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的姿態（九）我們
高二這一年很快就過去了，快到我不知道小璃和安槿是怎麼樣走散的，只記得有一次周日來學校以後，小璃很難過地拉著我談心，說她和安槿的關係終於還是變淡了，她說好像大家以前都太幼稚了，小的時候總是錯把仰望當喜歡，最後，她說安槿戀愛了。
是的，安槿戀愛了，通過小璃的敘述，事情發生在某一周她們一起去玩野外求生的遊戲的時候。
那會兒安槿就帶上了那個女生（也就是他的女朋友），小璃說：「你說好不好笑，遊戲中途有一個人被捕了，對方要求交換人質，那個女生主動要去交換，然後大家說胥璃聰明，不如就換胥璃去吧。安槿居然也和那群人一起指著我，說要我去交換。」
「我當時還想著，沒關係，只是一個遊戲而已，結果我後來才知道，他居然和那個女生談戀愛了。」
「我們明明約好要考同一所大學的，難道以前都是我誤會了？不然為什麼我守著約定他卻談戀愛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若無其事地和我玩遊戲做朋友的。」
小璃在講述這些事情的時候情緒起伏並不大，她的被欺騙被戲弄的憤怒感蓋過了難受，彷彿她講的是別人的事情，又或者，我想她是不是也沒那麼喜歡安槿。
後來，在距離高考100天左右，小璃告訴我她戀愛了的時候，我才知道，她確實是沒那麼喜歡安槿。
從換位思考的角度上來看，安槿等不到她的戀愛關係，不想為一個空頭承諾等到大學，和另一個人在一起似乎也能被理解。
畢竟，從小到大，小璃就是女神一樣的存在，她長大以後越發美麗，高高瘦瘦，追她的人只增不減，誰能保證，女神不會在這個過程中遇上優秀的男神呢？
人們好像總這樣，他們喜歡一個人，卻總是半途而廢，他們總在感動一個人的路上，等到對方就快要動搖的時候，他們自己卻先放棄掉了。
那個時候我還以為，韓宸是個例外，畢竟他就一直在等著小璃。可是，他也放棄了，雖然他沒有和另一個人在一起，但他也在離這不久后的某一天告訴我，他不再喜歡小璃了，他說沒有人回應的喜歡是很難堅持下去的。
我想起來他確實好長時間沒有問過我小璃的消息了，這段時間以後，我們當年的小圈子不知不覺地就走散了。
當然，以上的人們不僅僅是指男生，無論男女都是這樣吧，隨著年齡的增長，人們學著去權衡利弊，計算幾率。投入過大，得到的幾率稍小的東西，就會被放棄掉，對待感情，當然也可以這樣，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不是嗎？
在不清楚對方狀態的情況下一直等待，這樣的人很少見。
後來我想我和程艽之所以能夠在一起，也多虧了他的等待吧。
而那個時候的我卻開始心慌，程艽會不會也跟安槿一樣呢？他會因為我沒有明確表示的心動而不再看我嗎？他會因為青春期的荷爾蒙作祟，想早戀而去跟另一個女生在一起嗎？
我不知道，我開始產生了心理學上的迴避型條件作用。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再想程艽，我怕我因為他而荒廢了學業，也怕我越來越喜歡他，他卻不再對我有所謂的好感了。
我不敢再和他對視，我怕他眼睛里的光芒一點點減少，最後用看普通同學的眼神來看我。
而我的迴避，在高二下學期的某一天，被程艽親自拆穿了。
那個時候我正在小城的少年宮裡跟小朋友彈琴玩，由於高中學業繁重，我已經很少去琴房學習，但由於跟教我的老師有約定，所以每次放大星期的時候，周日下午要回學校時我都會去琴房練兩小時琴再坐車到學校。剛好，少年宮附近就是12路公交車站，也順路。
