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喜歡的姿態（一）
2015年2月27日，令人緊張又充滿激情的百日誓師大會終於到了。我很期待。因年前的四校聯考成績在藝術生里名列前茅，今天，我將作為美術生的代表發言，為自己立下高考目標的相關誓言。而程艽，也將以理科年級前8的身份發言。此時此刻，我像極了橡樹身邊的那棵木棉，我們將並肩站在一起，眺望著同一方天空。在這一刻，我是自豪的，同時，也為他感到驕傲。
百日誓師大會的舉行地點在高三大樓正大門門口的一片空地上，學校給每個班級劃分了區域，我們班在大樓的最左邊，程艽所在的班級在最右邊。如果不是因為學生代表要聚在一起準備發言，我恐怕也只能看見台上的他。這是我離他比較近的一次，我們並排坐在所有班級的前面，看著校領導們的後腦勺，各自打著腹稿準備著。台上是校長在致詞，前排還有學校的領導和高三的老師們，在這樣一個莊嚴的時刻，大家都一反常態的安靜，沒有人講話交流。但是，起碼我們坐在一排了，並且中間只隔了兩個人。
我們都正襟危坐著平視前方，我知道，此時此刻，即使沒有任何眼神的交流，但，我和程艽心裡都有著同樣的小確幸。
各位領導們還有前面的幾位優秀理科生代表具體講了什麼，我記不清了，大都是一些鼓舞人心，雞血滿滿的句子。這樣注意力不集中的原因是，我只在意，我要怎麼樣流利地講完我的稿子，還有，程艽，他的目標是哪所大學呢？
「下面，有請高三21班的優秀理科生代表，縣聯考排名理科第6名的程艽同學發言。」終於，我聽到主持的同學念到程艽的名字。
程艽走到演講台上，調好話筒的高度，拿著演講稿準備發言。在這之前，他向台下的老師們微微鞠了個躬，然後不經意地向下方掃視了一圈，最後，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溫暖柔和地落到了我的身上。我把頭抬得更高了些，第一次沒有閃躲，目不斜視地望著他，今天的程艽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在冬末春始有著和煦陽光的這樣一個下午，輕輕地勾起了嘴角，沖著我笑。
不過只是幾秒，他移開了視線，開始講話。
「各位老師，同學你們好，我是來自高三21班的程艽，在本次四校聯考中，排名理科第6。拋開名次和分數，我今天發言的主題是：『每個人，都比你們想象的要更加優秀。』。先講講我自己，其實，直到上個學期，我都是一名偏科的理科生，我的英語不怎麼好，語文也很一般。比較能拿得出手的，是數學和理綜。但每個人，都有自己所執著和偏愛的東西，我喜歡數學，喜歡理科，想要成為某一類人，所以不能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為了成長為那一類人，我們需要做好各方面的充足準備，對於我來說，當然包括擺脫偏科這件事情。所以，我想說的是，我們都應該要為了自己長遠的目標做出計劃性的提高，把眼光放到未來，再來看看現階段的自己需要做出怎樣的努力。就好比，我想要拿到東大的錄取通知書，就需要努力地提高自己的弱勢科目。而有的同學，會選擇不參加高考，選擇出國或者其他的夢想，那也需要為此做出不同的規劃……我們需要做的，是拿到通往夢想道路的第一張入場券……我曾經告訴過我的一位朋友：每個人都有他所擅長的領域，也許不只是在我們現在所學的東西上。你可能在某些科目上不那麼有能力，但你始終要相信，你總有一個自己擅長的領域，在很多人眼裡，你是足夠優秀的，只要對自己將要走的路有所想法，都是可以成功的。我們需要知道自己想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在此基礎上，只要一往無前，就好。
我很珍惜和大家在一起學習的這最後一百天，也希望大家都能夠如願以償。
勇敢一點，有我陪著你。
2015屆21班，程艽，高考目標分數：680，目標院校：東南大學。
我的講話完畢，謝謝大家。」
程艽從講台上走下來，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然後坐了下來。我一直看著他，在這個過程中，他並沒有看向我。可是，我知道，他說的那位朋友，是我。
他說：「勇敢一點，有我陪著你。」。
我突然明白過來，程艽為什麼要考東大。確切地說，是東大的建築學院。他曾經說過，成為一名建築師，設計出自己理想中的建築，是他一生的夢想。在國內的所有大學里，東大建築系，不算數一數二，也算是數二數三的了。並且，我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他，希望以後能夠往蘇杭一帶發展。（雖然把自己歸為程艽目標院校的部分原因之一略顯自戀，但事實大概也許應該是這樣的吧？）
