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年少不可為（一）集訓
在我們快升高三的時候，一個外來美術機構入駐了學校，這個機構是從重慶大學城那邊過來的，有一支美院名校畢業的專業教師隊伍。
機構跟楊中的領導達成了合作，學校開始在美術生隊伍里徵集自願到重慶去進行為期四個月閉關集訓的學生。
老馮在班裡做了一定程度的宣講，並說：「如果我們班的美術生想去那邊學習我也不反對，但大家還是要考慮清楚，機構里的教學會更加註重美術單招，學校的老師會更擅長聯考。」
（但我那會兒並沒有想那麼多，更沒有聽出老馮的話外音，什麼人情世故的根本不懂，一點兒也沒有考慮到當初是老馮幫我給王老師打招呼開小灶我才能跟上其他同學進度的這件事情，絲毫沒有顧及到老馮的面子就報名了，但好在後來老馮並沒有因此而放鬆對我的管理。）
我聽了宣講課，也看了美院老師們的課堂示範，覺得能夠得到更專業隊伍的指導，能得到一些單招類院校的應試技巧，當然是再好不過的。
於是我回家跟父母商量起了繳學費去重慶的這件事情。
最後在家人的支持下，我如願以償地準備去集訓。
學校為我們預定了兩輛大巴車，並且跟機構負責人簽訂了協議確保大家的安全。
出發那天是傍晚，夏日的陽光還未褪去，學校門口的大榕樹上有幾隻蟬兒「吱呀，吱呀」地不停叫著，我們為夢想而跳動著的炙熱的心也是滾燙而不知疲倦的。
從小城到重慶的集訓目的地大概需要四個小時的車程。
走之前我給程艽發了消息告訴了他這件事，並且說：「一起加油。」。
從做決定到出發前後也就一周的時間，程艽不知道我要去那邊，我沒有提前告訴他，他更沒有問過我。
那天下午天氣很炎熱，我們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在學校門口等待著準備出發，大巴車遲遲不來，等得人有點煩躁。
不知過了多久，在教室里上課的同學們都陸陸續續下自習出來吃晚飯了，車才到了一輛。又因為兩輛車是要一起出發的，所以我們還需要繼續等待。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收到了程艽的消息：「已經走了嗎？」。
「還沒有。」我回。
「好，那你到門衛後面的楊柳樹那兒等我一下，好嗎？」程艽的消息來得很快，似乎是早就準備好的。
「好。」我回復完后，就去了門衛室後面等他。
我猜不到程艽要來幹嘛，以他的性格，應該不是為了專程來送送我告個別。
果然，程艽是懷抱著一大堆數學練習冊來的。
他大步前進的樣子能讓人感受到他的誠意，等他走近，我瞥見了他額角的汗珠。心裡想著他剛才的走應該稱得上是競走。
「給你。」他伸手把書遞給我，又接著說：「這些是我的練習冊，雖然文科和理科的題不太一樣，但大多數是差不多的，你挑學過的來做就好。」。
我驚訝地接過他遞上來的練習冊，充滿疑惑地「嗯？」了一聲。
「雖然你現在數學挺好的，但還是要抓住自己的優勢科目，每天刷點兒題練習一下，不然回來之後很可能會退步。」程艽慢慢解釋到他送書來的理由。
確實是這樣，像數理化這種理科類的科目，學完之後一定要多練習的，不聽課都還好，但不做題的話，分數就會直線下滑。
「額，好的吧。」我說。
「接過去了就一定要做啊，不明白的地方多看看我之前的做題步驟。」程艽叮囑著。
「嗯，好。」這個人現在對自己的數學都這麼自信了嗎？我看著程艽的樣子，突然很想逗逗他，「那你要我的語文和英語練習冊作為交換嗎？」。
我挑眉看著他，他忽然紅了臉，視線閃躲了一下，繼而抬頭很認真地盯著我說：「我這兩個科目現在已經好了很多了。」。
「不過，我們都繼續加油吧，都別放鬆。」程艽說這句話的時候，夕陽的餘暉慢慢鋪撒過來，灑在他的頭頂上，他濃濃的眉毛上，就著這光，我甚至可以看到他額角的汗珠密了些。但是夕陽有什麼好看的呢，程艽的眼睛，才是最好看的。
這一次的對視持續了很久，最後，我終於不好意思地移開了視線。
「好的，我會的。」我說。
「那，我先回教室了。」程艽說。
他已經浪費了十多分鐘的休息時間，也不知道現在去食堂吃飯一會兒還能不能趕上晚自習。
「等一下。」
「你也等我一下。」
說完這句話后我用最快的速度去校門外面放行李的地方找出本打算在車裡吃的麵包和酸奶，然後用更快的速度回來拿給他：「謝謝你的書，記得吃晚飯。」。
程艽從我手裡接過食物，然後很開心地笑起來，他笑得時候可真好看，總是那麼柔和溫暖。
「好，那我回去了，你到后發個消息。」
「嗯。」
我們背向對方，往兩個不同的方向走去，這兩個相反的方向，分別代表了我和程艽的夢想，今日暫別，殊途同歸。
我忽然很想回頭去看看程艽的背影。
一轉頭，卻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下來，正對著我站定並著看我發獃。
我愣了好半天，不知道要做出什麼表情。
程艽說了一句什麼話，我認真辨識了下他的口型，是：「8號見。」。
我笑著點點頭，表示懂得。
到重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美術機構給我們每個人都安排好了固定的寢室和床位，八人間，有空調和獨立衛浴，小是小了點，但五臟俱全。
我收拾好床位準備睡覺已經快十二點鐘，躺在床上才突然想起來還沒給家裡報平安，於是給家人發了消息說一切都好，請爸媽放心。
關掉手機準備睡覺時卻總覺得不對勁，好像自己忘記了什麼事情？想了好半天才記起來走的時候程艽說：「你到后發個消息。」。
但已經這麼晚了，也不知道他睡了沒有？我這時候發消息會不會打擾到他。
思索了一會兒，我試探著發了一句：「睡了嗎？」。
剛發出去，程艽的消息幾乎是秒回：「還沒。」。
「我已經到了。」
「好的，那你收拾完早點休息。」
「嗯，你也是。」
第二天，老師們帶著我們參觀了學校，並且以最快的速度宣讀了集訓規則，很快，我們就開始了正式的閉關訓練。
我們集訓的地方在重慶大學城附近，有點兒偏，但遠離了城市的喧囂，讓人能夠靜下心來學習。這裡就像個小學校，上面是宿舍和操場，負一樓是畫室，負二樓是食堂，裡面甚至還有專門的畫材店。
這樣的構造讓人很不喜，但又很有寓意，彷彿我們現在是在地底努力往上鑽的小種子，三月抽芽兒，夏季結果。
在這邊學習也是有小假期的，每個周末的下午，老師們都會給我們放半天假自由安排，有的時候我會在學校休息，整理一下內務，有時會跟朋友一起去川美看展，偶爾還跟同學們成群結隊去培訓學校後面的小村子里摘桔子，去小水塘釣魚，晚上再回到食堂請師傅幫我們加工成美味的魚頭湯。
我有時會在程艽發消息過來的時候跟他分享這一天發生的趣事，但卻閉口不提在學習中遇到的不順心，他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