我的鋼琴彈得不怎麼好，但教教小朋友還是綽綽有餘的。
最初學琴還是我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那會兒有個老師在開家長會的時候當著全班家長的面點名對我媽說我好動，上課不認真。我媽被傷了自尊又沒辦法沖老師撒氣，於是一怒之下送我去學了鋼琴，說是這樣能養養我的性子。
事實證明，這確實能磨練心性，雖然我小學初中那幾年的反叛性格是因為父母不常在身邊，從小住校，爺爺奶奶也不怎麼管我造成的。
但學琴以後我確實多了一位良師益友，鋼琴老師劉老師，她大概是在我成長道路上給我除家人之外最多人生指導的一個人。
讀高中以後，我依然會每周定時去找劉老師聊天，告訴她我最近發生的事情。我在她面前會放鬆很多，她常常說：「我們桉桉長大后愈發文靜了，還好跟劉老師的話沒有變少。」。
偶爾學生多了，劉老師照顧不過來，也會讓我幫著帶一兩個，她每次也想要給我相應的課時費，而我都拒絕了。後來就演變成了，她常常在我帶完小朋友后給我提來早已買好的接下來一周都吃不完的零食讓我帶回學校，偶爾還會給我買點女孩子喜歡的小飾品。
我還記得當我提著大大的紙袋上樓的時候，就連程艽偶爾也會忍不住往我的口袋裡瞄上一眼。他大概也驚訝於我一周零食的體量。
高中生涯，去少年宮變成了我為數不多的放鬆時刻，好像比起學習，還是練琴比較有趣輕鬆，而周日的這兩個小時也就變成了讓我甘之如飴的兩個小時。
仔細想想，現實生活里的巧合往往是比故事中還多的。
譬如說，高二下學期的某一周的周日，程艽敲開了琴房的門，牽著程徹走到了我面前。
程徹是我常幫劉老師帶的一個學生，通常我會帶他練習半個小時，然後把他交給劉老師，再往學校走。
小朋友很乖巧，總是「桉桉姐姐」「桉桉姐姐」的叫我，劉老師讓我守著他練基本功，他也常常因為貪玩想休息而沖我撒嬌，可愛的樣子讓人心都化了。
平時他總是一個人跑到固定的琴房來找我，我以為他父母把他丟到樓下就走了，我擔心不安全，還曾經問過他：「小程徹，你是一個人乘電梯上來的嗎？小心被壞人拐跑了哦。」。
而他奶聲奶氣地回答我：「桉桉姐姐放心，有人把我送到教室門口的。」。
我從來沒有見到過他的家長，心裡想他的家裡人可能很忙吧，不過只要小朋友平安到了就好了。
因為程徹太小了，那時他還只有五歲，加上小程徹從來沒有提過他有個比自己大12歲的哥哥，所以我也從沒把他和程艽聯繫到一塊兒去過。（至於名字的話，這個世界上同名的人都很多，更別提只是名字相似了。）
當程艽牽著程徹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甚至有點兒懵懵的。
「桉桉姐姐，這是我哥哥。」程徹奶奶地介紹。
我微微愣神地看著程艽，大概半分鐘后，才尷尬地說了句：「嗨。」
「嗯。」程艽沖我點點頭。
「好巧啊，原來程徹是你弟弟。」我說了一句廢話試圖緩解尷尬。
「對，他是我親弟弟。」程艽笑了笑，接著摸摸程徹的小腦袋。
「嗯，今天叔叔阿姨沒空嗎？所以你來送他。」
「一直都是我送他。」程艽卻說。
我的腦袋突然空白了一下，一直都是程艽送？可是為什麼，我從來沒有碰到過他呢？
「呵呵。好的。」我扯著臉皮乾笑了兩聲。
「嗯，那我們跟哥哥說再見吧？小程徹？」我想就這幾句話寒暄過去，然後伸手準備牽程徹過來。
「我可以旁聽嗎？」程艽突然說。
我伸到一半的手一頓，繼而又趕緊拉了程徹的小手過來。
「真的嗎？哥哥。你要聽我彈鋼琴嗎？」程徹很開心地叫起來。
「對啊，哥哥跟桉桉姐姐是同學，等你上完課，我們剛好可以一起去學校。」程艽接下來的回答驚到了我，什麼叫我們一起去學校，『我們』？他不先走嗎？
