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的姿態（八）變化
第二學期回校的時候我們都以為會直接被分到新的班級，但不知是學校領導沒安排好還是怎麼，由於分班信息並未完善，大家都還需要在原來的班級再待上半天，下午才會去到分好之後的班級。
也不知這個消息究竟是好是壞。
姑且，當它是個好消息吧，我環顧四周，看著依然熟悉的同學們，大家似乎都很興奮，抓緊這最後的半天時間聊著天。
「誒，那個，程艽，放假的時候我看到你發了一個動態，說『終於見到她了。』，那個『她』是誰啊？」后桌開始趁著在班級里待的最後半天，向程艽本人八卦起來。
好似什麼東西在心內擊了一下，我腦袋裡面開始迅速地播放寒假時和程艽相遇的畫面，程艽，他說的人，會是我嗎？我猜想。
但是想到他在那兒打工會遇到很多的同學，我的確定中又帶著那麼一絲不確定了。
我轉過頭去看程艽，他沖后桌笑了笑，沒有說話，后桌覺得沒意思，也就不再追問了，繼而，在我剛想回頭的瞬間，程艽忽地把視線投了過來，我們在周圍人都沒注意到的情況下對視了，他眼神直接地看著我，只一會兒，又紅了臉，低下了頭。
程艽這個人，好像常常用這樣毫不避諱的眼神盯著別人，但他又好像很容易害羞。通常，我們的對視，都是他先敗下陣來。
我總覺得是程艽的靦腆使我們錯過了高一的一段相處時光，後來他變得外放了，但我又開始沉默，不再活潑了。我們兩個總是這樣錯過能夠與彼此變合拍的歲月。
小半天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午休的時候我們就開始收拾東西，下午等廣播一聲令下就直接移動到分好后的班級。
大概是因為上學期已經好好道別過了吧，這次的分離顯得相對平靜。
大家只說：「以後還是要常常回來啊。」但不知，高中的學業壓力以及新朋友的到來沖淡了這次離別，從今以後，這個班級里的大多數人也就變成了在學校見到只微笑點頭相互示意的，熟悉的陌生人。
甚至，這次分離平靜到，我在從原來的班級離開的時候，連程艽的影子都沒見到。
我有點難過，看來我和程艽這段懵懂的情愫，將要隨著分離一起消失了。
而事實上是，分班后的新鮮感確實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除了偶爾碰到程艽之外，我並沒有過多地想到他。
可是這份模糊的心意在新鮮感過去后的兩個月內被確定了。
分班之後的兩個月，我開始討厭吳哩。
聽小5說，吳哩在分班的一個月後，迅速地談起了戀愛，對象當然不是程艽，而是分到他們班的一個成績很好的男生。
小5講八卦的時候連連搖頭，一邊說著：「唉，我還以為力哩哩會一直堅持下去呢，這樣看起來，她好像也沒那麼喜歡程艽嘛。還是說，她是覺得交個全班第一的男友很有面子？或者，被程艽傷透了？」
「你覺呢？桉桉。」
小5這樣問我的時候我一時無言，只淡淡笑了笑，說：「誰知道她怎麼想的呢。」。
對啊，誰知道她怎麼想的呢。她那時的喜歡濃烈到，連我都以為她非程艽不可了。我突然很生氣，好像又有一點為自己和程艽不值。
我其實能夠理解吳哩放棄程艽這件事情，但又會覺得，為什麼我眼中那麼好的人，我覺得吳哩應該喜歡很久的人，吳哩當時昭告天下要追求的人，怎麼她說放棄就放棄了呢？
我覺得我很卑劣，我知道程艽不會喜歡吳哩，但程艽好到，讓我覺得吳哩應該一直喜歡他。畢竟，在我們快分班的時候，她咬著后槽牙對我說她不會放棄程艽。
也正是通過這次跟小5的聊天，我開始正視自己的感情，我人生第一個喜歡的人從一個模糊的輪廓慢慢變得清晰起來，我確定，我是喜歡程艽的。
我開始不再躲避自己的心動，喜歡就喜歡了，有一個踏踏實實牽挂的人，並不是什麼值得羞恥的事情。
與此同時，我更多的思考起了自己的人生，以及，我要考怎樣的大學呢？
我並沒有和之前的任何一個室友被分到同一個班級，我被到了大家聽著都搖頭的文科1班。小5在文2，所以常常串班來找我聊天，小璃和璨璨，也分別被分到了同一層樓的文3和文5。
璨璨到了新班級以後積極得不行，乖乖巧巧愛幫忙的樣子深得老班的喜愛，小璃也憑著聰明靠譜得到了同學和老師們的喜歡。又由於我們仨經常黏在一起，來去得特別頻繁，愛屋及烏，我居然也在跟她們的班主任沒有任何交流的情況下被認識和認同了。
