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鄉野與風韻
蘭芽連連擺手道:「清石哥,你是做大學問的人,明年年末要秋試,是要當秀才老爺的。你告訴我名字即可,我可以去買來。」
劉清石笑著連走邊揮手道:「買它做甚?我小時候識字的貼子還在,我送給你好了。」
蘭芽想攔沒攔住,懊悔的打了自己嘴巴一下。
里正於成國在自己買房子時就有這種擔憂,結果剛一回來,就惹上了「村草」,想甩也甩不掉了。
劉清石很快迴轉,拿的是一本很薄的小冊子,遠遠的就能聞到它上面好聞的墨香。
劉清石蔥白的手指指著封皮上的三個字道:「蘭芽,這是『稚兒經』三字,學生開蒙時都會背它,來,我教你讀一讀。」
「混沌初開,乾坤始奠……」聲音清濯而透徹,讓人聽著說不出的舒服。
蘭芽看著雲里霧裡的字,只覺得頭都快炸了,飛速轉動著大腦,將繁瑣的字盡量與記憶中的簡體字融合,更恨不得用拼音標上音階。
二人只讀了半頁,就聽隔壁傳來劉秀才一聲咳嗽聲,二人初時未理會,咳嗽聲一聲接一聲,幾乎要將肺子咳出來了。
劉清石尷尬的將書冊遞給蘭芽,紅著臉道:「蘭芽,你先認這半頁的字,忘記的記得來問我。」
劉秀才在隔壁一聽著了急,忍不住叫道:「清石,速速收拾行囊,明日到七星書院報道,勤學致遠,光耀門楣,勿要被不相干的人勞心費神。」
蘭芽臉一黑,這個劉秀才,將自己當成對他兒子不死心的狐狸精了。
看著小臉紅成晚霞的劉清石 ,蘭芽不由笑道:「清石哥,不用擔心,這些字就夠我學一陣子了,不會的我做好標記,等你休沐了再來問你。」
劉清石這才珍而又珍的將書冊遞給蘭芽,神情恍惚的回了家。
坐在書案前,拿著一本書冊,一頁的書竟足足看了一下午,卻是一個字也未進入眼瞼。
腦中浮現的都是二人讀書時並肩緊挨的畫面,小丫頭的側顏若黃昏里最美的牡丹花,散著柔暈,沖得心頭如同鹿撞。
微一斜眸,便能看見小丫頭好看的眼睫,纖細的手指,思索的眉峰,認識多年的男子不由得看痴了,從來不知道,原來,鄉野的小丫頭,也會如此的、如此的風韻。
男子再次一怔,不知道為何突然冒出這個詞來,奇怪的是,竟拿不出反駁的詞來,鄉里與風韻竟是完全的契合。 ……
看著劉清石離開,蘭芽茫然的甩了甩頭,回到屋子裡,將熟透的杮子洗了洗,每人分了一個。
見大家吃得香甜,蘭芽開口道:」爹,娘,這滿樹的柿子,怎麼吃也吃不完,有些都熟大勁兒了,扔了又怪可惜的。我想做成柿餅,弄成了,能存上一冬天。「
全家對蘭芽的生財能力已經深信不疑,第二日一早,蘭芽就分派了任務。
於三光負責在樹上和劉清石大青石牆之間拉上繩網。
蘭芽負責上樹採摘柿子,海氏、蘭香和蘭朵負責用刀給柿子去皮。
採摘柿子時,要挑硬 實一些的大柿子,而且要在尾部留下兩三個一寸長的枝締,這樣可以直接掛在繩股之間,不費力,還方便。
剛開始有些費力氣,慢慢的竟越來越快,不一會兒竟掛了好幾條黃橙橙、圓鼓鼓的果實串子,像極了節慶時高懸的大紅燈籠,說不出的喜人。
海氏累得站起來直了腰,蘭朵懂事的給垂著後背,蘭香卻是不肯停歇,悶著頭干。
這時,院子門口傳來了岳氏獨特的大嗓門,哈哈大笑道:「東花,你回村住咋不吱個聲呢,俺們好幫你拾掇拾掇,等俺們知道都晚三春了,別人還得尋思俺躲懶呢。」
柳氏笑眯眯與她並肩,身後跟著柳元、柳紅,還有岳氏的侄女玉露。
海氏忙用巾子擦了手,出來迎向幾人,柳元和玉露分別遞了燎灶禮。
玉露遞過來的是用繩子提的一串粗瓷碗,大約七八個;
柳元給的則是一套刀具和一提子豬肉,刀光閃閃,磨得很快的樣子,豬有五六斤樣子。
柳氏笑道:「三嫂,你可不能生氣啊。俺說送刀具的時候,元兒他爹說不好,是'一刀兩斷'的意思,但我想著實用就是好,哪賃多說道?元兒他爹總打這些個東西,鐵匠鋪給用的都是上好材料,刀自然就好一些。」
海氏瞪了一眼柳氏道:「說一刀兩斷就一刀兩斷了,那你咋還來?」
