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經年之訊
墨顏緋略帶急迫之意迅速趕向自己房間後窗的方向,以皮皮的心性,見屋內沒有回應,一來怕是要破門而入了,二來這大晚上的吵了別人自己心裡也怪慚愧的,阿冰姐此時正需要好好休息。
不過說實話,以墨顏緋現在心裡的感覺,卻是有些戀戀不捨的。臨至後窗附近,回頭遙望了一眼那高閣雅亭的方向,那皓白的身影,背靠圓月,風華洋溢,亦在目送著自己。
墨顏緋心頭一動,泛了一絲笑意,伴著前方傳來的一聲聲「墨姐姐!」的清脆呼喊,墨顏緋轉回頭,輕身探入窗中,忙應著,「皮皮稍等,這就來~」
另一旁房間里的檀冰雖也並未入睡,但心想墨顏緋出來一趟交個朋友甚是好事,再說看起來那兩位還挺自來熟的,便溫柔笑了笑,繼續歇了。
「墨姐姐這是怎的?我都叫了好久了你才來,看起來你也不像是睡了的樣子嘛。」夏鶯鶯嘟了嘟嘴。
墨顏緋連忙拉了夏鶯鶯坐下,道,「說來慚愧啊……我剛剛正在走神……」
其實,墨顏緋本想說的是自己正在練功調息,一時未聽見,但這卻像是責怪皮皮擾了自己修習似的,再說自己本就是擅自外逛,甚是心虛。
這廂夏鶯鶯卻饒有興緻地轉了轉眼珠,眼睛亮亮地看向墨顏緋,「姐姐這是……思念愛慕之人啦?不會是……谷主吧……!」說罷抬手捂住嘴巴,作不可思議狀。
墨顏緋此刻心裡確確實實還真多多少少在想著方才之事,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望向夏鶯鶯,卻隨即道出這樣的話:「我說皮皮,我好歹也是有要事在身的,整日里整理線索都夠費心神的了,如何有功夫想太多啊,我的確是在為案件整理思緒……不過話說回來,今日一見,傳聞中的南谷主果真不同凡響。」墨顏緋內心慚愧自己編謊話,於是多少補充了一些真實的想法。
夏鶯鶯作瞭然狀,「好吧~這麼一想也是呢,姐姐辛苦!不過呢,也不用太擔心,我們這位谷主啊,確實的確是厲害……你別看我平日里提起他,總是一副看不太慣的樣子吧,但谷主當真可稱得上是天才吧,很有手段,心思也真是深不見底,不然,怎得才十五歲的時候他爹就把那千絕閣交給他……我自很小的時候,便是也只能見到那神秘的影子。」
夏鶯鶯竟然也被帶著勾遠了思緒,頓了頓,話轉回來,「總之,明天你們見了谷主,說不定就會了解一些線索呢!我這個人長這麼大也沒出過谷外幾次,在這裡無憂無慮的,還安全得很,倒是也不錯。唉,我是不是有些不思進取呢……你們查的事,想來我是肯定幫不上忙啦……」
墨顏緋笑笑,卻是接著方才的話問了,「那前閣主與夫人,當真就把這麼大一個地方交給了還那麼年少的谷主啊……」
「是啊,然後他們就去享受真正的二人世界去了呀……」說到此,夏鶯鶯清亮的眼神里滿是神往,接著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更開心的事,轉頭笑盈盈又嘟了嘟嘴說道,「想是那前閣主與夫人也不會放心把這家當只交給他一個小孩兒的,還不是有我的慕容哥哥幫他~雖說……他們也是差不多年紀吧……哎,我和你說啊,慕容哥哥也是特別厲害,說不定不比谷主差呢~而且還那麼好看,又不像谷主那樣冷冷淡淡的故作神秘~」
墨顏緋拾了記憶,想到了此前皮皮和千代少俠的問話,饒有興緻地回道,「原來是皮皮一直在單相思的那位!」
「才不是呢!」夏鶯鶯立時反駁,「說了不是單相思!我與慕容哥哥青梅竹馬,自我記事起就是慕容哥哥常帶我一起玩耍,一起修習,以後,定是也會一直在一起的。只是谷主那傢伙,近些年不知道總在神神秘秘搞些什麼,搞得慕容哥哥也常常是見首不見尾的,都被帶壞了……」
墨顏緋聞即一笑,「看來你定是修習還不過關,不然他們去搞神秘的事情,為何不叫上你?」
「姐姐,我跟你說啊,我可是厲害著呢~」說罷做得意狀。
「哦?那我也正想問問,你這些年修習的是何功法?」
夏鶯鶯又立即轉為神秘狀,「這個啊,以後姐姐自會知道的~說不定,以後啊,連谷主都會請我幫忙呢!」說罷又是得意一笑,接著忽而回頭,「這光顧著說我了,姐姐呢?我日間見姐姐腰懸雙劍,檀姐姐也是一樣,你們都修習雙劍嗎?」
