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的姿態（三）
楊中這樣的省級示範中學，雖比不得縣城的第一中學，但每年考上名牌大學的學生也不在少數，教學質量算是相當不錯的了。楊中的老師們傾盡其力，每一年都在思考該如何超越上一年的升學率。他們大概想走長遠路線，從基礎抓起，所以天天訓誡我們：不管分沒分班，只要一入高中，就得把每一天都當成高考前一天來對待。天天考，周周考，月月考，自然是免不了。在高一的二十一個班級里，我們所在的班級綜合成績萬年老二，數學卻次次第一。班主任老李常常笑言，說他這個沒用的英語老師是託了數學老師的福，說我們班的整體成績全靠數學拉。
我們的數學老師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姐姐，大家都叫她秦女士。秦女士教學認真負責，平時不苟言笑，最喜歡做的事情呢，就是把那些數學不太好的學生當成重點監督對象培養起來。她說太差的教不了，優秀的不用教，她的注意力會全部放在那種數學成績倒上不下的人身上。雖然她還沒有完全記得我的名字，但我的自知之明告訴我，我也是她說的那類人之一。
秦女士最討厭的，就是學生們不把她說的話放在心上。
然而，我卻忘記了她在一周之前就下達的：「請同學們提前借好必修3的數學書，有一個章節需要提前講解。」的命令。
上課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沒有帶好她要的書，我的同桌，數學學渣王艾同學，當然也沒有帶。
「怎麼辦，怎麼辦艾艾？咱們倆都沒帶書，預備鈴都打了，也不能出去找璨璨和小璃借了，怎麼辦！」我很焦急的小聲說道。
「哇撒，沈彧桉，我第一次看你這麼著急誒，看來平時秦女士把你嚇得不輕啊。」王艾漫不經心，「安啦，我去找別的同學借一本，她不是說可以至少一桌一本嘛。」。
說完這句，王艾就開始掃視周圍，四面搜尋。
「那啥，程艽，你們能不能借給我們一本數學書啊？我們倆都沒有，待會兒會被秦女士罵的。」在發現近處的熟人都沒有多餘的書後，她開始向數學優秀的程艽求助。可她萬萬忘記了，程艽的同桌也是個懶散的人，這樣帶書的事，怎麼可能記得住？
果然，「不好意思，我們也只有一本。」程艽委婉的拒絕了王艾的求助。
王艾轉回頭來對我說：「沒辦法了桉桉，大家都是一桌一本。咱們只能等著挨罵了。」。
我有的時候真的不太了解我自己，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的臉皮會厚到這種程度，不知道是秦女士的威力太大，還是我認為程艽數學成績極好，即便是沒有書可能也不會被罵。總之，在思考了幾秒鐘之後，趕在離上課還有一分多鐘的時候，我轉頭去再次向程艽詢問到：「那個，你們真的只有一本書么？」。
程艽無奈地笑了笑，「是的，真的只有一本。」等他說完，我立馬不好意思的轉回身來。
前後一兩秒的時間，我剛把身子轉正，頭頂就突然飛過來一本數學書，丟在了我和艾艾面前。
「程艽，你他媽瘋了吧，雖然書是你的，但你這樣搞，我整節課都會被秦女士注視的好不好？」程艽的同桌開始小聲抱怨。其實他的成績也是比較優秀的，只是人很懶，不喜歡學習，所以常常不愛寫題，拿程艽的作業去抄。他和程艽不一樣，程艽是正兒八經地在學習，所以優秀，而他是即便天天睡大覺，憑藉聰明才智也能混個不錯分數的人。也就是我們最討厭的傳說中的那種臨時抱個佛腳也能考一個好名次的人。這樣的人，平時只要不做出什麼過分的行為，老師都會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但顯然，不帶書這件事有點過頭，存在挑釁嫌疑。
