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的姿態（二）
「啊？我之前一直在猜，但就是不敢確定。小哩，程艽雖然比較溫和，但其實他話真的蠻少的吧，你還喜歡他啥你說說唄？」王艾走過來拉了拉吳哩，示意她到床邊坐下慢慢講。
我上了床，想午睡一會兒，不再去管她們坐著聊些什麼，畢竟下午是兩節作文連堂課，不然該打瞌睡了。但事實上，我心裡有點兒煩躁，一個中午都只是閉著眼睛，沒有睡著。
是的，程艽，他真的是個溫暖的人。雖然他的話不多，但並不高冷，他良好的家教，優異的理科成績，足以讓他成為班裡受女孩子關注的幾個男生之一。而他在不經意間透出來的溫暖和溫柔，迷住班裡的幾個女生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想。
但這天過後，我心裡越發地煩躁起來，我開始不自覺的觀察吳哩和程艽。我發現，吳哩在班上是前幾名，數學也並不差，但卻常常在課間的時候帶著本子去找程艽講數學題。程艽也會和耐心地跟他講做題方法，有的時候吳哩會講講班裡有趣的事情，程艽也會跟著笑起來。我坐在他旁邊組的斜前方，雖然課間的打鬧聲會蓋過他們的聲音，但我隱約間還是能夠聽到他們的笑聲。
對啊，吳哩常常找程艽講題，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還有，吳哩講的暗示確實是出現過的，好像我們每次在寢室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需要抽懲罰字母的時候，她總是會優先抽取程艽名字的首字母。果然，小女兒家嬌羞但又藏不住的小心思大都如出一轍。
不知道為什麼，我偶爾會因為這件事情發獃，聽不到上課的預備鈴。有的時候，直到王艾在我耳邊說：「老師來了。」，我才會把當堂課的書本拿出來準備上課。就這樣過了半個月，我的心煩意亂逐漸消失，我和程艽，依然只是偶爾搭話的熟悉的朋友。
只是我心裡清楚，有什麼東西在悄悄發生著變化。人就是這樣，沒有另一個人出來宣誓主權時，總是對讓自己有好感的一切後知後覺。
有的女孩的喜歡，是眾所周知的，一旦她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前的害羞就會消失不見，於是在這之後的一舉一動都會瞄準自己喜歡的人，就連和旁人聊天，即便三言兩句也離不開她喜歡的那人身上的特質。我羨慕這類女孩兒，但我成為不了。我的頭髮長長了，心思成熟了，比從前更加安靜了，我開始思考怎麼考大學的事情了，就算有點好感，又怎麼樣呢，我們年紀都小，還有許多沒有完成的事情要去完成。
但我想，吳哩也許對程艽表明過心意，因為我常會在回到寢室的時候聽到大家的八卦消息，說程艽只把吳哩當做好朋友，好哥們。高中時期的友誼，很真誠，很乾凈。包括王艾在內的寢室的幾個姑娘開始不斷向吳哩支招，說讓她照著程艽可能會喜歡的樣子打扮。
有一天吳哩說想剪個頭髮了，王艾就問她：「那，程艽喜歡什麼樣的髮型你知道嗎？」
「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頭髮長度。」吳哩說。
「哈哈哈哈哈，那你說說，他喜歡什麼樣的長度？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就，我記得上周程艽對我說，文利利頭髮的長度剛剛好，還挺好看的。」吳哩摸著自己的長發說道。
「真是個奇怪的人，別人挑髮型他挑長度。」王艾吐槽完程艽，又開始調侃吳哩：「那你就去把頭髮剪短一點，剪到比肩略長一點點的位置就好咯~可是你這長頭髮留了那麼久了，你捨得嗎？」。
「捨得，本來我就要剪的，誰說為了他啊？」吳哩嗔怪道。
「嘖嘖嘖……」
我又成功的被她們的聊天內容所干擾了，我可真沒出息。
可是，這只是巧合嗎？我想。
兩周以前，我和小璃因為韓宸的事情大吵了一架，我說韓宸是我最好的男生朋友，小璃明明知道韓宸喜歡她，卻一直不拒絕不表示，拖得人家連課都不能好好上。我問小璃：「你是不想早戀還是一點兒也不喜歡他，你要是不想早戀的話就好好跟他說，不喜歡就趁早拒絕。別跟我說什麼你不知道韓宸對你有意思，你可是從小學就開始收情書的人。」小璃說：「我不喜歡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安槿約好以後考同一所大學……」。
「那你就拒絕人家，讓人家死心，好好學習。」
