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質問
林玉明沒開口，趙嬤嬤也不敢停下，那耳刮子脆生生的響徹了整個廢屋。
「洗？呵呵！趙嬤嬤，我應該沒聽錯吧？」
林玉明蹲下身子，伸手想要抬起那趙嬤嬤的臉，手在空中僵持了片刻，便又給縮了回來。她那緊盯著趙嬤嬤的眼睛里多出了一絲厭惡，臉上的笑容卻比剛才還要明媚。
「也不知嬤嬤可還曾記得，昔日，玉明尚小，還不懂事，聽信了別人的話，不小心將茶水灑在了嬤嬤袖上。那時，雲姨娘也還在西苑。姨娘疼我，將我護在懷裡嬤嬤可還記得您當時是如何待我姨娘的？姨娘可否也有說要替嬤嬤將衣服洗乾淨？」
林玉明說得很輕，話里卻是字字帶針，刺得趙嬤嬤的心口直流血。
而趙嬤嬤聽到雲姨娘三字，身子不由打了個冷顫，臉刷的一下，慘白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渾身顫抖的她跪在地上，悄悄朝著林明玉明看了一眼
林玉明今日打扮格外的淡雅，也不似平時那般草率。
一襲水藍色的長裙，稍稍落地。裙擺上綉著紫藍色的小花，?梳了個流雲髻，髮髻上的珠花異常漂亮，藍色的金步搖隨風輕輕晃動著。
昔日那黃黃的面容，如今也有了些許血色，小臉也不再似從前那般，又干又枯，又黑又瘦。就連她那虛弱的身子也不再似過去那般單薄了，能正慢慢將這條裙子給撐了起來。
明明只不過是幾月的時間，林玉明似乎一下子長得漂亮了很多。雖然說還是不及林玉華一半美，卻也出落得亭亭玉立。
或許，林玉明本身就長得不錯，只不過是從前誰也未正眼瞧過她一下。而這個這個成天蜷縮雲姨娘身後的小蹄子，自從雲姨娘時候，她似乎一下子長大了不少。
那一日，確是她指使丫環欺騙了林玉明，藉此機會整治雲姨娘。她記得很清楚，劉氏命她對雲姨娘用了竹刑，還是她和著劉氏一起用的刑。
趙嬤嬤徹底驚了，原來，昔日的林玉明只不過是假裝糊塗罷了，其實，她的心裡，精明得很。
「可憐了雲姨娘那雙纖纖玉手，就這樣……毀在了你們手裡。」
林玉明拉起趙嬤嬤的手，一字一句，半點也不含糊，趙嬤嬤慌忙抽出了手，藏在袖中，戰戰兢兢。
「玉明偏偏最喜歡那雙巧手，能為我縫衣，做飯，梳頭……」
林玉明那清澈的眸子里閃著光，一滴清淚悄然無聲的滑落，恨恨的瞪著趙嬤嬤，「而就是這樣一雙巧手，卻被你們給毀了！」
無論如何，林玉明也忘記不了那一晚。那晚，雲姨娘強抬起那幾乎已經被夾斷的手指，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哄她笑，告訴她，女孩子要是總哭，那就不漂亮了，而雲姨娘自己卻忍著淚水，不敢讓她瞧見。
雲姨娘可是南詔的死士，若不是為了隱瞞林玉明的身份，護林玉明周全，她又怎會被劉氏欺負得那麼慘呢？
原本，她想要的並不多，就只是一個家，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家，有雲姨娘，有爹，還有她。
她不想住在這所大宅子里，不喜歡這大宅子里姨娘們的勾心鬥角，也不喜歡姐姐們眼裡的那抹厭惡，更不喜歡下人們在背後胡亂議論。
「你知道嗎？這屋子……可是雲姨娘以前偷偷帶我來的，就只是為了能讓我玩上這鞦韆。」
林玉明忽然轉了話茬，接著站起身去，輕輕撫摸著鞦韆上的細繩，眼裡是滿滿的溫柔和幸福，與剛才的那股子煞氣決然不同。彷彿，眼前站著的，便是她的雲姨娘。
似乎，只有提起雲姨娘，她才會如此。
這裡的一切都沾滿了灰塵，唯獨……這鞦韆，很是乾淨。像是雲姨娘對她的愛，絕於這世間，一塵不染。
林玉明猛然轉過身子，剛才的那抹溫柔剎那間煙消雲散，留下的，就只剩滿滿的清冷。
她早就將趙嬤嬤從一進門到現在的變化盡收於眼底，一切瞭然於心。
若是現在不將這趙嬤嬤早早的收拾了，那日後，還真是個大麻煩。
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輩子至現今為止這趙嬤嬤可都是個狠角色啊。
以前，她就總仗著劉氏在府里主母的權利欺負各家姨娘和庶女們。
林玉明微眯起雙眼，靠在鞦韆上。
