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巾幗與母親
她雖然是人人稱讚的巾幗英雄，奈何，卻到底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看來，她從一開始，就已經錯了，若是從前，不讓他背負這麼多的東西，或許，他們母子二人之間，也就不會像現在這般冷淡了。
可是，她給過他選擇，是他自己說要保家衛國，成為爹爹那樣的大英雄的。既然，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那麼，就需要他自己走下去，無論前方有多困難，無論是好是壞，哪怕就是跪著，他也要走下去，這才是赫連家的男人，才是他的兒子。
既然，她已經錯了，註定做不了一個慈祥的母親，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沒有辦法再去改變了，那麼，她就只能將錯就錯，繼續充當這個冷若冰霜，沒有絲毫溫度的嚴母了。
赫連老夫人將自己眼底深處的所有情緒都全部給收了回去，輕輕吸了口氣，遲疑著，緩緩點了點頭。
或許，是因為夫君去世得早，所以才會導致了她這樣的性子。
拒絕了所有媒人的她不再似以前那般大大咧咧，想幹嘛就幹嘛了，斂去浮躁的安靜了下來，靜修其心，想讓自己不再有任何的情緒，不再去想念，不再去回憶，亦不再去動情。
卻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導致了她忽視了對兒子的關心，才會導致了今天的局面，若是當初，她能早些明白這個道理，那該有多好啊。
在看到了自家母親的點頭，赫連將軍這才敢肯定自己沒有聽錯，臉上立即露出一抹興奮的笑容，帶著滿滿的驕傲與自豪，像是那春日裡明媚暖人的陽光一般，一時之間，不由讓赫連老夫人看得入了迷。
在她的記憶當中，看到赫連將軍這樣如花一般的笑靨似乎已經隔得很遠很遠了，似乎，是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
就連每一次出征，每一次的凱旋而歸，每一次的勝利昂首，在他的臉上，都不曾有過這般明媚，這般動人心弦的笑容。
所有人都說，他是沿襲了他母親那般冷淡的性子，沒有大喜，亦沒有大悲，只有赫連老夫人心裡清楚，其實，真正的他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說到底，終究還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不對，她不是看不到他的認真和努力，她只不過是相信他能變得更好。
她亦不是不願意像別的母親一樣將他捧在手心裡去呵護，她只不過是希望他能自己一個人獨立，就算是她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也能同樣的好好照顧自己。
因為，他是赫連家的男人，所以，他既然自己選擇了這一條路，那麼，就已經註定了，他的一生，就得學會自己一個堅強，沒有後路，也不會存在僥倖這一說法。
赫連老夫人盯著他臉上的那一抹笑容，竟有些不太忍心，覺得自己方才的話確確實實是有些傷人心了，傷得，還是她最最疼愛的兒子。
想來，這笑容也維持不了多少，畢竟，還有前話在先。
果不其然，赫連將軍臉上的笑容並沒有維持太久，不過片刻的功夫，就已經在一瞬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迹。
若是換了平時，要是母親說出這樣的話，他定會高興得不得了，定會跑去告訴自己的妻子，母親到底還是認同他的，在母親的心裡，他並不是一無是處的。
然而，放在眼下，他雖然是高興，卻同時也有些濃濃的愁苦。
這份歡快和興奮，卻是用了他最喜歡的人兒做的代價。
每一次，他不開心的時候，是她陪在他的身邊悉心開導，而他開心的，亦同樣是她，和他一起分享著開心的喜悅。
所以，每一次，他從戰場歸來，他都會遠遠的，一眼便看見人群之中的她，看著她滿是焦灼的神色，在瞧見他是轉化為淺淺的笑容，每當這個時候，他就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作為南詔國的將軍，時常出征，那也是極為正常的事情，又有哪個將軍是成日守在家裡的？
為此，他也覺得深深的對不起自己的妻子，別人家很是平常的長相廝守，對於她而言，卻極度奢侈的不敢想象。
因為這份愧疚，所以，他便就對她越發的好，恨不得將天上的星辰都摘到她的手裡。
在赫連將軍的腦海里，除了自己的母親，那最是重要的，便就是他的妻子了，這兩個女人，無論是少了誰，那都是不完整的。
可偏生眼前這一情況，註定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一邊是他最深愛的女子，另一邊，是撫養他長大成人的母親，叫他如何選擇？又該怎麼去選擇呢？他本就是個不聰明的人兒，這樣的難題，他又如何能做出一個完美的選擇呢？母親為何要將這樣的難題拋給他呢？
赫連老夫人看著他臉上情緒的細微變化，也明白了他心裡的想法，忍不住皺緊了她的眉頭。
她原以為，她的心，早就已經在當年隨著自己夫君一同死去了，不曾想，竟然還會有現在這般揪心的感覺。
可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她並不願意這樣去做，甚至還不敢去想，赫連家的未來究竟是怎樣的？赫連家歷代單傳，到了他這一代，更是讓自己擔憂。
算算，從他們成親開始，一眨眼之間，已經過去三年了，而那位乖巧懂事的兒媳婦肚子里卻是沒有任何的動靜，叫她如何能不著急呢？
對於將軍府而言，常年征戰於沙場，就像是在鬼門關之外徘徊，稍有不慎，就會跌了進去，再也沒辦法轉身，她的夫君，便就是如此。
她自然是不願意去這樣想的，如果可以，她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長命百歲，可她也是上過戰場的人，戰場上的危險和不確定，她又哪裡會不清楚呢？
既然，她沒有辦法讓他安穩的待在家裡，那麼，她就只有為他留下一條後路，為他，為自己，亦為那死去的夫君，若不是這樣，百年之後，她又有何顏面去見那赫連家的列祖列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