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死活於公子
小廝得了令,飢腸轆轆的沈輕東這才迴轉了內庄用膳,躲在榻上想要睡午覺,卻是睜著雙眼睡不著,腦袋裡漿糊般不清不楚,忍到下午,終於忍不住,撲騰一下坐了起來,再次來到了外庄。
遍尋小廝也未見蹤影,只見一道掛著黃黃綠綠的臉的女子自東側的一處房子探了出來,隨即混入了村民之中。
這個身形像極了小廝所說的黃仙姑座下仙童,也像極了那日被於蕭然調戲的傻姑,只是身法分外的乾淨利落,眼睛放射著精明的光。
沈輕東放緩腳步,悄悄靠近那座房子,緩緩、緩緩的推開了門扉,上百隻的棺材毫無徵兆的展現在了眼前,一隻挨著一隻,一隻又摞著一隻,密密匝匝,分外壯觀。
沈輕東心下一凜,一個不好的想法溢上了心頭,自己的小廝雖然不是武林高手,卻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男子,莫不是被人殺了滅口?
「沈祥!沈祥!!」沈輕東向里緊走了兩步,輕輕喚了幾聲,半晌不見回答,心下越來越涼,對黃仙姑仙童更加的狐疑,正準備迴轉,叫了李護衛前來查看。
一陣尖利的聲音從棺材里傳了出來,似長長的指甲抓撓棺材的聲音,緊接著踢棺材的咚咚聲,以及粗重的喘氣聲,在這陰暗的房間里,錯綜繁複的預演著,讓人不禁脊背發涼。
沈輕東加快一步,將身側的窗戶推開,太陽的余暈順著門扉和窗戶照射進來,映在斑駁陸離的棺材上,有種頹敗感與毛悚感。
沈輕東鼓起勇氣向門外跑去,高高的門框卻絆了一跤,身子朝外就撲了出來,沉沉的跌在了泥土裡,沈輕東心裡無比的慶幸,自己終於摔出了這個陰森的屋子,還自己一片光明,這個跤跌的好!
正暗自慶幸著,一道黑影擋住了那道殘餘的斜陽,抬起眼瞼,一張花花綠綠的臉正審視著自己,嚇得沈輕東三魂丟了兩魂。
臉的主人面色恬淡,似乎對方的恐懼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挺直了身子,指著裡面道:「解鈴還需系鈴人,不救救你的人嗎?」
長指一伸,棺材發出了叮叮的爆豆似的響聲,一隻棺材蓋子,爆裂般打開,兩張驚恐的臉呈現在了二人面前,正是失蹤的小廝和鷥兒。
小廝出了棺材,照著紅綠臉的女子就拜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詞道:「多謝仙童救命之恩。」
沈輕東愕然這詭異的變化,不知所云,詢問了半天,才知道事情的來籠雲脈。
小廝一路跟蹤著蘭芽和鷺兒,漸漸被二人所查覺,便暗暗招呼了鷥兒,想著將小廝引到僻靜之處,圍堵著打暈了,於是就來到了這座專門放棺材的屋子。
鷺兒神不知鬼不覺點了小廝的穴道,沒想到小廝是個未見過世面的,未見鷺兒的人,自己身子突然不能動了,在這陰森的場景內,任誰都會以為自己撞了鬼。
鷺兒吹了一聲口哨,飛身將小廝撲進了一口空棺材里,二人順著棺材縫隙,向外張望。
小廝張口要叫,鷺兒將手指置於唇上,小聲「噓」道:「莫要打擾了仙童做法,仙童正助我分身,魂出體內,與我哥哥見面說話,你切莫打擾,否則我的魂就回不到體內了。」
於是,小廝眼睜睜的看著蘭芽左手一揮,一隻棺材蓋飛開,屋內「仙氣」繚繞,呼吸緊促,稍息,天色轉暗,最後一抹夕陽落下,一個身影自門外走了進來,臉色茫然無措。
蘭芽對著來人眨了眨眼,鷥兒登時會意,順著蘭芽的手勢來到一個棺材前,蘭芽撲通一聲鑽到了棺材里,聲音皆無。
小廝緊張的扯住身側鷺兒的衣袖,鷺兒則身子一軟,栽在了棺材里,小廝嚇得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看看身側的鷺兒,再看看棺材外的鷥兒,竟是一人分二身,竟忘了害怕,好奇的看起來。
棺材里傳來粗重的喘息聲,一個身形坐了起來,一隻手伸出了棺材沿口,一隻長發披散的頭伸了出來,一個光鮮慘白的臉呈現在眼前,一個身著白色中衣的人兒自棺材里一蹦一跳的竄了出來,小廝驚得口眼大睜,已經失雲閉合的功能了。
這個長發飄散,臉色慘白的,不是去年燒死的於小公子還能是誰?
