣蓋打開的那一瞬間，只見墨顏緋張大了好看的眼睛，臉上洋溢著似是未曾有過的那般驚喜，雙手輕輕拾了匣中靜躺的雙劍，南弦輕輕合上赤木。
那劍鞘竟是通體紅玉，羽翼銀紋鐫護其身；劍柄亦是紅玉質地，柄身雕了鳳翎之紋。
清脆一聲抽出劍身，凜凜皓銀劍意，通體漾波流華。
這劍身，相比墨顏緋現下佩用的這雙，劍體更瘦，劍身更長，更具韌性，質地卻更加堅實，更添銳氣與靈動。
「果真是當世神兵！」墨顏緋目光閃爍，欣喜嘆道。
「緋兒可覺相適？」
「甚為合適！風格形意，簡直像是量身打造……」說及此，墨顏緋看這雙劍，似是含有意設計之感，好奇問道，「這雙劍……看似，是含了深意，可有來歷？」
南弦聞言一笑，「阿緋果然玲瓏心思。這雙劍的確有著故事。聽聞是早間刀劍山莊一鑄劍天才打造，本是想鑄一對世間最極致的紅顏雙劍，贈予生命中未來的心愛之人，然而那位大師前輩終及一生，都沒有等到有緣之人來到自己身邊，於是，就將這雙劍，珍藏於這山莊神兵閣了，只待此劍遇得緣分相至之時，再見天日。」
墨顏緋一邊聽著，一邊思緒隨之感念，想到如今得知這劍中深意，現下又是弦哥哥將此劍送予自己，一時雙頰溫熱，找了話頭，試探問道，「這雙劍，蕭莊主真的同意你送予我嗎？」
南弦聞言偏頭一笑，悠聲道，「這刀劍山莊的東西，我自是能隨便拿的～就算不能，想辦法拿就是了～」
墨顏緋聽此輕聲一笑，又想到了當初南弦偷了獨孤宗主掌門令一事，打趣道，「弦哥哥還真是，一貫如此的作風……」
南弦笑得自然，「承蒙阿緋認可～這雙劍既然現下已是你之物，阿緋可為它想好了名字？」
墨顏緋這才恍然想到，竟沒問此劍喚作何名，「這劍，原本沒有名字嗎？」
南弦搖了搖頭，「想來，前輩也在等待有人賦予它一個名字吧。」
墨顏緋眼波在劍身間游移，粲然眼神一亮，「既然如此，不如就喚作無雙～」
「紅顏劍影，天下無雙。」南弦輕聲一言，點了點頭，「那今後，阿緋所佩雙劍，便是無雙～」
「嗯！」墨顏緋收劍入鞘，南弦緊接道，「此地空間促狹，我們去山外試劍，阿緋，你腰間這副，借我一用～」
說罷，環了赤木劍匣，接了墨顏緋此前所佩的雙劍，離開神兵閣，關了山門，二人行至後山遠前一片稀林空地。
南弦輕輕將長匣置於一方雅台，執了含鞘雙劍，等墨顏緋起勢。
墨顏緋將無雙之劍銜於腰間，利落滑掌抽出瘦銀長劍，「弦哥哥，看招！」
換了更合適的隨身武器，墨顏緋著實覺得揮劍身法的確使得更隨身、更高妙了，當下心情大好，劍意揮灑流轉，招招玲瓏出奇。
南弦第一次和墨顏緋過招，眼中時有光華閃動，笑意漸濃，心嘆夫人著實身法有著不凡之妙。
無雙影轉，南弦從容閃避，不時亦舉劍相迎，每至劍光交錯間，偏頭溫柔一笑，四目相對，漾起墨顏緋心頭那一汪汪幽波。
朦朧赤影躍動，皓白華衣飄飛，追逐翩遷之間，雙雙落足於漸遠之處，暫作停歇。
「與弦哥哥過招，雖使的是現下所習，但身法切磋間，甚是又有進益！」
「此前所學，阿緋繼續多加領悟，現下，我再教你幾式～」
說罷，持劍就地出勢，劍招時疾銳，時悠轉，時激揚，時迴環，翩影旋舞，魅然而凌厲。
墨顏緋亦緩緩揮揚起雙劍，相隨而動；時光流轉間，漸漸與南弦身形交匯，南弦順勢拋了手中之劍，於墨顏緋身後執其雙臂，單招雙行，傍身一體，墨顏緋被南弦溫柔的溫度環繞，一時間胸口漸熱，幾招終了，墨顏緋相了時機旋身而出，回眸望著南弦粲然一笑，自行回想練習了去。