幾人寒喧完,柳氏驚疑抬頭看著掛著身側幾大串子的大黃杮子,怪道:「三嫂,你這是幹啥?掛杮子燈籠?」
蘭芽笑著從樹上跳了下來,嚇得柳紅「唉呀」一聲,柳元和柳氏卻是見怪不怪,難得的是岳氏也沒有驚訝。
蘭芽將幾個熟透的柿子,如同遞給劉清石一樣,在上面撕了個小洞,遞給每人一個道:「嬸子,俺娘正愁抓不到幹活的呢,一下子來了好幾個幹活的,終於能喘口氣了。」
岳氏一聽哈哈大笑:「行啊,讓俺天天幹活都成,只要供上吃喝就行。」
海氏回道:」怕你累跑了,蘭芽給分派的活可都不是輕鬆的。芽兒說要做杮餅,你也學著點兒,冬天打個牙磧。「
岳氏忙擺手道:「俺可不學,會啥挨啥累,想吃俺就來吃現成的。」
聽了這句話倒讓蘭芽驚訝不矣,岳氏倒是個心眼透亮的,明白對方是客氣一說,這種密方類的東西,只怕不能外傳,就如同於家老宅的花生粘,如今賣得風聲水起,小貨郎天天去進貨。
杮餅本不是難弄的東西,主要是儲存有些竅門,拋開儲存一事,待明年柿子豐收之時,種杮子的人家就能研究出曬制方法了,滿打滿算賣上兩年的新鮮。
蘭芽笑道:「嬸子,沒事兒,你家杮子樹上的杮子就都拿到我家來弄,我不僅教你咋做,還教你咋封存、幫你賣,只要你信得著我,我就也包了,誰讓你幫過俺家呢。」
蘭芽這是指凡是於家有事,岳氏這個潑辣娘子處處插揮相幫之事。
岳氏不可置信的抓住了蘭芽的手臂,激動道:「芽兒,你說的,說的是真的?」
玉露覺得丟人的扯了姑姑的手一下,指了蘭芽的手腕,岳氏這才發現,由於自己緊張,竟將蘭芽纖細的手腕抓紅了。
不由訕訕道:「瞧俺激動的,柿子就好這麼一陣,熟透了就得爛,能賣上一文錢也是好的,有你這個運財童子,俺家可是燒了高香、掉進福堆兒了。」
急忙讓玉露回家取刀,通知家裡往於家運柿子。
蘭芽笑道:「嬸子,你真夠急性子的。」
岳氏不好意思的伸伸舌頭道:「沒辦法,誰讓這柿子一天比一天爛得快,沒事,先運來,我保證一上午就能把芽兒家樹上的弄完,我家的下午接著弄的,我家樹小,也就咱家一半的數兒。」
還真是風風火火的性子,做起活來也真是不含糊,剛上手,速度就比海氏和蘭香快,弄得幾人比著幹活,雙手翻飛。
眼看著摘的杮子快完了, 蘭芽無耐再次躍上了樹。
柳元看著蘭芽摘的速度跟不上扒皮的速度,自己也爬上了樹摘柿子。
人多果然好乾活,沒到中午時候,於家一樹的杮子,只剩下一些熟得太過,一捏太軟的,其餘都曬了起來。
幾人剛歇著,岳氏的男人岳南和兒子岳林、兒媳婦小岳氏背著背簍來了,幾個婦人們又開始的「扒皮行動」,於三光又重新拉了個條網子,與自家的區別開來。
蘭芽見人數不少,忙到伙房看了看,只有柳氏拿的一條子肥肉,如今十五六口人吃飯,明顯菜色不足,蘭芽拿起簍子,準備上山打只野雞或鴨子吃。
蘭芽甚至開始後悔,去救海石頭時,為啥不求著卓蕭然幫自己將那隻死老虎皮缷下來,那可是明晃晃的五十兩銀子。
現在可是被自己蠢哭了,華麗麗的棄掉了幾十兩銀子,這完全不符合情理,也完全不符合自己的智商,遂感嘆,果然,遇到卓蕭然的自己,大腦明顯處於死機狀態。
見她要上山,柳元跟在身後,笑道:「俺也跟你長長見識。」
見天色未晚,柳元又一臉祈盼,蘭芽便任由他跟著了。
順利的來到洄流塘,將網子和簍子遞給柳元道:「柳元哥,你若是會游泳,就往深處游著網些魚;如果不會,就在蘆葦盪邊上,捉些青蛙、蝦子,我向上遊走走,不遠,看能不能捉到鴨子。如果遇到野獸來了,馬上躲到房子里,不用管我,我自有辦法。」
蜇伏的大半天,仍未找到鴨子的蘭芽終於要吐血了,連個鴨子的影子都沒看到,更別說捉鴨子回去了。
她打心眼裡確定以及肯定,王安世鐵定大範圍的捕鴨,嚇得鴨子要麼遷徙,要麼數量急劇下降,最後連個鴨蛋都未見到。
如果空手而回,蘭芽真有些羞於面對柳元崇拜的目光,羞於面對一大群人只吃一道菜的窘迫。
蘭芽狠了狠心,逐漸向山上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