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蜀山之憶
此前天色漸晚之時，墨大將軍與墨少將商談完軍中要事，各自歇了。
墨顏緋輕輕來到父親門前，敲了敲門，「阿爹？阿爹休息了嗎？」
墨大將軍聞言慈祥微笑著前來開了門，「緋兒啊，來來來，跟爹爹坐坐～」
墨顏緋嬌柔笑著落了座，隨手拿了桌上置辦的一些小點心，吃了幾塊。
墨大將軍看著漂亮可愛的女兒，笑得更開心了，「緋兒喜歡什麼儘管拿，爹爹都給你！」
墨顏緋聞此，內心一陣熱熱的感動。阿爹與自己相處時間不多，雖說是戎馬征戰的大將軍，但想必亦是年年牽挂著自己，如今終於相見，神情里，已是將自己捧在了手心。不過當下這種承諾的話語，有一人，亦與自己說過……
「這全天下的東西，你若想要，我都為你尋來。」
……
「緋兒？想什麼呢？」墨大將軍看著女兒走神的樣子，好奇問道。
「啊沒事……只是這話聽著熟悉……」墨顏緋隨口接了，又接著想想，其實，自己現下來找阿爹，就是為了說明這些事的……於是轉了頭，用認真的眼神望著父親，輕輕地柔聲說道，「阿爹……緋兒其實的確在想，有些話和阿爹說……」
墨大將軍聞言微微一笑，「想來是和那位南谷主有關的事吧？」
「嗯……」墨顏緋望著阿爹的眼神，隱隱閃爍著決心。「不知阿爹現下都聽聞了些什麼，也不知阿爹現下心裡如何想……只是緋兒現在覺得，南……弦哥哥他，是緋兒心中的想要相守一生的人……雖然我們相識不久，但就像弦哥哥之前亦和緋兒說的，彼此一見如故……雖然對他還有很多很多的不了解，但他說，他會慢慢與我說，我亦相信他，相信不久就能見到他真實的模樣，那一定就是我一直認定的他的樣子……」墨顏緋當下卸下了顧忌，直接叫了弦哥哥的名字。
墨大將軍認真聽著，既然女兒心意已定，自己亦是心地開明之人，只要不過於難以接受，當是支持女兒的決定的。當下，輕輕點了點頭，「緋兒若想，爹爹便不會和你反著來的。說到底，這今後的路，也是要你自己選擇的……」
墨顏緋聽到阿爹的默認，雙眼盈盈，更嬌美地笑了，「阿爹真好！以後事情落定，緋兒會常抽空看望阿爹的！」
「好，好！有緋兒這話，爹爹亦心安啦……」
接著，又聊了些都城府中之事，以及南疆邊境的一些行軍見聞云云，時間已至夜深。
墨顏緋告別了阿爹，內心歡喜著離開了。
墨大將軍望著女兒的背影，許久，緩緩關上房門，落座含了口清茶，微笑一嘆，「唉，女兒長大了啊……」
這晚，墨顏緋又找了檀冰，聊了聊千代翼，又聊了聊哥哥，檀冰亦只道一切皆看緣分了，自己會一直認墨家這位哥哥，千代那邊，亦是隨緣。
墨顏緋最後瞭然，嘟嘴嘆了口氣，「那就等阿冰姐這讓人操心的緣分啦……也願辰哥哥早些遇到他的緣分……」
翌日清晨，南弦與千代翼還了那兩匹好馬，取了馬車，於府外相候。墨凱辰，墨顏緋與檀冰亦收拾好行囊，即刻出發。眾人互道告別，墨顏緋不舍地向父親揮了揮手，輕身進了馬車，南弦亦躬身行禮，墨大將軍點頭會意微笑，接著南弦亦隨身進了馬車。
由軍府北行，墨凱辰帶了兩位隨行將士，當下言道，「末將就先行一步了，各位穩慢前行便可，日後再與各位相會！」說罷彼此示意，墨凱辰策馬疾行前去。
一路行行止止，溫馨依舊。
自春日墨顏緋檀冰二人離開天衡，如今已至盛夏。蜀山之地郁木葳蕤，伴著曖昧的暑氣，格調略帶莊嚴厚重的刀劍山莊大門已在眼前。
刀劍山莊是流通江湖兵器之地，與朝中軍備機構互不牽扯，這也是自然的。當初，似乎就是因為敏感之事，朝中與刀劍山莊皆歷經變故。墨顏緋行至此地，略略有所回想。
南弦先行下車，山莊守衛見是莊主外甥前來，忙將一行人請至庄中。
這庄內，和先前經過的習武門派不同，少了練武的鬥氣，多了冷兵的莊重。刀劍山莊蕭莊主穩步前來相迎，與之前的聽心大師，盛門主和那墨夷掌門都不同，這位老莊主神情肅穆，少了些熱情與和藹，多了些冷意與距離。
一行人道明了來意，便有庄內的兄弟分別帶了諸位前去不同的地方。檀冰與墨顏緋去了客室，千代翼暫先前往歇處，南弦隨了蕭莊主先行敘舊。
刀劍山莊正廳，蕭老莊主蕭無塵與南弦靜坐對弈。
「你還是如此打算？」蕭莊主凝視著棋局，看出了南弦心中的深謀遠慮，步步進攻之意。
「外公，我早就心意已決。這許多年來，我就一直在等著那一天。我不是什麼無欲無求的淡泊之人，但凡是我想要的，我便要將之牢牢抓在手中。」南弦語調自信驕傲，卻那樣雲淡風輕，似是在說著再自然不過的事，說罷秀長的指梢落下一子白棋，魅然一笑。
蕭老莊主眼神微微一動，嘆了口氣。「你這個人，倒是像極了你娘。」
