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玉鸞千羽
距仲春已過了小二十日，檀冰和墨顏緋整裝好行囊，即日便出發。因趕上清明，已耽擱了數日。
檀冰還是平常的裝束，墨顏緋和當日與檀冰切磋時不同的，是於偏右方斜系了一個高髮結，赤紗纏繞，插一支鏤空曲線祥雲紅玉簪，自髮結中心傾瀉而下的長發披於右肩，胸前幾縷，其餘在後，恰到好處，極顯秀美靈動。
雙雙與家人別後，於約定的巷中會合。
此番外出查探，雖說是於都城之外，但這天衡城內卻有處地方定是要去的。
天衡千韻樓。
這位於都城最繁華的熙雲街中心的酒樓，雖是酒樓，更是歌舞昇平之地。從掌廚到客引，樓里之人清一色都是美麗姑娘，有幾位更可稱得人間絕色，且這裡的姑娘們或可能歌善舞，或可撥弦作畫，更有武功高強者隱於樓中，自成「千韻」。千韻樓的規矩是來者不拒，但底線必須是尊重這裡每一位姑娘的意思，否則不僅是樓里姑娘出手送客，這麼多年規矩已然心照不宣了，這裡的客人也定會幫忙聲討驅逐。
雖是歌舞昇平之地，更是這都城裡消息最為靈通和最隱秘的交易之所。
這千韻樓問世七年以來，懂行的人也漸漸來得越來越多。千韻樓背後之人名為蕭臨意，雖說是自稱接了家父醉仙酒樓的家當而已，但這七年間把千韻樓經營得如此規模，不僅召得來這麼多妙齡美女，自己身邊竟也是有影衛保護，以及許多辦事得力的高手，想必背景極深，但這就無從知曉了。
檀冰自是知曉這些半公開的秘密，墨顏緋之前有所耳聞，這次邊走邊談更多了解了。
她們此番順路要去探的，正是千韻樓。千韻樓消息流轉極快，說不準又有新的隱秘。
剛走了沒一會兒，就不斷看到有人急忙趕著腳朝著千韻樓的方向走去，見得多了也聽到了個中緣由：「難得世人能欣賞其一面的南宮玉鸞姑娘今日搭台獻舞了！」
若說千韻樓有千韻，那南宮玉鸞姑娘正是這「第一韻」。人間絕色，一舞傾城。
待二人走至附近，熙雲街早已人山人海，都想一睹傾城之舞的高妙。人群中紛紛傳來「唉來晚了來晚了」「就你這地方，人影都看不見，回家歇著去吧」「不行我得擠進去」云云，足見人氣之高。
檀冰與墨顏緋是習武之人，自是有著和普通人不同的手段，當下繞到了后旁巷。檀冰有此番動作，自是來過幾次，二人提氣施了輕功，在牆頂屋檐間上下躍動，檀冰帶著墨顏緋直奔後院方向。
與樓前樓內的煙花之氣不同，這後院極是紅塵雅境。在這亭台樓閣熙熙攘攘的天衡城內，竟有一處碧波蕩漾，雅亭一隅，細柳迎風，繁花清幽之境，甚是絕妙。
於後院高牆間望去，只見也有數些習武之人，佔據了高處遠望的位置。
入了後院，即刻便有身手極好的姑娘攔了去路，隨後施禮道，「若是熟客，煩請出示樓主手函。」
檀冰於懷間拿出一物，形似令牌，比令牌大些，雖薄，但赤紅木牌正面邊緣雕了鏤空祥雲紋，描以金墨，極為精緻，中間提黑墨落下一個筆鋒銳利又通體雅緻的「蕭」字，想必五成人看了會嘆蕭樓主好品位，另五成人倒是會覺得做作吧。
此時，作為那「另五成人」的墨顏緋心想，這位樓主真是越來越讓人感興趣了。
姑娘看了手函，禮貌微笑著指了方向，「樓里請。」
二人依著指引進了樓內，是二樓的高台，當下也已然是坐滿了人。這些人里，除了少數持有手函的人，自然是一擲千金的大戶公子，專門買了這些位子。
墨顏緋此前從未接觸過此等花柳之地，如今身臨其中，之前想是可能會有的不自在之感卻並未出現，這座千韻樓氣氛當真是不可僅作一般之想。
既然來了，二人便也決定找個能看得見舞台的好視野，先欣賞這傳說中的天鸞之舞。
坐定之後，放眼看去，見一樓舞台邊，最近的位置上，坐了一位優雅品酒的白衣公子，雙睫微垂，眉目如畫，長發披散，面容俊美，坐地成景。
只聽人言道：
「今日能一睹玉鸞姑娘的舞姿，還是多謝了司空公子啊！」
「也只有司空公子出面，玉鸞姑娘才肯給面子，司空公子不如常來！」
「呵，瞧你說的，人家司空公子世外高人，豈願常與你等為伍！」
「你等，那說的不就是你嘛！」
「哈哈哈哈哈……」
有不解之人疑惑道：
「那這司空公子究竟是何人？」
「哎，聽聞名叫司空千羽，是江湖醫仙，但脾氣古怪，不輕易給人診病的。」
「我也如此聽聞，大家都傳其傾慕玉鸞姑娘已久，但就是一直沒等到回應。」
「我倒覺得這玉鸞千羽，佳偶天成，玉鸞姑娘看起來明明也對人家有好感，怎麼就不回應呢？這千韻樓也時常有姑娘就嫁出去了。」
「個中緣由就不知曉了，有人猜呀，肯定是和這蕭樓主有關。」
「嗐，如此甚好，玉鸞姑娘要是真和司空公子走了，咱怕是再也見不到玉鸞姑娘了！」
「說的是說的是……」
這樣聽著，氣氛突然安靜下來。
鸞鳳一般的女子隨著紅紗帷幕從天而降，金釵玉飾，雅妝勾勒，半掩半映之間，自是神韻傾城。
在座眾人皆低音長嘆，外面似是整條街都安靜下來了。
天籟悠揚，天女舞於帷幕中央，身姿曼妙，仙帶飄飄。
眾人皆醉。
或優柔，或熱烈，或幽幽，或激揚……
臨近尾聲，擎了那司空公子桌前酒，親自送與公子口中，司空公子眼神灼灼，右眼一滴晶瑩淚流。
在座皆驚嘆鼓掌。
玉鸞姑娘笑容傾城，點了足尖凌於帷幕之側，隨著紅紗升了上去，如鸞鳳般飛去無蹤。
一曲盡了，一舞終了，千韻樓的姑娘們紛紛出來，迎人，接客，送客，千韻樓在無盡回味之中恢復了往常的模樣。
只留司空千羽靜坐原地，和旁邊津津樂道之人。
此時，二層不遠處傳來了悠遠醇清又張揚有力，可稱得上是此間絕妙的男聲：
「千羽兄，是要我抱您出去嗎？」
司空千羽優雅起身之際旋身便出現在二層，奪了喊話之人杯中酒一飲而盡。
亦是極好聽的神仙對話，「我只讓玉鸞抱我！」
說罷旋身說走便走，一如風過無痕。
蕭樓主眯起雙眼，端詳著被塞回手中的空酒杯，嘴角勾出優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