林玉華入宮之時，方才十歲，而林玉明入宮之時，年芳十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林家九女，一貌傾城，品行端莊，才華橫溢，乃世間罕得之佳人。故皇帝隆恩，特封林玉明為昭儀，即刻入宮。
那一日，陳奎攜旨而來，將聖旨捧給跪在地上的林玉明，喚了一聲，「昭儀娘娘～」
是的，那時，她還不是林家的嫡女，也不是尚書府里最得勢的姑娘。那一世的林玉明沒有名，人人都喚她林九，雲姨娘死後，她竟連那落霞院也沒辦法待，成日被劉氏鎖進，更是被所有人踩在腳底。
不過，這說來也巧得很，上一世的她也曾在柴房救過一個人，那人，名喚李隆。
待林九擦去臉上的浮塵和泥土，換上了宮裡賜下來的金縷玉衣，再出現時，頓時驚艷了在場所有人，包括劉氏。
當時的林九已有十六歲，雲姨娘已經死了六年，她自然懂得了如何保護自己，早早的將這傾城的容貌給遮掩起來。哪怕是成日找茬的劉氏，在此之前，也沒見到林九的容顏，只看見灰頭土臉的她總是滿身是泥。
當初的她，和現在的林玉華一樣天真。都以為，出了這尚書府的大門，那宮裡，便是幸福所在之地。
卻不曾想，處處受寵的林貴妃進宮還不到半年，便遭人陷害。當時，唯一一個開口為她求情的人，便是林玉華。
而這趙嬤嬤美其名曰隨同照顧，卻一次次的設計陷害，為的，就是將她生生從昭儀這個位置上拉下來。
「嬤嬤是個聰明人，應當知道，尚書府如今是個什麼樣，也應當知道，這林家……終究是林家，不會姓劉！」
「咚咚咚！老奴知道，知道！」
趙嬤嬤的頭磕在地上，發出了刺耳的響聲，刺痛了林玉明的耳朵，讓她感覺有些不悅。
「也罷，玉明不是大夫人，只不過才十歲罷了，做事自然不會像大夫人那般狠，也沒有那麼多的心思，你說對吧？趙嬤嬤？」
「是，是是是，姑娘說得對！姑娘不過才十歲，這一切都是老奴糊塗，老奴以後再也不會了，姑娘，你放心，再也不會了！」
趙嬤嬤信誓旦旦，林玉明掩聲輕笑著，她自然不會信，畢竟，這府里，心思最深的，便是她們這些老嬤嬤了。
不過，既然趙嬤嬤說得這麼認真，那自己又豈能不配合著她將這齣戲給演下去呢？
前幾日，林玉明有意讓劉氏聽到自己與林尚書的對話，為的就是讓劉氏給林玉華通風報信。
林玉華對李隆的心她自是再清楚不過了，如此一來……
其實，當今皇上比所有人想的都要活得久。不過現今眼下時局動蕩，安平王手裡又有當朝太子的把柄，若是宮中發生了什麼政變，那便是他想活也活不長。
「罷了！我那雲姨娘雖去的凄慘，卻是劉氏主閉，你不過是個奴才，自然只能照主子的話辦事。」
「姑娘明理，老奴我感激不盡，感激不盡啊！」
趙嬤嬤終於鬆了口氣，卻未察覺到林玉明的嘴臉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卻不過是一秒，那笑容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若是沒有未來，那便還連從前也不曾有，若是未來早已明了，一切重來，自己又豈能再重蹈覆轍？
「好了！坐了這麼久了，我也有些乏了先回去了，你自行打理好再回尚書府吧。不過，嬤嬤，我雖仁慈，卻也沒什麼耐性，奴才的命還是得靠奴才自己去保！」
林玉明說著輕拂長袖，自鞦韆上起身，離開了廢屋。
愣在原地的趙嬤嬤看看還在微微晃動的鞦韆，再次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林九一向不聰明，如今怎會變得如此精明呢？這到底是為什麼？大夫人恐怕是要敗在這丫頭手裡了。
林玉明很能隱忍，而劉氏卻容易動怒，再加上林玉明年齡漸漸增大，林尚書對她的寵愛也越發濃厚，兩人這一比，林府以後會是誰當家？趙嬤嬤自然是知道其中的厲害。
林玉明的那一句，「這林家……終究是林家，不會姓劉！」語氣是那樣的恬靜，可越是如此，她回想起來越是害怕得緊。
「蜜糖～蜜糖～」
回到落霞院的林玉明見屋裡屋外都沒人，便輕聲叫了起來。
「喲～這是明姐兒回來了啊？」
劉氏的聲音傳入林玉明的耳奪里，不由讓林玉明微微蹙了蹙眉頭，卻滿臉笑容的行了個禮，淡然說道：「玉明見過母親！也不知母親會來我這落霞院，蜜糖那丫頭性子野，我有事離開了一會兒，她竟也不在屋子裡侯著，怠慢了母親，還望母親莫要見怪得好！」