於小公子的屍體還是小廝陪著沈大少爺收的,先是吊死,而後燒成了碳,那個慘啊。
鷥兒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拖著長音問道:「哥——,你——來-——了-——,妹妹想你想的好苦啊。」
於小公子身子一跳,似狗兒般蹭了蹭鷥兒的脖頸,親昵而無表情道:「妹——妹-——,哥也想你啊——,你背著我將我一生心血的方子只賣了一千兩銀子,哥心不甘啊-——哥那裡的房子沒頂,哥冷啊;哥那裡的菜沒肉,哥餓啊;哥那裡的坐騎沒馬,哥累啊;哥那裡的遊戲沒棋,哥……」
鷥兒凄然答道:「哥,妹妹曉得啦,妹妹會給你燒去庭台樓閣、高頭大馬;妹妹會去給買你愛吃的燒雞;妹妹會給你做一幅上好的雲子,只是這方子已經賣給了沈家,就算了吧 ……」
於小公子若靈狐般在空中盪了一盪,如夜梟般的鬼笑道:「哥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啊,沈大少爺就在此處啊,哥自己去找,別讓別人動了我的替身屍首.……」
於小公子在空中再次如鬼魅般盪了盪,隨即如風般刮回了先前的棺材中,杳無聲息,只余呼呼刮過窗欞的聲音。
小廝緊張的大氣不敢出,親眼見於小公子沒了蹤跡,再找鷥兒時,鷥兒也沒有蹤影,感覺喉結髮緊,手心發熱,心中掂量著如何脫身。
正想著,被他一直攥著的鷺兒的手動了動,緩了氣來,眼角淚痕點點,哀求的看著小廝道:「我救了你,你莫將我哥哥棲身在此的消息說出去,否則我就再也見不到我哥了,我哥心緒難平,就是我當時將他的方子只賣了一千兩銀子,他心裡放不下,不願進耐何橋往生,可是,我於家家道中落,哪裡還有銀子給他置辦雲子這麼昂貴的東西?」
二人正說著,「仙童」已經從棺材里走了出來,對二人道:「切莫出聲,本仙童去取米糠來,將這屋子封住,免得於小公子怨念頗深,轉怒他人。」
於是,就有了沈輕東先前看到的那幕。
小廝事無巨細、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尤其說道鷺兒被分了魂,與於小公子的對話,那叫一個如臨其境、毛骨悚然,說得沈輕東多看了鷺兒好幾眼。
鷺兒哪裡不明白沈輕東的懷疑,撲通一聲跪倒,帶著三分哭腔道:「於公子,賣了您方子過後,我於家元氣大傷,便想著投奔親戚,在鎮上住了一些時日,想轉做其他生意,不想折了本錢,僅有的存余便想著買幾垧薄田,沒想到又遭了洪水和瘟疫,流落至此,萬幸收留於我,方知曉哥哥心有怨念,魂魄一直不肯離去,鷺兒不求其他,只想還了他的心愿,讓他安然離去,其他都好說,只雲子一項,鷺兒實難辦到。」
沈輕東點了點頭,與小廝默默離去。
小廝 的小心肝撲通撲通跳著,稍稍安撫了些,只聽公子淡然道:「你說那個鷺兒被分了魂,你一直在身邊?」
小廝忙跪倒道:「是的,少爺,為防止有詐,小的一直掐著那女子的手腕,手腕都掐得起了凜子,寸步未離,也從未錯眼珠,絕對是分出兩個身來,那於小公子也定是不假,聲音也是二樣不差。」
沈輕東心裡頭再次亂成了麻,總覺得有些事情不對勁兒,如同當年在青樓里,莫名其妙和於小公子被「捉姦在榻」,又莫名其妙火燒薈萃樓,再與於小姐談判買方子,一切合情合理,一切又異於常理,讓人難以捉摸。
此次也一樣,於小公子要求的幾件事情不難,前三件事情可以說是再簡單不過,找幾個手巧的丫鬟,用不一天時間就能糊上幾匹馬、幾座房子,燒雞更是尋常之物,只這雲子,因其燒制不易,成功率又極低,一套下來,怎麼著也得千兩銀子以上。好在,自己在府城的家裡有一套。
說這於鷺兒嫌賣方子錢少,想再坑自己一下,人家卻沒有獅子大開口,只是給哥哥完成心愿;再說,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身在異鄉,又在這個圍困的義莊中,要銀子豈不是更實惠,為什麼偏偏是雲子呢?
此外,那個屋子裡,為什麼有股燒焦的柴草味道呢?小廝自做聰明道:「少爺,定是因為那於小公子是被燒死的,魂魄難免有種燒焦的味道。
任沈輕東想破頭也不知道,這柴草是蘭芽怕小廝是個清醒的,故意點著製造煙霧效果,也是給沈輕東故布迷陣,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索要的禮物之所以要雲子,只是聽說這東西難制難找,蘭芽曾聽老王妃說她的黑色雲子少了一顆,恰逢沈輕東撞了槍口,不坑他天理不容 ,於是就有了前頭髮生的事,這樣一來,沈輕東只會盯著死挺挺的「於小公子」,哪裡還有時間來查活生生的「於小公子」了。
第二日一早,沈輕東用他做生意的三寸不爛之舌,動員了卓府上下所有婆子、丫鬟們行動起來,一起扎紙馬、紙房子、紙元寶,李統領更是馬不停蹄的飛鴿傳書,讓人送套上好的雲子過來。
若大的內庄,頓時變成了陰事鋪子,所有人都忙得熱火朝天,好好的一件悲慘的白事,硬讓她們如同打雞血般,用辦紅事的勁頭兒,一天就辦得了,當然,除了雲子。
當天夜晚,沈輕東將所有要燒的東西就緒,央了李統領來壯膽,蕭玉的病症得了緩解,精神頭兒也足了,也嚷嚷著跟著來瞧熱鬧,她來了,曲兒自然得跟著,侍衛也得跟著。於是,本來很嚴肅、很隱秘的事情,最後竟演變成了看大戲般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