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另一個世界

  夜色中的上海黃浦江邊，一排排摩天大廈高高聳入紫藍的夜空，好似寶石壘砌的高塔，光芒璀璨。

  上海中心是其中最耀眼的一座，諮詢公司M&B位於第43樓。已是晚上10點，寬敞的辦公空間里還有不少人，安靜的坐在電腦前各自忙碌。

  尹方寒沿著厚厚的墨綠色地毯走到走廊盡頭一間寬大的辦公室前，敲了敲門。

  「請進。」

  尹方寒推開門，M&B大中華區的合伙人兼總經理Carol端坐在辦公桌前。她身材微豐，穿著一身優雅的灰色絲質休閑西裝，微笑道：「方寒，坐。」

  「這麼晚還沒走？」

  「剛剛接到銀湖資本的電話，請我們為他們最近的一個投資項目做盡職調查。」 Carol語調十分愉快。

  「恭喜。」尹方寒說。

  誠如馬克思先生寫的資本論所言，這年頭資本是最兇猛的力量。

  尹方寒有個廣為流傳的高論：每個創業公司都是條小魚苗。各種風投私募資本呢，就是蹲守岸邊的餵食者。誰要是喂出一條大魚，再逼著這條大魚不停去吃小魚，就能獨霸魚塘。至於誰能投到大魚嘛，道理很簡單。

  眾人問：「什麼道理？」

  「多撒魚食兒。根據概率論，總能碰上幾條大的。」

  眾人絕倒，反問：「按你這麼說，投資人都是靠運氣了？」

  尹方寒一攤手：「不靠運氣，靠錢多。」

  眾人不服，又問：「那銀湖呢？」

  尹方寒嘆氣：「銀湖不算。」

  眾人不服：「你這算什麼道理？」

  尹方寒拍拍手道：「道理嘛，本來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眾人一鬨而散，繼續加班。

  銀湖資本確實是個例外，成立五年，業績簡直亮瞎了投資界眾生的雙眼。掌門人蘇旭年紀輕輕，出手快准狠。首批募集的基金收益率三年達到20倍，創下了投資回報的神話。

  Carol所說的「盡職調查」，就是投資公司在正式注資之前，聘請專業諮詢公司對被投公司進行詳盡的調查，充分了解被投公司的市場、財務、管理層等信息，減少投資風險。投資公司都是流油的財主，所以盡職調查項目的價格高利潤大，是諮詢公司紛紛熱搶力爭的項目。

  銀湖資本的盡職調查項目一直都是打包給A+諮詢做。Carol使出渾身解數，也沒取得什麼突破。這回金主主動伸來橄欖枝，怪不得Carol興奮不已。

  Carol問：「銀湖資本準備投資vision。你聽說過這家公司嗎？」

  「沒聽說過。」

  「Vision是一家虛擬現實科技公司，三年前成立於美國，創始人是位華人。」

  虛擬現實，簡稱VR，從方興未艾到如日中天，總共不過十幾年時間。發展之迅猛，前所未有。

  如今人們購買VR軟體，在虛擬世界中獲得接近現實世界的體驗，如同家常便飯。尤其是遊戲行業，十年前可能平面遊戲還流行，如今幾乎所有遊戲都是VR，而且更新迭代飛快。前段時間，一個新上架的槍戰嘞遊戲，因為模擬真實感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一夜爆火。但沒過兩天，一個玩家在遊戲中因過度驚嚇導致心臟病爆發而猝死。國家緊急出台法規，規範VR遊戲的分級制度，嚴格限定玩家的年齡和健康狀況。

  尹方寒聽說是VR行業的項目，詫異地問：「VR的項目為什麼找我？」

  諮詢公司的業務部門一般按照行業劃分。項目經理只專註某一行業，很少跨行業帶項目。就好比語文老師不會被拉去教英語。尹方寒是研究消費品行業的，不理解Carol大晚上把自己叫來說其他行業是什麼意思。

  「我想讓你接這個案子。」Carol的眼睛閃爍著光芒。

  「Carol， VR行業我不懂。「

  「我知道。」Carol不緊不慢地說，「但是銀湖資本指定由你來做這個項目。」

  「什麼？不太可能吧？」尹方寒懷疑自己聽錯了。

  「千真萬確。」Carol觀察著尹方寒的表情，帶著一絲探究的問，「你認識銀湖的高層？」

  尹方寒認真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完全不認識。」

  尹方寒說的是大實話。她幾乎沒有朋友，從不花時間經營人脈，不認識資本圈的任何人。

  「你呀，」 Carol搖搖頭，「工作能力雖然強，但客戶關係實在差勁。諮詢顧問往上做，最終還是一名銷售。一名好的銷售，什麼最重要？人脈啊！你以後要多跟客戶聯繫，多認識些業內的人。否則我就再想提拔你做合伙人，也不容易啊。」

