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的姿態（十二）因為你
那天，我思考到很久才睡，最後做出了學美術的決定，第二天就我去找老馮報了名，老馮說，這學期剩下的時間每天下午第四節課的自習和晚自習都去學校畫室練基本功，等期末考試完直接就去王老師的畫室集訓。
於是，我正式踏上了我的求藝之路。
因為每天要花大部分的時間去學習繪畫，所以我需要擠出比其他同學更多的碎片時間把當天的文化知識點消化，並且要盡量提前做完別的同學在自習課上完成的練習作業。
那段時間很累，每天就是無限重複地畫線條，畫幾何圖形，練習繪畫基礎。有的時候我都快把自己畫吐了，但想到程艽也坐在教室里認真地刷題學習，馬上又會充滿力量。
有一天下午下了很大的雨，我沒有帶傘，被困在了畫室沒辦法出去吃飯，心裡想著如果待會兒小璃和璨璨過來接我的話就去食堂吃飯，不來的話就不去了，反正我也不餓。
夏天的雨，都是一陣兒一陣兒的，總不至於一直下吧？
結果那天我等了很久小璃和璨璨都沒來。晚上小璃跟我說，那天他們老班發了很大的火，晚飯時間把全班留著訓了一頓，後來雨太大，時間不夠她也就沒下樓吃飯。而璨璨那沒心沒肺的樣子，自己都沒帶傘，於是也沒下去吃飯，只在教室啃了個麵包。
下課十分鐘后，畫室的大部分人都離開了，只有兩三個像我這種沒帶傘或本就不想去吃飯的人留著奮戰。
我那會兒正在臨摹一隻石膏眼睛，旁邊一位與我相熟的女生正要出去吃飯，她問我：「桉桉，我男朋友來接我，我出去買點兒吃的，你要帶什麼嗎？」。
我那天只想喝點兒粥，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但粥這種流食，打包起來太麻煩別人，我也就婉拒了：「謝謝，我還好，不太餓，你快去吃吧。」。
「好，我包里還有個蘋果，你一會餓了把它吃掉。」女同學說完后就被男朋友接走了。
我看著他們走入雨里的背影，覺得還挺浪漫，心生暖意地笑了笑，接著埋頭去削一支HB的鉛筆準備來豐富一下畫面細節。
削好筆后我又繼續畫畫，大概過了幾分鐘的樣子，就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
「沈彧桉。」
這個聲音的辨識度很高，軟軟的口氣裡帶著些磁性，是程艽。
我畫畫的手一頓，帶點兒茫然地望向畫室門口，我的位置在畫室第三排的靠外側，剛好斜對著操場。於是，這個時候，我看到了左手拿著雨傘，右手提著個食品袋的程艽。
他站在門框旁，眉眼之中有些急促，但正對著我上揚的嘴角又滿是溫柔，他的背後就是雨幕，我好像看到了一幅清雅的山水畫，而程艽是我的畫中人。
「程艽？」我愣愣地叫了他一聲。
「你怎麼來了？」我問他。
「嗯，雨太大了，畫室離食堂又遠，想著你也許沒吃東西。」他說完這句話后朝我走過來，在旁邊隨便找了把椅子，然後坐下。
「其實我不怎麼餓，吃不吃都沒關係的。」
我說完這句話后，他已經把我面前放筆盒的板凳給清理乾淨，放上打包盒開始拆食品袋子。
我獃滯地看著程艽一系列的動作，心裡想著，他好像主動了不少。
程艽拆好口袋后把勺子遞給我，說：「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隨便買了碗粥打包過來。」
我被這難以解釋的默契驚喜到，接過勺子，抬頭衝程艽笑了一下：「謝謝，我今天剛好想喝粥。」。
我接著問他：「可是，你為什麼突然想到要來這兒的？」。
我們以前很少有這樣單獨找對方的時候，更不要說程艽來給我送吃的。
他好半天沒有說話，大概半分鐘過去，才吞吞吐吐地放低聲音說了句：「我不想別人都有人接的時候你沒有東西吃。」。
這句話使得我瞬間紅了臉，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和動作。