「可以嗎？桉桉老師。」繼而，他笑著看向我。
「額……」
「可，可以。」我獃滯地點點頭。不然呢，我難道要趕你走嗎大哥？
程艽說完這句話后就站到了一邊，對程徹也是對我說道：「開始吧，今天學什麼呀？」
「我不是學習的，我是在桉桉姐姐這裡複習，待會兒再去劉老師那裡學新的。」程徹組織了一段很長的話，告訴他哥哥我們的課堂內容。
「哥哥，我彈琴的時候你就不可以講話咯！桉桉姐姐說，練琴的時候是不可以講閑話的。」他昂起小腦袋繼續義正辭嚴地說。
「噗~」我被他的樣子可愛到了，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
「好，我不打擾你們。」程艽溫和道。
「好啦，那我們要抓緊時間練習了哦。小程徹，上一節課劉老師教的什麼呀，彈給桉桉姐姐聽聽吧，我聽聽看你有沒有忘記哦。」我一邊說，一邊翻開了程徹的教程書，小程徹學習鋼琴還不久，我們要練習的是小湯1（即《約翰·湯普森簡易鋼琴教程1》）里一首叫《火車》的曲子。
「Do~~Re~~Do~~Re~~Do~Re~……」小朋友邊唱邊彈了起來。
「嗯！還不錯哦，手型很漂亮。但是小程徹，你要想一想哦，劉老師跟桉桉姐姐是這麼教唱法的嗎？我們唱的時候是不是要把拍子數出來啊？」小朋友的曲子都很簡單，重要的是糾正他們的手型和節奏。
「你看，我們今天複習的這首曲子叫什麼呀？」
「《火車》。」
「對啦，你想一想啊，有個小朋友現在要去坐火車，可是他沒有趕上，他只聽到了小火車的聲音，火車快開了，剛開始小火車啟動的時候聲音還是慢慢的，到了後來呢，就怎麼樣呢？」
「他的聲音就嘟嘟嘟的變快，然後開走了。」程徹回答。
「對，那我們現在知道節奏了嗎？拍子應該怎麼數呢？」
「要把全音符和二分音符都數出來！」程徹很快回答。
「對了！很棒，那我們再來一次吧。彈琴的時候要把背挺直哦。」我摸摸程徹的小腦袋，鼓勵他再彈一次。
我說完這句話后在幫小朋友調整坐姿的時候轉頭看到了程艽，他出神般地望著我們，我們的眼神對在了一起，這一次，他沒有靦腆地低頭閃躲。
「Do234~Re234~Do2~Re2~Do~Re~Do~Re~……」
反倒是我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繼而在小朋友的琴聲中迅速坐正。
練習完畢，我準備把程徹送到劉老師那裡去學習新的內容，最後總結的時候我問他：「小程徹，我們從火車這首曲子里能學習到什麼呀？」
「學習到全音符和二分音符的節奏。」程徹孺子可教地回答。
「難道……」這個時候，程艽的聲音冒出來。「不是告訴我們不要遲到嗎？」
「啊？」我沒反應過來，跟程徹神同步地望著他哥。
「不是你說的嗎？小朋友坐火車沒有趕上。」程艽一本正經地說。
「呵呵……」我不失禮貌的尷尬笑了笑。
「啊！對呀！哥哥，看來桉桉姐姐講課的時候還是你聽得比較認真~」程徹小大人般地點頭讚許。
小朋友的話讓我一愣，抬頭去看程艽，他不回答也不反駁，只摸著程徹的小腦袋：「好了，徹徹，快去劉老師那兒上課。上完課乖乖等著爸媽過來接你。」
說完他又轉頭來盯著我，繼續道：「我和桉桉姐姐要去學校了，我們也不能做遲到的小朋友。對吧？」。
「嗯，對的喲，小程徹，走吧，我帶你過去找劉老師。」我順著他的意思附和道。
「好吧……哥哥再見。」小傢伙依依不捨地抱抱他哥。
「嗯，那……那我先帶程徹去劉老師教室打個招呼，然後我們就走？」我對程艽說。
「好，我去電梯那兒等你。」他說完就走向了電梯。
「哎~看來哥哥一點都沒有捨不得我。」程徹故作失望地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