「可我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我怕我說了，大家就連朋友都不是了。」她說完我就好生氣，哎呀給我氣得喲。我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因為害怕失去別人對自己的好就要用模稜兩可的態度吊著人家呢？況且，這個人還是小璃，我最好的朋友。
於是我有點火大：「你這樣拖著人家，只是不想失去別人對你的好，你不覺得你自私嗎胥璃？」說完我就走了，連著好幾天都沒有同小璃一起吃過飯，也沒有同她講過話，弄得璨璨夾在我們之間也很為難。
我特別委屈，難道我就不為難嗎？她和韓宸都是我的好朋友，韓宸還常常向我打探小璃的各種消息。我既不能告訴他，小璃不喜歡他，又不能說，你別喜歡小璃了，高中階段還是好好學習吧。
因這事抑鬱了一個星期以後，我偶然摸到自己及腰的長發，覺得有點累贅，想剪剪頭髮解解悶兒。於是剪了一個比肩略長的中發，把中分換成了齊劉海。
那一周的周日，我同樣來得很早，惆悵地把頭擱在桌上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我把頭不停往左右兩個方向轉來轉去，一方面盤算著要不要去給小璃服個軟呢？畢竟我的語氣確實有點兒重了。但另一方面我又覺得自己沒錯，憑什麼先道歉呢！想著想著，我挺身坐了起來搖搖腦袋，看見程艽端著一杯水正要到回座位上去，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從後門進到教室里來的。
「誒，換髮型啦？這個齊肩的頭髮長度還挺好看的，比起長發更適合你。」程艽笑著說。我沒理他，又趴到了桌上。
「沈彧桉，你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他一邊說著一邊坐回位置上去。
我依然沒理他，只是自顧自打開了本子準備整理筆記。相比於程艽的越來越開朗外向，我那個階段的性格似乎越發安靜清冷。
「快快快！程艽，程艽！把你數學大題拿出來我抄抄。還有，有沒有好看的簽字筆，給我一隻。」他的同桌從後門急匆匆地跑進來，用力把書包往桌上一扔，對他說道。
「有，我下午新買的。」他說。
「那給我一隻呀，我抄下作業，快點兒，我忘買筆了。快把筆和卷子掏出來呀，你看什麼呢？」那個男生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
「誒，你把臉扯起來給我看看。」程艽對他同桌一反有求必應的常態。
「幹什麼？」那男生沒反應過來。
「你把臉扯起來，讓我看看你的臉皮到底有多厚啊？」程艽一邊說著，一邊動手去扯那男孩的臉，說著說著，他們開玩笑般地扭打在了一起。
「來來來，我扯一下。」
大概是從未見過這樣的程艽，我被他們的打鬧聲吸引，帶著好奇看過去。見他一手拽著那男孩的衣服，一手按著他的腦袋，不對，應該說他們互相按著對方的腦袋。我覺得這姿勢十分滑稽，莫名有些好笑，就忍不住輕笑出聲，挑挑眉看著程艽。他靈活地把腦袋從男孩兒腋下鑽過來，對上我的視線，突然不動了，瞬間，他的耳根就紅了起來。在那紅色快要布滿他整張臉的時候，程艽果斷放開了他的同桌，反身回到位置上丟了筆和作業出來。然後坐下。
「終於笑了。」最後，我好像聽到他輕聲嘟囔。
我本是不想去猜的，但是，我偏偏回想起了這一段。
文利利是和我留著相似髮型的，我們班的一個坐在角落十分內向的女孩子。程艽並沒有和她說過話。
而他誇我的髮型好看，逗我笑，還對吳哩說，文利利的頭髮也挺好看的。
這樣同等替換之後，他是，什麼意思呢？
我還來不及想那麼多，吳哩卻真的剪了一個和文利利，也是和我一模一樣的髮型。
然而在那個時候的我的世界里，這樣的喜歡是勇敢卻瘋狂的。我對男女生之間的感情，向來是有所察覺卻後知後覺，所以直到這一刻，我也不敢去想我對程艽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我只知道，他在我心裡，只是和別人有那麼點兒不同而已。程艽，他是我的初中校友，是我的朋友，是一個沉穩而內斂的人，他好像很知道自己要什麼，從不弔兒郎當，話很少卻也時常幽默，他只是，比其他的男孩兒溫柔，溫暖了那麼一點點，只是一點點而已。
我以為，他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但我卻發現，他只是對所有人都很有禮貌很溫和，卻不是對每一個人都溫暖。上大學以後我學到了一個詞，叫做「中央空調」，我想說的是，程艽很溫柔，但他絕不是中央空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