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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煩憂(四)

  很快,我們迎來了高一上半學期的秋季運動會。

  我們班的體育委員是一個不太討喜的男生,課間,他開始徵集各個項目的參賽人員。「同學們,我彙報一下大家的參賽報名情況,整體來說,我們班同學的參與度還是不高,希望大家能夠積極一點。截止目前,只有短跑和跳遠兩個項目報名人數夠了,鉛球,接力,中長跑項目都還差人,還有同學要參加嗎?」大家各忙各的,沒有人理他。

  「我們先從女生800米開始統計。還有同學要參加嗎?」

  沒有人理他。

  「還有嗎?」體育委員有些惱怒,提高了音量:「這關乎到集體榮譽,希望大家都能參加。如果實在沒人參加,那我只好按學號點名了。」

  此刻班裡安靜了下來,可依然沒有人報名。

  我不是同情體委,我也不太喜歡他,因為有的時候,他命令式的口氣確實讓人不太舒服,但我這個人,非常怕尷尬。

  尤其是這種大家都低著頭不說話低氣壓的氛圍,實在讓人覺得難受。

  我覺得……真的好尷尬呀。

  我,那個,好像長跑還行哈?

  「我……沈彧桉報名。」於是,捎帶思考後,我舉起了手。

  王艾瞪大了眼睛,「桉桉,你?800米?」

  對,我,800米。我可以!我自信地朝我的同桌小可愛王艾點了點頭。

  「程艽,男子1500。」我報名的話音剛落,程艽的聲音從我後方冒了出來,我不由得轉頭去看他,他把手舉得老高。

  哈?程艽?我歪著頭皺著眉,一臉疑問。

  「咦~看來大家都深藏不露呀。」王艾剛說完這句,又一個聲音冒了出來。

  「那我報長跑接力賽吧。」

  這也太奇怪了吧?吳哩今天也追趕我的腳步了?

  於是,我的室友們又接二連三地報滿了女子接力跑。後來,大概是看女生佔了上風,班上的男生也不甘示弱起來,終於,所有的項目都被報完。

  午間吃飯的時候,我對小璃和璨璨講:「我今天報了800米,然後程艽報了1500米,我的室友們也都報了接力賽。並且我們幾個一起刺激了全班同學的參與欲,拯救了體育委員!」既能挑戰自己,又避免了大家的為難,我頗為自豪。

  小璃一口飯還沒吞完,「誰?程艽?又是程艽?就你之前說的那個我們初中同校的,經常遇到的那個男生程艽?」

  「對。就是他。」

  璨璨突然停下了筷子,「等會兒,我去一樓小賣店買泡菜。」

  等我們快吃完飯的時候,她才拿著三袋海帶絲走上來:「哎,可惜了,沒找到。」

  「嗯?什麼?」我和小璃一臉疑問。

  「沒事,桉桉,經常聽你提到那個程艽,你們不會有什麼情況吧?」喬璨一臉八卦。

  有情況?不,我知道,我們只是朋友而已。「別瞎說,大家都是同學,初中又是校友,這個年齡段,這麼大的學業壓力,我能有什麼情況啊?」我說。畢竟,早戀這事,現階段不太允許出現在我的計劃里。

  「哦。」璨璨一臉失望。

  運動會開始了,女生的友誼,總是建立得很快,大家一起加油打氣,都快趕上專業拉拉隊員了。我的毛衣鬆鬆垮垮,略顯累贅,於是只好借了室友擱在課桌里,穿髒了的薄衣服來跑800米。跑完之後我氣喘吁吁,我的媽呀,真的好累啊!幸好衝到終點的時候,王艾接住了我。

