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煩憂（二）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心態。這些日子以來我總是想起我們初中的時候，想起每天早上讓人感到煩躁的早操廣播和晨讀，想起喬璨總在前一天晚上纏著我說要努力奮鬥全市最好的高中，說我們明天要起得更早一點去跑步，她總是帶著孩子般的口氣對我撒嬌：「去吧去吧，我們一起跑，你不去我就不去了。」我還總是想起韓宸和我一起同桌的日子，那是三年前，也像今天一樣，臨近中考大概100天的樣子，那時候的每個晚自習，我們幾乎都在一起討論小璃。他總是問我小璃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問我小璃的家庭狀況大致是什麼樣兒。我的腦袋裡最常閃過的還是安槿給小璃刻在一個啤酒瓶蓋兒上的一句話：「You are my only love the girl.」。雖然我覺得這個句子看起來很奇怪，這個舉動也很幼稚，我曾經笑話過安槿，他的英語真的很差勁。可是那些年累積起來的情誼，支撐我們走到了現在，甚至於還將支撐我們走過以後的很多年。少不知事，感情卻是亦假亦真，也不是三言兩句就可以說得清楚的。
我不知道腦袋裡的一團亂麻是怎麼回事兒。簡單地來說，我不想摻和小璃感情的事情，也不想失去我們這群人的友情，而我們大家為數不多的中學記憶，卻基本上都是圍繞著小璃，韓宸，和安槿三個人的早熟情感線展開的。
我覺得我快要被這團亂麻給絞死了。而發現自己快被過去的種種記憶絞死的，是寒假過後開學模擬考的一張一百零二分的英語卷子。
「天吶，彧桉！看看，哇！96誒96，我居然及格了。哈哈，不枉我寒假起早貪黑地背單詞狂補英語。」一向英語很差的后桌從後面拍拍我的肩膀，歡快的叫著。
而當我正在使勁地懊惱的抓著自己的頭髮，覺得它早晚有一天會被我全部扯下來的時候，全班突然安靜下來，同時我聽到了班主任老馮的聲音。
「沈彧桉，你出來一下。」
被班主任點名的感覺，真是比英語考差了更難受。
「看你最近狀態不對啊，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以為你是藝術生，有專業作保障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你要知道，按你目前的美術成績來說，要衝刺好的綜合性大學，主要還是得靠文化分數拉差距，雖然你年前的四校聯考成績還不錯，但我看你這次模考，個別科目還是不太穩定……」老馮語重心長跟我地講了很多。主要的談話內容無非是提高警惕一類。
我覺得我快要瘋掉了，其實藝考成績出來那會兒，知道自己耽誤幾個月文化課，每天不足5小時的睡眠，一包接一包的咖啡換來的還只是一個不太理想的聯考成績的時候我都沒有現在的心情那麼差。走到這一步並不容易，而我現在卻在最關鍵的時候停止了進步，甚至還因為情緒不對使得英語考試發揮失誤，這能怪誰呢？還不是怪自己，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不能做到心無旁騖，要是高考的時候也這樣可怎麼辦？
自己的事情，別人的事情，理不清索性就都不理了吧，我這樣勸自己。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整個上午都黑著張臉感覺頭頂在下雨。
中午去食堂吃飯，我沒有看到小璃。
喬璨一個人提著我們三個人的飯盒在樓梯口等我。
「小璃呢？」我覺得很煩躁。
「不知道，應該是和甘頁出去吃了吧。我以為她跟你說過了。」她的語氣不佳，看起來心情也不太好。