  Carol向來偏愛尹方寒，雖然是在數落她，語氣卻親近的很。

  「正好我對當合伙人也沒太大興趣。不過還是謝謝您。」尹方寒聳聳肩。

  Carol知道尹方寒說話向來這副德行，懶得理她，擺擺手又說回項目：「我們需要和A+競標，最後還不一定能拿到項目。相關資料我馬上發給你，你抓緊時間準備競標書吧。「

  「競標什麼時候？「

  「下周四。「

  「啊？只有一周的準備時間？」

  「是啊。這麼急的項目，我也只能靠你了。「

  尹方寒走出Carol的辦公室，一肚子莫名其妙：「只有老客戶才會直接指派項目負責人。銀湖資本找我幹嘛？神經病。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花落誰家還說不準呢。」

  她給兩個下屬打電話：「你們馬上到我辦公室來。」

  兩個女孩三步兩步趕了過來。叫做Cindy的圓臉女孩，忙的幾天沒洗頭，頭髮比宅男還要油光簇亮，一臉緊張地問：「老闆，有什麼事嗎？」

  「剛剛得到通知，我們要接一個重要項目。」

  Cindy哭喪著臉:「老闆，咱們手頭這個案子已經要忙死人了。」

  「手頭的案子先放一邊，這個客戶是當務之急。」

  「哪個客戶呀？」

  「銀湖資本。」

  「銀湖資本？！」兩個女孩異口同聲地尖叫，「真的？！」

  「是啊。你們幹嘛大驚小怪？」

  「啊老闆，你不知道。銀湖資本的蘇旭是我們的男神啊！」Cindy沮喪的表情一掃而空，只剩下粉色的桃心眼在忘情地閃爍。她從手機里翻出一張圖片，遞到尹方寒面前：「你看帥不帥？簡直橫掃男明星。你看人家又帥又年輕又能幹又有錢。不行不行，再說下去我要咽口水了。」

  「老闆，我們有機會見到蘇旭本人嗎？要是能見到本人，我願意每天加班到兩點！」另一個女孩也開始呈現失智的狀態。

  尹方寒超窗外的夜空指指：「我看確實有點晚了，你們已經開始做春夢了。現在立刻馬上，你們給我下班。明天早上七點辦公室開會，OK?「

  「行！」

  兩個女孩跑回座位，邊收拾東西邊小聲聊起來。

  「才十點鐘，老闆竟然就放我們下班了。」

  「我第一次跟尹經理做項目，其實還有那麼點怕她。」

  「我跟她做過好幾次項目了。我跟你說，她雖然看起來很難搞，說話也狠，其實人挺好的。」

  「我覺得她腦子挺清楚的，從不讓我們做那些沒用又耽誤時間的事兒。」

  「而且超硬氣的。有一次客戶給我們提出了一大堆要求，都是臨時加出來的。她當著客戶的面全部拒絕，一點餘地不給，帥爆炸。客戶氣的都投訴到Carol那裡去了。」

  「哎呀，她有Carol罩著呀，怕什麼。」

  「那也不是每個項目經理都能這樣。對客戶和老闆唯唯諾諾，把項目上的人累死的人多了去了。」

  「八卦一下，她有男朋友嗎？「

  「聽說還是單身。你看她每天加班，哪有時間約會？而且她好像不喜歡出來玩，周末那麼多次聚餐喝酒，你什麼時候見過她？」

  「真可惜，我覺得她長得挺漂亮的哎。聽說Richard追過她?」

  「據說被拒絕了。其實Richard不錯，我可以，嘿嘿嘿。」

  「不是吧？Richard小孩都滿月了。」

  「哈哈哈，我就YY一下。」

  兩個女孩嘻嘻哈哈的走進電梯，門在她們身後緩緩關上。

  尹方寒仔細的看了一遍Carol發來的項目書，思考了一番未來幾天的工作內容，心裡有了大致的安排，方才起身離開。

  已經是深秋了，夜風帶著絲絲的寒意。她站在路邊，緊了緊身上的風衣，抬頭望著漫天的繁星。深藍色的天幕上，銀色的星星閃閃發亮。最亮的那一顆，它的光輝是來自多麼遙遠的距離呢？

  尹方寒不知不覺看痴了，好幾輛空的計程車呼呼的開過她的身邊，她完全沒有注意。

  競標會的時間定在周四早上10點，尹方寒提前半小時就到了銀湖資本的大樓，這是她參加重要會議的習慣。

  她留著簡單的短髮，上穿一件象牙白色的真絲襯衫，配著剪裁得體的墨綠色及膝裙，幹練瀟洒中透著渾然天成的俏麗。

  Carol很快也到了，兩人坐電梯直達最高層的銀湖資本。

  前台微笑著接過名片，領她們到會議室，禮貌的請她們坐下稍等。

  「怎麼樣？有把握嗎？」 Carol問尹方寒。

  尹方寒搖了搖頭：「時間太緊，沒十足把握。」

  Carol拍了拍尹方寒的肩膀：「沒事，我對你有信心。」

  會議室的門開了，一群人走了進來。Carol迅速起身迎上去，殷勤的向走在最前面的男子伸出手，笑道：「蘇總，我是M&B的合伙人Carol，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