「對母親的記憶，一晃，竟都快要模糊不清了……」南弦輕輕嘆道，目光幽幽，緊接著又銜了一棋。
「所以，一定要回到那個地方？皇宮似深海，暗不見日，哪有這江湖瀟洒快活……」
「好在，這深海之中，我已觸到了一抹明媚的光。」
蕭無塵苦笑，「就這說辭，亦和你娘如出一轍。」許久，終於落下一子。
南弦嘴角微勾，抬眼望了望蕭老莊主，抬手落下這棋盤中最後一枚棋。
「外公，還是我贏了。」
蕭無塵長嘆一聲，「罷了，你要做就去做吧，只是我這當外公的，不能幫上你的忙就是了……」
「那便請外公靜候事成。」
說罷，南弦遠遠望了望廳外，又沉聲道，「玄武司檀少使早前已來訪我魅音谷，我透露了前檀司首還活著的消息，也算安慰一下這麼多年檀家懸著的心……」
「哼……和皇家有摻和，便多像如此這般……」
「那我正是那亂局正中心之人呢。」
「你覺得，你回去，一切就會變好嗎？」
「傾力而為。」
「你若再是快丟了命，到時可沒人再能救你了。」
南弦笑笑，「不勞外公掛心，我若是死了，那便是我的確沒有那個本事，如此，我把一切拱手相讓，也不虧～在這世間，能遇到對手，未嘗不是有趣之事呢。」
蕭無塵又是苦笑，「你呀……」
南弦目光漸漸深邃若海。
「我會贏的。」
「對了，外公，」南弦忽而轉頭，「此行我前來刀劍山莊，確有一事相求。」
蕭無塵心中大致猜了一二，也露出一絲打趣的語氣，「你別以為我不知，你小子肯定不會專門來看望我。這一路，怕是在保護人家姑娘吧。如此，你那深海中的光，是哪位？」
南弦低睫微笑，「回外公，是那墨家小姐。」
「嗯……如此是好事，只是你將來要做之事，可曾透露給人家？可別到時候連累了墨家。」
「外公放心，我心裡有數。墨姑娘是我可以交心之人，如此實乃幸事。」說罷又是微微一笑，「所以，我可否帶墨姑娘前去神兵閣，為她尋一合適神兵？」
「好，你去便是。」
「如此，謝過外公了。想必隨後檀少使會來找您，您只道早已心在江湖，不再掛心朝事就是了。」
「這本就是我心之意，就不勞殿下您提醒了。」
「那小甥告辭。」
之後，檀冰與蕭莊主談話過後，未得線索，與墨顏緋一同前往客舍歇了。
墨顏緋剛一進自己房門，便看見南弦竟然於桌邊靜坐，桌中已然沏好了香茶，當下驚了一驚，隨即舒展開笑意，「原來是弦哥哥差人安排！」緊接著卸了包袱坐下，隨手品了香茗一盞，甚是愉悅。
接著墨顏緋回想此前所見，緩緩發了話問道，「弦哥哥，既然你在，我就想問問……為何我感覺蕭莊主似是並不開心的樣子？此前不管是盛門主，還是墨夷掌門，都不是這個模樣的……」
南弦端著茶杯輕輕搖動，聞言眼中漸漸泛起回憶。
「緋兒可曾聽說，這朝中與刀劍山莊曾發生變故？」
墨顏緋回想了回想，似是有所聽聞，但所知不多。「是有所聽聞，願聞其詳。」
南弦輕聲道，「這刀劍山莊，原本不只有外公一個人的。」說罷品了口茶，繼續道，「當年我大外公也在，大外公的女兒，也就是我堂姨，是當今陛下大皇兄的太子妃。」
墨顏緋不知還有此等事，正托腮靜聽。
「因堂姨與大外公是刀劍山莊之人，雖說朝中與這江湖兵器流通之處互不牽扯，但難免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了去。當今陛下的二皇兄曾密告那先太子勾結江湖勢力謀逆，於是先太子被廢，太子與太子妃忠烈，竟雙雙自盡以示清白。后那二皇子陰謀敗露，先帝本就哀痛大兒子身死，於是亦賜死了二皇子。如此，最終才是當今陛下繼承了皇位，刀劍山莊如今亦只剩外公一人。外公向來對皇城宮中甚是生厭，亦是因為此事……」
聽及此，墨顏緋亦是嘆了口氣，「本一生清白，奈得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竟曾經有這等事……這行走宮城，著實是步步艱險，一朝生變，便是血光之災……」
「所以阿緋才不願去那宮城嗎？倘若，那心中牽挂之人就是在那宮城呢？」南弦接了墨顏緋的話問道。
墨顏緋當下舒然一笑，「好在，我心中牽挂之人不在那裡啊～若是真的有……那，我現下亦不好說……不過說到底，既然是心中認定之人，不論他來自何地，身份如何，我皆當不負。」
南弦微微閃動目光，亦是一笑。
「先不說這些遠話啦……話說，那蕭莊主夫人不在嗎？」墨顏緋又想到了原來的事。
南弦點了點頭，眼神掠過憂傷之色。「外祖母生下娘的時候，因難產過世了……」
墨顏緋聞言亦是低了低頭，一陣靜默。
南弦將清茶飲盡，轉頭看向墨顏緋，溫柔道，「就先不想這些了。阿緋，來，我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