「你不知道嗎？我就是為了讓你愛上學習才把書丟出去的。」程艽的聲音里透著笑意。
我有些驚訝，同時感到溫暖，在秦女士踏入教室的瞬間，飛快地轉過頭去向程艽說了聲：「謝謝。」。
「嘖嘖嘖，桉桉，你倆果然是同一個初中的，差別對待啊……」王艾感嘆起來。
「噓！別鬧，老師來了。」我輕輕撞了撞王艾的手肘，向她示意。
「好的同學們，首先我們來查看一下大家預習的情況。下面，我找同學來講一下。我們今天要學習的章節的主要內容是什麼？」秦女士剛走上講台就開始發問。
我隱約有些不安，期望她不要抽到我，書都沒有的人怎麼會完成了預習？被抽到的話我會丟人的。
但，很多時候人的不安都是有預示性的。
果然，墨菲定律來了。
「好的，中間組的這位穿著黃色衣服的同學，你來給大家講一下吧。」秦女士盯著我說。
而她的這個問題又顯得有些沒頭腦，一向聰明的秦女士今天也開始犯糊塗了？
不然她怎麼會沒看見，我，艾艾、我的后桌、還有程艽，我們都穿著大面積是黃色的衣服。
但很顯然，她不是在說程艽，程艽她是認識的。於是剩下的我們仨開始互相望著，學渣相望，不知道誰該起立。
「秦老師，您說的哪一個啊？」班裡有同學發起問來。
「對啊，老師，咱們班中間組有四個穿著黃顏色衣服的同學呢。」
「就一個一個來吧，我看看誰用心了，說得最完整。」秦女士說。「開始吧，從最邊兒上。」
雖然我平時是坐在裡面，但我和艾艾根據對方相對好一點兒的科目成績做了約定：數學課我坐外排，化學課她坐外排。所以按我們四人此時的座位順序，我和程艽分別坐在二三組的最外側，也就是秦女士說的最邊兒上。我有點兒不知所措，怎麼辦呢？算了，就乖乖認錯說自己忘記預習好了。
「那我先開始吧。」我正躊躇著，心一橫剛想站起來，程艽卻突然起立了。
他的講解很完整，竟然講到了整個章節所有的主要知識點，聽起來不像是預習，倒像是提前學過似的。
「嗯。」秦女士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很完整，看來我和你們今天運氣都不錯，不需要再抽同學回答了。好，我們開始今天的學習，請大家把書翻到對應章節……」
我鬆了一口氣，還好學校為了讓學生們減輕壓力，給了我們一天的時間作為「便服日」。若是穿的校服，恐怕秦女士會走到我身邊來抽問。
還好……有程艽。
課上到一半，我偷偷瞄了瞄程艽，他依然在刷題，偶爾會看看黑板聽一些知識點。我想，他多半是提前學習了這些內容。
下課後我去丟垃圾，回來時走過程艽身邊，停下來對他說：「謝謝你，程艽。」。
是的，我並不是真的為了丟垃圾，我只是想真誠地想感謝一下程艽。
「沒事。」他停下刷題的筆，溫和地笑著說。
「但是，你下次要再被抽，我就不幫你了。你得記住老師規定的任務。」他說。
我點了點頭，一般情況下，我是不會忘記老師交代的事情的，這次是個意外。
「嗯，我會的。」
「還有，以後要有什麼借不到的理科類的書，都可以找我，我很容易能找到。」程艽接著說。
「嗯，謝謝你。」我有點不好意思，說完就打算回座位上去。
「還有。」我剛準備邁步，程艽的聲音又冒了出來。
這一次，他用比前兩句話更溫和的聲音對我說：「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你叫我的名字，挺好。」說完他笑了笑，繼而低頭算題。
我不明白這和我們的話題有什麼關係，但我仔細想了想，從認識他以來，這的確是我第一次當面叫他的名字。
一時間，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快步走了回去。
謝謝你程艽，謝謝你替我解圍，謝謝你願意把書借給我，借給，沈彧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