的確，我也偷偷去參加了蘇杭一帶單招類院校的校考，正在等待某些學校的成績。
這麼想了一小會兒，就輪到我發言了。我只是簡單地從藝術生的角度出發講了些提分經驗，相比於程艽，略顯官方。最後，我給自己立下目標：「2015屆1班，沈彧桉，高考目標院校：江南大學。」
距離演講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聽來聽去大家的學習經驗都大同小異，無非勤奮努力加提高效率，而那些天賦過高的大神們的學習經驗對大部分同學來說也沒什麼參考價值。坐在底下的同學們不如剛開始時安靜，大家開始拿出自己一早準備的攜帶型複習資料背記起來，偶爾還有些交談的聲音。可能是坐久了的緣故，也有人從位置上離開，借著去衛生間的由頭走動走動。而在我走下講台的瞬間，恍惚看到了人群的最後面，正對著我這個方向的一棵小樹旁，站了一個人，她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們。
我坐回位置上，回頭去尋，這才看清是吳哩正單手扶著樹榦，出神般地站在那兒。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的方向，是程艽。
彷彿是女生天生的第六感，她突然回過神，朝我看過來。我們都愣了許久，最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朝我笑了笑，那笑容帶著一絲釋懷，不似從前般心懷芥蒂。我也笑，我不覺得有什麼好芥蒂和釋懷的，她如今在我眼裡，不過是一個相伴過一段時光的普通同學。
我回頭去，撞上程艽側過來的臉，愣了半晌，用不同於對吳哩的，更加喜悅溫暖的笑容向著程艽重新笑起來，我用微口型對他說：「加油。」他點了點頭，用微口型回我：「8號見。」
我突然想起吳哩哭著說：「他有喜歡的人了。」
想起程艽說：「沒關係，我可以一直教你。」
我想到我的彆扭和固執，我說：「程艽，等高考完，我們在中心街上的奶茶店見。」
吳哩，程艽，和我。
這一瞬間，我彷彿又回到了我們高一的時候。
少女的喜歡，其實並沒有那麼容易被發現。可一旦發現，就會藏不住地被表現出來。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發現我喜歡程艽的。
也許，是某天中午，吃完午飯，回到寢室午休的時候。
住校的日子總是被管束，終於，那一天，我們那個精打細算，就連端碗開水也要收五毛錢的宿管阿姨有事請假了，幫她查寢的阿姨也沒有規定什麼時候回寢室點名。我吃完午飯，就去學校的小理髮店洗了個頭髮，等吹乾頭髮再回到寢室，發現幾個室友聚在兩張並排著的下鋪的床邊，一言一句地不知在聊著什麼。我走進去，平時大大咧咧的室友小5突然一反常態地拉住我，她悄悄問我：「桉桉，她們都說吳哩喜歡程艽誒，你知道這件事情嗎？」
「嗯？」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奇了怪了，今天她們都在說，吳哩喜歡程艽。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呢。我不會是最後一個反應過來的吧？彧桉你知道這事兒嗎？」小5拿出了她慣有的八卦精神皺眉思考著，說完還扯了扯我的胳膊。
「我……不知道啊。」……「吳哩喜歡……嗯，真的？」我不可思議地問了句，心道他倆平時不是以兄弟模式相處嗎，怎麼吳哩就喜歡程艽呢？
「我也不清楚，聽王艾她們說的，說是吳哩很早就喜歡程艽了，大家都知道。」小5有點意難平，「大家都知道誒，什麼叫大家都知道？這也太可氣了吧，怎麼就我不知道呢？」小5不敢相信，她作為寢室的一屆八卦新聞一線記者居然有一天會最後一個知道誰誰喜歡誰誰。
「沒事兒，我也不知道啊。」我心裡雖有種異樣的感覺，但也只是笑了笑，然後踩著樓梯把裝飯盒的口袋掛在了我的床欄杆上。
「那現在你們都知道了，我喜歡程艽。」這時候，吳哩走進來。
「真的？小哩。什麼時候的事兒啊？」小5看著剛從另一個寢室串門兒回來的吳哩問道。
「嗯，很久了啊，我們倆一起當課代表，慢慢熟了起來，然後他平時做事也都幫襯了我些，我就……我很早就向你們暗示過了，我喜歡程艽。」吳哩的聲音軟軟的，臉上帶著情竇初開時少女獨特的嬌羞，一點兒不像平時在班裡那個帶著些男孩子氣的她。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那略帶些嬰兒肥的臉蛋並不白皙，此刻卻有著些許白裡透紅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