  我虛弱地被扶回座位,大家給我捶肩,倒水。我覺得好幸福呀。真好。

  享受完這一系列的照顧,我眯著眼睛歇了一小會兒。

  正歇著,就感覺到有個人在後面拍了拍我的肩,我睜開眼睛,刺眼的陽光直射著我們班的區域,讓人一時適應不過來。是程艽,他眯著眼笑著問我:「嘿,累嗎?」。

  我晃了晃神,被這光線擾得有點火大。自然對打擾到我休息的他也沒有什麼好話。

  「廢話,你去跑試試。」說完我又轉頭閉眼養神。

  他輕笑了一聲,不再講話。

  等我休息夠了,程艽已經不在座位上了。

  班裡一個剛跑完1500米的男生回到座位,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

  這時我想著我也為大家做點兒什麼吧,就當起了後勤。

  那個男生吐了一地后跑到最後一排去休息了,前排的位置很臟很臭,可大家幾乎都去看比賽了,在場的人也沒有願意掃地的。我覺得打掃這件事在我的接受範圍內,早掃了早乾淨,於是就在鉛球場上找了泥土,拿了撮箕和掃把開始清掃。掃到一半,程艽回來了。他絲毫不顧及周圍的環境,依舊坐回他自己的位置。我抬眼看了看他,他把一條腿踩在前邊的凳子上,一隻手也順勢搭在椅背上,仰著頭深呼吸。

  他很累,卻沒有人管他。

  我想了想,放下了手裡的掃把,在第一排桌子的抽屜里拿了葡萄糖粉,想要兌給他喝。我怕自己的手不幹凈,還特意用濕紙巾擦了手,怕他喝不夠,還拿出三個紙杯一起兌。

  兌好水之後,我遞了一杯給他,「誒,喝點兒水吧。」。

  他回過神來,嘴唇微微泛白,「謝謝。」,他接過去。

  「累吧,跟你說了很累的。」我開始找話。

  他喝得很快,喝完趕忙把空紙杯遞還給我,一副不想動的樣子。

  我覺得他可能還是有點兒累,於是遞了第二杯給他,「給。」

  「謝謝,我不想喝了。」他一邊接這杯水一邊說。說完還是喝掉了。

  或許是我那會兒覺得他應該補水?或許是不想浪費我兌的葡萄糖?又或許,我想讓他把沒有人加油鼓勁兒也沒有人接的不開心小情緒拋開?總之,我又開始遞第三杯給他。(後來回想起這個舉動,也是覺得自己有點奇怪。)

  這次,估計他是真的有點兒撐著了,沒有接我手裡的水。

  「你是喝撐了嗎?」我問他。

  「沒有。」他說。

  這人真奇怪,既然沒有撐著,別人好心好意遞給他,他應該接著呀,前兩杯都喝了,看起來也不像是不喝葡萄糖呀。

  我正這樣想著,他就伸出手來接過我手裡的水。喝掉。

  喝完他表情不太自然地抿起了嘴。沒有把手裡的空紙杯遞給我,只是認真地盯著我。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低下頭去。恍惚之間我掃眼看到自己衣服上的油點,天吶,借的時候沒發現這衣服有這麼臟呀。丟人。

  於是我趕緊低下頭繼續掃地。

  「不嫌臟啊?」程艽說。

  我反應過來他是在說地上的污穢。

  「臟啊,可是沒有人掃啊,總不能一直讓它在這兒吧。」我說。

  「那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吧。」

  記憶中的對話,好像只有這些了。也可能是我只記得這些了。

  很多年以後,我依然會想起那一天,我穿得臟髒的,掃著臟髒的地。他是一個被人遺忘的長跑運動員,操場上的聲音很嘈雜,比賽場里傳來的槍聲,助威聲不絕於耳。但好像又只剩下了一個掃地的我,和休息的他。桂花香飄散在和塵土一起飛揚的青春里,金秋的陽光下,空氣中,彷彿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的聲音。

  他問:「需要幫忙嗎?」

  我說:「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吧。」

  「程艽,高三了,我們正在成長為一個大人。幾個月以前,我還在重慶進行美術集訓。那個時候,我常常會想起你,我們的學校在一個大學城後面的小村子里,風景很美,可是畫室在負一樓,關在裡面的人心情不美。每天都過得很枯燥,除了自己畫畫,就是看別人畫畫。我常常喜歡在凌晨一點多,一幅畫到了無從下筆的時候,到學校的小操場後面站著數路燈,數著數著,就會想到你坐在我斜後方努力刷題的樣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念支撐著,我當然也知道我的信念是什麼。

  前幾天,小璃發了一條動態。點贊的人很多,但我想,能猜透她心思的人很少。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假若有人問我的煩憂,

  假若有人問我的煩憂。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這是一首戴望舒的詩,我曾讀到過。程艽,其實這首詩中間還有一句,假若有人問我的煩憂,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沈彧桉

  2015年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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