南弦輕立一旁，輕柔笑著，眼中滿是墨顏緋倩美靈動的身影。
曖昧微妙的氣氛中，夜幕漸臨，弦月漸升。
墨顏緋回練了一遍新的劍招，突然靈機一笑，右劍向前，破空而出，劍尖向著南弦前胸而去。
南弦眼波粼粼流轉，依舊溫柔笑著，立身不動。
墨顏緋從起意時的調皮，轉為不解，最後轉為慌張……
劍尖，越來越近……
南弦依舊那樣立著，雙眼靜水流波，笑意溫柔……
「弦哥哥快閃開！」墨顏緋急言，然面前之人絲毫沒有動的意思，毫釐之際，墨顏緋頓收劍尖，還無雙入鞘，當下止不住身形，毫無迴轉餘地地向前栽了下去……
撞入那溫熱的胸膛，腰間環了那溫柔的臂彎。
能清晰聽得見，心跳旋律交匯的聲音……
南弦的嘴角魅意濃烈，臂彎向前上方施力，側身一旋，將左臂托於墨顏緋懸空的膝后，輕足一點，掠過月華，踏過樹梢，翩飛旋舞之間，輕降於遠方高閣之頂。
溫柔放了墨顏緋坐下，自己亦伴坐於側。
這一番光景之後，墨顏緋只覺身形飄然，化羽若飛，那心跳，卻是真真實實地劇動著。
許久，才漸漸平緩下來。
一彎弦月，月下一雙人。
墨顏緋緩緩轉頭，南弦那深邃神秘的雙眼亦溫柔地看向她。
額前翎紋環碧，明暗有度的線條輪廓之間，與當初在皓影琴旁一樣，泛動著粼粼月華。
鬢旁發梢交錯於鳳翎之間，輕柔飄動，匯入那長長披散的髮絲。
「弦哥哥，這之後，我就要先回天衡了……」
南弦似想立即接了什麼，墨顏緋卻先搶了說道，「這一路多虧了弦哥哥照顧……當下我有了自己稱手的神兵，又得了弦哥哥指點，當是身法又精進許多，就算自己獨闖江湖，亦有可進可退的本事。再說……已經這麼遠了，那黑白無命總不會一直都跟著我們吧……就算是還有這類高手要對我不利，再加上那墨夷前輩贈予的靈隱散，當是可全身而退的。弦哥哥離開魅音谷已有時日，現下，不必再相送啦……我與阿冰姐平安回都之後，見了京中家人，擇機會，便再來這江湖，屆時我們再會～」
南弦沉默稍許，隨後溫柔一笑，終於點了點頭，勾了勾墨顏緋的鼻尖，「不過，怎能麻煩夫人下這江湖來尋我，我親自去那天衡就是了～」
墨顏緋嬌羞一笑，「有弦哥哥這句話，那我……便在京城等你……」
「嗯。」南弦眼神中滿是寵溺，「到時，阿緋便可見到我這面具之下的模樣。」
墨顏緋此刻，認真地深深注視著面前這個人，雖然到現在還是那樣神秘，神秘得有些虛無，虛無得不真實……
但是，自己的心卻在深深地依靠著他，這種感覺，真實存在。
像是瞬間經歷了迴環百轉，歷盡地老天荒，塵埃落定，一人於檐前月下，溫柔等待，一眼經年。
是他的模樣。
「無論我今後身處何地，無論我計劃做些何事，你，可願與我一同？」
「無論弦哥哥想做什麼，我都會陪你一起。」
墨顏緋神情中滿含了信任與堅決。
南弦此刻，心中第一次，亦泛起了一絲溫熱的觸動。
「好。」
「阿緋，」
「閉上眼睛……」
弦哥哥的聲音溫暖輕柔。
墨顏緋緩緩閉上雙眼……
一隻溫暖的左手撫上了緊閉的眼帘。
皓白月色之下，白衣身影輕輕銜下那粼波流轉的華銀面具，傾身前去，於墨顏緋唇間，深深一吻。
墨顏緋胸口緩緩起伏，心，卻漸漸火熱而劇烈地跳動，亦是，像歷經地老天荒一般久。
那唇間的溫度輕柔散去，雙睫之前的溫度亦漸漸消失，墨顏緋緩緩睜開雙眼，只見弦月之下，白衣身影魅然遠去，留下一語醇沉悠揚的好聽的聲音——
「天衡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