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丫丫的初吻
棺材上鋪著單薄的小甲被,孩子們應該就是在這上面睡著覺,現在正是十一月份嚴寒時節,蘭芽不由眼睛發澀。
自己家雖然穿的不是上等綾羅,但卻是最暖、最舒服的;
自己家雖然住的不是廣廈樓閣,但卻是最亮、最溫馨的。
蘭芽深呼了一口氣,對結巴少年道:「怎麼這麼多的孩子,你和他們的家人呢?」
結巴少年對鸚鵡使了個眼色,鸚鵡會意,即快又急的說道:「吉良是南川人,五年前爹被抓兵丁,再也未歸。叔叔欺負孤兒寡母,占田產,霸房子,陷害娘親,來北川找爹,娘病死,流落至此。」
蘭芽同情的看了一眼結巴少年,又對鸚鵡道:「別光說別人了,你呢?」
鸚鵡一臉紅潤道:「俺娘是個妓子,生下俺便扔在郊外了,是一個老乞丐收留的俺。老乞丐沒了后,我便跟著吉良大哥了。」
蘭芽神情一蘊,心裡堵得難受。
原來,這些孩子,都曾經被一個老乞丐收養,老乞丐死了后,結巴少年做為年紀最大的,便挑起了重任,組織孩子們滿大街當乞丐。
后逢災年,要飯也是上頓沒下頓,結巴心一橫,便組織孩子們坑、蒙、拐、騙、偷,好在他們有一個原則,就是權貴不惹,窮貧不欺,專挑中等之家下手,而且只取錢財,從來不傷人命,幾年下來,竟也相安無事。
很不幸,蘭芽母女幾個就是他們所說的「不富貴、不貧窮」的獵物。
只是任他們也沒想到,一個丫頭片子,竟然身藏利刃,說下手就下手,說見血就見血,分毫不含糊。
走到最盡頭的棺材上,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兒,躺在兩個合在一起的棺材板上,身上蓋滿了各色補丁的破衣裳、破被子。
男孩兒的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嘴唇乾裂,氣若遊絲,這樣的場景,讓蘭芽不由得想起在現代時看到的一張戰區黑人男孩兒的照片,一樣的枯瘦,一樣的絕望,一樣的心酸。
蘭芽探了探男孩兒的額頭,額頭出奇的燙。
蘭芽忙讓蘭朵打盆水來,又叫了蘭丫進來。
蘭丫似模似樣的摸了摸男孩兒的脈膊,又挑了挑男孩兒的眼瞼,男孩兒半夢半醒間,看了眼模糊的蘭丫一眼,隨即又昏睡過去。
蘭丫憂心道:「三姐,他燒的時間太久了,我身上只有自己研製的暫時退燒的葯,不知功效如何,也去不得病之根本,你看能用嗎?」
蘭芽點了點頭道:「他的身子像火碳一樣熱,再不治就要燒成腦膜炎了,先降一降燒再說,效果不大也總比什麼也不做來得好。剩下的只能寄希望於白郎中了。」
將水遞給蘭丫道:「這是你的第一個病人,你要好好給醫治。」
蘭丫小臉肅然的自懷中掏出來一個小盒來,裡面不同大小的藥丸三顆,有紅色的、黑色的、綠色的。
拿出其中一顆綠色的藥丸,蘭丫直接遞到小男孩兒的嘴邊,藥丸卻是比小男孩兒的櫻桃嘴還要大。
蘭丫不禁臉色一窘,將藥丸放在手心,一頓搓圓揉扁,揉成了無數顆小細丸子,小心的放在男孩兒口中,隨即餵了一勺水。
小男孩兒已經沒有直覺,水與藥丸混在一處,順著嘴角,流到臉旁一側。
蘭丫急得小手慌亂,重新試了一遍,仍是如此,不如焦急的看向蘭芽。
蘭芽臉色肅然道:「蘭丫,雖然你剛剛學習醫術,但你要永遠記住一點,就是胸懷仁心,心無旁鶩,方是醫之大者。不要因為遇到阻力就退縮。」
蘭丫小臉一赦,看著還在流出的藥丸和藥水,輕閉了閉眼,蘭芽心中略覺安慰,小丫頭終於能自己想辦法解決問題了,而不是一味的依賴她。
蘭芽還沒有老懷安慰完,只見小丫頭將藥丸塞到自己口中,隨即喝了一口水,在眾人目瞪口呆之時,口對著口,將葯和水都灌入了小男孩兒的口中。
靜,針落可聞的靜!!!