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覺得甘頁在我們心裡處於一個很奇怪的位置——在他成為小璃的男朋友之後。首先他的名字就很奇怪，就像璨璨說的：叫什麼不好，叫「肝頁」。我覺得好笑，璨璨似乎比我更排斥小璃談戀愛這件事，每次看到甘頁，她都會把頭轉向一邊，或者翻個白眼，有的時候順帶小璃也受牽連。
「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你看，他連討好女朋友的閨蜜都不會。不要說討好了，甚至連個招呼都不打。」晚上一起回寢室的時候，璨璨開始抱怨起來。
「人家倒是想打招呼，你們也要給人家機會啊，每次都那麼冷淡，讓人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小璃一個白眼翻過去。
「喲~現在才交往多久啊就開始維護起來了。」璨璨也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喬璨就是這樣的，從來藏不住情緒，也藏不住臉色。即便是說過很多次的話，她仍舊要多次申訴以表達自己的不滿。很多時候我會覺得，在小璃面前，璨璨就是個缺少關愛的小孩子。不過她這直來直去的性子，配上雪白的皮膚和不停眨巴的水靈靈大眼睛，還真是招人喜歡。
而我則表示無辜，「你知道的，小璃，我對男生的態度向來冷淡。」
「嘖嘖嘖~~對嘛，要不是有那誰，這麼多年了，我還覺著你是不是對我意圖不軌呢。」
我呸了一聲，「說什麼呢胥璃同學？你這轉移話題的功夫是見長啊。」
喬璨哈哈笑了兩聲，又正兒八經地開始聲討：「對對對，你不要把話題轉移到桉桉身上。今天這事兒就是你不對，留下我和桉桉寂寞地吃食堂，怎麼著也得先給我們打個招呼吧。」。
「好，好。我不對。我以後都和你們吃食堂行了吧？不過食堂那麼大，我們三個得啃多少塊兒磚才啃得完……」
「咦~真冷！」胥璃剛說完上一句，璨璨就連忙雙手環抱住被冷出雞皮疙瘩的自己。
「別貧，你和他去吃飯我還挺支持的。可是別人交往都牽牽手擁擁抱啥的，你倆就天天一起刷題講題，無不無聊。還有啊，以後這種情況要提前跟我們說。」我一直就跟喬璨講，閨蜜之間，男朋友向來是禁忌話題。雖然我們喜歡的都是不同類型的男孩子，但是為了避免傷感情，三個人中如果有一個先交了男朋友，另外兩個人一定不要干涉他們的私事。
所以璨璨也應和著，「對，就是這樣。」
我們都沒有提到韓宸和安槿，因為我和璨璨都知道，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沒辦法，錯過一個不再想等的人也沒有辦法，小璃不喜歡韓宸，安槿錯過了小璃。可只要我們不提，大家就都還是朋友。
長大以後的小璃，是個美麗優秀的姑娘，積極陽光，落落大方。我們一起走著的時候，我常常會突然轉過頭去觀察她。她清瘦的臉和清瘦的身形里會透出一股很特別，很抓人的氣質。不是說高瘦的人自帶的氣質，而是小璃獨有的氣息。我想起我媽第一次見小璃的時候說她乾乾瘦瘦黑黢黢的，不過身上就是有股千帆過盡的從容。事實上也是這樣，她的脾氣很好，淡定，隨和。卻又有著自己不可讓步的原則。所以只要是小璃喜歡的，我都會選擇支持。即便不是那麼滿意，我仍舊覺得，只要是小璃喜歡的人，就一定會有過人之處。
有的時候我會覺得，胥璃就是這世界上另外一個我，可又好像不是我。同樣是帶著些許極端主義的敏感者，她大氣，從容，熱情也勇敢。而我淡漠，孤僻，偶爾還自卑。
她是一個優化之後的我，沉浸之後的我，倔強地躲著不肯出來的我。是我，又不是我。
而我在這個夜晚開始沉默。
因為小璃的那句：「要不是有那誰。」。
那誰，那誰？
那誰是一個可以在高三所有忙碌的夜晚里，大家都在寢室打著檯燈奮筆疾書死記硬背的時候，一想到他，我就會無心學習，心頭一緊的人。
「那誰」的名字，叫做程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