此刻的畫室里除了我和程艽之外只剩下一個男生，他坐在最後一排帶著耳機在畫畫，並沒有注意到，也不能聽到我們在說什麼。
程艽說這句話的時候很真誠，甚至有種對任何關係較好的同學都可以說出的純粹感，但即便是這樣，霎時間，我還是有種被旁人抓到早戀的感覺。
「喝粥吧。」程艽說。
「哦，好的。」我遲鈍地端起盛粥的打包盒，用已經捏在手裡很久的勺子開始喝粥。
一碗粥快要見底，程艽也沒有離開的意思，他認真地看著我的畫，說：「我不覺得你比他們先來學習的畫得差啊。」。
「嗯？是嗎？」我吞下最後一口粥，心裡又有點懊惱，自己是不是吃得太多了，怎麼就在他面前喝完了這碗粥呢？
「對啊，有信心一點，加油吧。」他說。
晚自習的準備時間快到了，這個時候，畫室已經陸續地有人回來了。
「桉桉，我回來啦！我剛剛回宿舍拿了傘，你晚上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對了，蘋果你吃了嗎？」我旁邊座位的女生在門口邊收傘邊提著嗓子對我說到。
「哦，沒，沒有。」我一邊回應，一邊用餘光看程艽。
「那，我先回去了啊。你接著畫吧。」程艽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他猶豫了幾秒鐘，又俯身拿起了被斜靠在椅子腿兒旁的雨傘。顯然，他剛剛也聽到了女同學說已經解決了雨傘問題。
「嗯，好。」我望著他點頭回應。
這時，我旁邊的女生也回到了座位，她壓低聲音問我：「誰啊？桉桉，你男朋友？」。
「啊？沒有啊，瞎說什麼呢。」我也壓低了聲音，一邊否認，一邊目送程艽。
程艽轉過身去的背影微微一頓，繼而沒有回頭地走出了畫室。
雖然……但我們確實沒有談戀愛不是嗎？
那天晚上，程艽又給我發了消息，他說：「高考完，一起去小遇喝咖啡。高考前，就各自加油吧。」。
我也回他：「嗯，高考完，8號見。」。
至此，暑假到高三上半學期的這段時間，我沒有再跟程艽單獨相處過，同時，我也開始準備高三上學期長達三個月的閉關集訓。
那個時候的一切都是充滿希望的，即使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從零開始，一旦做好決定，就絲毫不畏懼了，十幾歲的時候，有喜歡的人在身邊，有改變世界的夢想和勇氣，整個人都是充實而快樂的。
高二到高三的這段時光，我在教室與畫室之間完成了一次蛻變。
「每當我想起來這段時光，程艽，我都無比感謝你。不管我們是在一個班級，還是一個年級，每當我做一件事情之前，我都會想著，這個時候，程艽會不會在注視著我呢，要是程艽在看著我，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做好才行啊。哪怕後來你不在我身邊時，我也會想，程艽喜歡的女孩子，應該是一個恬淡溫和又有想法的人吧，因為你時常喜歡安靜地坐在我的斜後方，凝視安靜的我，所以，在人生重要的性格轉折期——高中時代，我成長為了這樣的一個人。
此前的朋友們覺得我變了，他們偶爾會誇獎我變得更好相處，變得樂觀許多，溫柔許多，我在人們眼中不再是那個任性壞脾氣的小女孩，大家以為我遇到了什麼挫折，從而收斂了自己以前的一些壞脾氣，但不是的，程艽，這一切，只是因為你而已。
我想，人們喜歡一個人的方式，可以是各種各樣的，有的人放棄了自己親口做好的約定，有的人選擇陪伴和堅持，也有的人把自己的感情昭告天下，說出來和放棄都很容易，等待也許會有迴響，而我喜歡你的姿態，是在沉默中變得更加優秀，更加獨立，這樣，當有一天我有機會站在你身邊時，才配得上你的欣賞。
所以，每當我在畫室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
沈彧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