蘭芽嚇得忘了呼吸,眾人眼瞪得似銅鈴。
見眾人皆莫名其妙的表情,蘭丫緊張的問蘭芽道:「三姐,這個方法不對嗎?」
蘭芽輕咳的兩聲,訕笑道:「醫者父母心,無性別之分,你的思想是對的,但是,蘭丫,你身為醫者,不知道風寒之類的病症會傳染嗎?」
蘭丫的小臉登時垮了下來,委屈道:「可是,怎麼樣才能讓他吃藥啊?總不能見死不救,我即使被傳染了,我可以回去賴上師傅,完全不會有生命危險啊。」
蘭芽將剩下的幾顆小藥丸塞到男孩子兒嘴裡,手下一用力,男孩兒忍不住輕咳了一聲,藥丸登時借勢進了咽喉,被灌了下去。
蘭芽肅然道:「丫丫,方法有很多種。你用的方法雖然溫柔,卻是最不利人利己。病症有很多種,表面上看是風寒的,未必是風寒,也可能是不治之症,甚至是瘟疫絕症,你這樣做,失了專業態度。以後還是多多向明神醫學習吧。」
見蘭芽態度嚴厲,蘭丫登時眼淚在眼圈裡打轉,倔強的抿著唇,看了看小男孩兒,喃喃道:「三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知道錯了。」
蘭芽摸了摸蘭丫的小腦袋,輕聲安慰道:「沒關係,錯誤不可怕,我們還有的是時間去改正,現在,你去車廂里取了給爹打的酒,用帕子蘸了幫小哥哥擦額頭和腋窩降溫。」
蘭丫小小的身子飛快的跑了出去,取了白酒,用自己小小的帕子幫著小哥哥降溫,最後將濕帕子掖在小少年的腋下。
又過了一會兒,白郎中被結巴少年扯得跌跌撞撞的進了屋內,摸了摸小少年的額頭,驚疑道:「燒竟然退了好多,神運算元的風寒還在其次,主要是身子虧空得太久了,所以病來如山倒,病去則如抽絲,以後要好好將養著,最起碼要養上半年,別累著,別餓著,也別凍著。」
抬眼看了看海氏道:「如果有善人買了去做小廝也不見得是壞事。」
白郎中又將藥箱里的兩包葯遞給結巴少年道:「吉良,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這次就再發回善心,舍你兩天葯,多的我真承受不了了。」
蘭芽倒是意外的看著白郎中,沒想到他還是有些善心的,從懷裡掏出五兩銀子遞給郎中道:「白郎中,這是葯錢,多餘的您再勞煩您給開些補藥 。」
白郎中點了點頭,眼睛一潤,對海氏道:「對這孩子好點兒。」
蘭芽面色一窘,趕情好,白郎中以為於家花五兩銀子來買小男孩了。
也不多做解釋,笑道:「勞煩白郎中再幫我看看這個小哥。」
將小胖堆牽到白郎中身前,白郎中眉頭皺了又皺道:「准子應該是腎臟受損,只能開些養護之葯,同神運算元一樣,需要靜養,不能勞碌奔波,不能做粗活。」
說完,似想到了什麼,白郎中不自覺住了口。
蘭芽豈會不明白白郎中的擔心,笑道:「無礙,白郎中只管開藥便是。」
蘭芽又從身上掏出五兩銀子遞給白郎中。
白郎中臉色發窘道:「用不了這麼多的。」
蘭芽淡然道:「多的就當謝謝白郎中以前照拂之恩。明日勞煩白郎中到仁德街王家複診。」
白郎中不由心下黯然,同時又很是慶幸,黯然的是,這兩個孩子到底還是賣了身;慶幸的是,主家沒有因兩個孩子有病而放棄他們。
蘭芽哪裡顧得上白郎中的想法,送走了郎中,將吉良叫到一側道:「吉良大哥,現在時值隆冬,你們住在這裡,到寒冬臘月是要凍死人的。我倒是有一個主意,能幫你和孩子們安然度過冬天。」
吉良不好意思道:「太、太麻煩於、於姑娘了,只要、不凍死,不傷、傷天害理、你,你說咋辦就咋辦。」
蘭芽想了想道:「我家在仁德街有套宅子,是給我姐做陪嫁的。我姐還沒有定親,一時半會兒成不上親。我本來想買一戶人家看宅子,你們既然沒有地方住,不如去幫我看宅子,我省了買人的錢,你們也有個落腳的地兒。」
吉良哪裡不明白蘭芽的謙詞,眼圈一紅,叫過來鸚鵡一頓比劃,鸚鵡眼睛不由一潤道:「感謝您的大恩大德,我替所有的弟弟、妹妹們感謝你,一日三遍香為於家祈福。」
蘭芽搖了搖頭,吉良招呼著孩子們圈在一起,只見孩子們各個喜形於色,如蜂般的去收拾東西,緊緊的跟在車廂的後面,回了宅子。
蘭芽將所有的孩子們集在一處,肅然道:「我想,吉良哥哥已經將我的意思告訴你們了,我現在再重申一遍。」
「第一,我是雇傭你們,不是施捨,更不會同情,你們做不好活計,我可以辭退你們;同樣,你們找到更好的去處,也可以隨時離開。」
「第二,在我這裡做活,我和你們是平等的關係,你們可以有個性,但不可以隨性,要各司其職,不可以推諱扯皮,更不可以再做那些坑蒙拐騙偷的行當。」
「第三,我家不是大富之家,一些不切實際攀附大戶的想法不要有,此外,我家沒有那麼多的活計,一會兒,我會按你們的特長進行分類,幫助你們尋找合適的活計。」
將所有的孩子們安排在了二進院子的兩間偏房內,讓孩子們自己燒了水洗了澡。
老陶則是跑了好幾間綢緞莊子,買了現成的被褥和成衣,每人先對付著發了一套,又買了些布匹,分給其中五個十二三歲的少女,被海氏帶著趕做出合體的衣裳出來。
於家宅子,整整忙到了後半夜,燈火才熄滅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