而相比起來，我的老師們就不怎麼認識她倆了。
我的新班主任老馮，作為年級語文教研組長在學校頗負盛名，即便此前不是他的學生，也常聽到：「據說1班的那個班主任不但凶還經常讓學生摘抄背記他自己寫的詩詞，背不了就黑臉。」這樣的傳言。
因為老馮的緣故，小璃和璨璨不常到我的班級里來找我，偶爾來送零食，也是避開老馮行動。
我也因這傳言害怕了，分班之後便不再競爭語文課代表的位置，開始兩耳不聞班級事，自顧自學習起來。（後來一想，即便去競選，老馮也是看不上我的，記得他當年對我說：「你寫的這些東西，我見太多了，好看，但不適用，一點兒也不應試。」這話確實抹殺了我不少對寫作的熱情。）
老馮呢，其實也不全像傳言中那樣，他確實凶，也確實愛把自己寫的詩放在黑板上讓我們抄來背（說起來這個行為與他萬事應試的觀點還有點矛盾，畢竟他當年寫的那些什麼「登老蛙山有感」的詩歌即便背來也不應試。），但老馮有時候做事情也是有點憨憨的，總結起來不過是個一心為學生提分著想卻又拗不過文化人的那股子清高勁兒的矛盾體罷了。
花了這麼長的兩段話寫老馮，是因為他確實是影響我人生髮展軌跡的一位重要人物。當年我之所以會萌生學美術這個念頭就是因為老馮。
老馮喜歡成績好的學生，用他的話說：「一白遮百丑。」
只要你成績好，小星期隨便請假。（楊城中學分大小周，大周放一天半，周日下午返校，小周只放周日下午的小半天。放半天的這周就叫做小星期。小星期的周天上午一般上自習，下午放假給住校生們整理內務，但不得出校。所以我們經常一簽就是好幾個人的假條或同走讀生一起混出校門去玩。）
我到了文科班后，語數外的成績一路飛漲，綜合成績擠進了班級前五，三門主科的總分數偶爾竟能排到全班第一，當然，文綜依然是拉我後腿的科目。這樣的成績從高一下半學期持續到了高二下半學期。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我發現，我變了。
我突然變成了一個有希望的優等生，最直觀的表現是，小星期的時候，我在老馮那裡，就沒有請不了的假。
我的性子也完全慢了下來，我不再橫衝直撞，脾氣也不再古怪。我不再是一個硬邦邦的人了，我變得溫和起來。
在這一年裡，我還是會常常碰到程艽。我們沒有斷掉聯繫，他依然會在每個周日比我早一步來到學校，我的教室在5樓，往上走的時候，依然會遇到和同桌一起從二樓下來的他。他會沖我微笑，點頭，我同樣回之。
我們偶爾在手機上聊天，依然保持著各種各樣的小默契。
比如，每次我們班課間操期間整隊的時候，我都會在心裡默數什麼時候快要到他們班路過，然後忍不住從隊列裡面探出頭去偷偷看他。他那會兒179的個子還算高，我一眼就能夠望到。而每當這個時候，我會發現，他也高高地昂起了頭，在被老馮訓話的隊列里尋找著什麼。我們的眼神常常會撞到一起，接著又不好意思地移開去。
有的時候他會發消息問我：「前兩天在食堂看到你臉色不太好，最近學習壓力很大嗎？」
然後我就回想起來某一天中午因為一些小事加上姨媽期，人有點蔫，打好飯後黑著臉從程艽身邊路過（然我並沒有意識到從他身邊路過了）。
小璃跟在我身後，找到位置后坐下問我：「怎麼了？心情不好嗎？剛剛我看到程艽一臉擔心地看著你，你還是稍微笑一笑唄。」
這個時候璨璨也帶著壞笑看我，我的臉倏然紅起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恢復精神后又馬上問小璃：「啊？程艽坐在哪裡啊？我怎麼沒看到啊。」
然後我順著小璃指的方向看過去，座位上的人早已經吃好飯離開了。
還有的時候，放假回家我們一起去乘公交車，偶爾沒有搭乘到第一波公車，程艽會從和我相反的方向面對面走過來，我們快要插肩而過的時候他會輕輕叫我一聲：「沈彧桉。」，「嗯。」我應一聲，接著回頭沖他笑笑，然後又飛快地把頭轉回來。
這個時候小璃和璨璨也會調侃我：「我們要不要也跟他們一起去後面那個站找找有沒有車啊？」
我笑而不言，但也不反駁。
小璃和璨璨雖然從不拿到明面上說，但我想她們早就看透了我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