墨顏緋右手托腮,言道,「阿冰姐是玄武司檀家的人,檀家家傳雙劍之法,我不過是自小常去檀府找阿冰姐和檀伯伯請教,見雙劍拿得順手,便也當作隨身武器了,若論劍法造詣,阿冰姐自是高妙許多。其實我啊,修習的武藝甚是雜亂,我爹和我哥哥都是軍中之人,雖不時常得見,但也學得了一些刀法槍法,不過都是些三腳貓的伎倆,拿不上檯面的,哈哈~」
夏鶯鶯雙眼又滴溜溜打轉起來,「那……墨姐姐如此漂亮多才,聽聞又是大將軍府的千金,不久可要嫁哪位如意郎君啊?」說罷一拍頭,「對啊,現下來找姐姐聊天,竟然把這正事兒給忘了!我就是很好奇,可有姐夫?何方人士?此前提及谷主全當我玩笑了~」
墨顏緋聽聞甚是無奈狀,「感情你大晚上不早點休息,上趕著找我來聊八卦的。」
「我和姐姐自來熟嘛~快與我說說~」
墨顏緋著實無奈,這一晚上,竟然還有第二個人問及這種話題,當下不如乾脆拋出問題去。
「姐姐我並未出嫁,天大地大,瀟洒自在。不過,以皮皮的想法,你覺得,我若是當了太子妃如何?」
夏鶯鶯眼裡滿是驚艷,「哇!那自然是極好的!錦上添花,錦上添花!」
說罷又漸漸陷入思索,「只是,宮裡的日子啊,雖說尊貴,但轉念一想也怪無聊的。再說,皇家男子一個個三妻六妾的,要我說,姐姐可不能受這等委屈。除非,亦像我們江湖中人一樣,尋一人一世一天涯。」
聞此,墨顏緋對夏鶯鶯的印象不禁升高了幾分。這妹妹雖然調皮頑劣天真無邪,但內心也是有所思量的。
「皮皮說得極是,但願也像你與你的慕容哥哥一般,將來我亦尋一人,攜手一生,永不相負……」
夜色已入深沉,墨顏緋道了早些休息,便出門送了夏鶯鶯稍許,二人互道晚安。
是夜,墨顏緋伴著內心那隱約看得見的憧憬,和不知是否為幻覺的《隱華》之音,漸漸睡去。
翌日,檀老師傅前來相邀,墨顏緋道了留下等候,檀冰移步前去會客亭。
亭內,南弦負手而立,見了來客,請檀冰入座,優雅自斟了兩盞清茶,遞予檀冰一盞。
檀冰點頭接過。
「檀少使此番前來所為何事,在下略知一二。十七年前容成皇後身死,大皇子中毒失蹤,令尊出了宮城后亦是不知去向,這麼多年,卻是無人知曉其中隱秘。檀少使與令尊分離多年,案情依舊撲朔迷離,你們母女二人甚是辛苦了。」
檀冰謝過南弦關懷,只見南弦目光幽遠,似是有所回憶,接著見其於袖中取出一物,似是泛黃的紙箋,已歷經年。
「檀少使,實不相瞞,就在今年春日,在下曾見過令尊。」
檀冰聞言,立即抬了抬頭,目光灼灼閃動。
南弦接著道,「在下年幼時巧遇令尊下江湖辦事,檀司首相貌俊秀,氣宇不凡,便在心裡留了印象。就在今春,在下行至谷前鏡潭,於深林掩映處,似見一江湖隱士,便行至前去。說來雖是不敢當,許是這許多年間在下人品與行事在江湖中有所稱道,那前輩托在下若是行得方便,便將此物帶至檀府,留個念想。在下這才覺察那前輩似曾相識,又見此物已攜在前輩身邊甚是有些歲月,當即訝異竟是前檀司首。承蒙前檀司首信任,既然檀前輩不願多說,自是內有隱情,如今,在下也不知令尊身處何處。」
說著將那滿載經年,匯聚萬言的紙箋遞予檀冰,「此前在下確是去過檀府,不巧恰於府中暗聞令堂與墨姑娘的談話,想來皇帝陛下正又催派令堂探查此事。在下一來不願令堂與檀少使於此時心緒生亂,二來也擔心萬一此物現世或許給檀府帶來禍事,便自作主張代替保管了。想到檀少使既然不日便將前來,或許走這一番確實可探得個中一二,便在此恭候了。若檀少使信得過在下,憑此物透露之意,不妨與在下商議後續之事。此前冒昧暗入檀府,聽得其中隱秘,還萬望見諒。若需在下幫忙,檀少使直說便是,在下亦願檀府一家人早日團聚。」
檀冰淚眼瑩瑩,雙手微微顫抖,打開那紙箋,是父親的字跡……
「數載相離如刀絞,無時無刻不盼還。懷罪長別不由己,江湖深遠心永連。」
字字觸情,相隔萬水,滿載歲月。
檀冰一滴淚落,卻有些許釋然。
「失態了,南谷主見諒。如此,便是家父還活著。只是這話中之意,確是似乎另觸禁忌,因此家父無法露面。」
「如此,在下亦有所瞭然。承蒙檀少使信任了。現今,可有何打算?」
檀冰思忖稍許,道,「計劃不變,就按當初擬定的方向,我們一行繼續追尋。只是這獨孤劍宗,想來不去也罷了。多謝此行得南谷主照顧,且已多少有所收穫,此行不虛。接下來我們便起身前往靈山,如此,暫與南谷主別過了,後會有期。」說著起身施禮,告辭離開會客亭。
南弦亦起身相送。
檀老師傅站立一旁,望著檀冰遠去的背影,眼中一晃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